赵副检察长翻开工作人员送上来的一迭报纸,发现里面夹了一个小信封。他慢慢地打开,竟然是一张大红色的请柬。
他看了看落款,是冯伟山寄来的。之前曾接到过他的电话,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隆重地寄了请柬来。
他一字一句地看完,下意识地去看附在上面的照片,只觉得那个新娘子,眼熟的很。他点了一支烟,仔细地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笃笃笃,李曼敲了门,而后走进来,把一个文件夹递过去:“赵检,这是机要。”
赵副检察长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小曼呐,这阵子你那个表妹在报社里闹腾的风生水起呀,如果到了机关单位,办公室主任的这职务,我看她倒是可以干干。”
“您过奖了,她还嫩的很呢。”李曼笑了笑,眉睛一转,看见桌上的请柬,忽然一怔,“咦,这不是冯程程吗?真没想到她要结婚了?”
赵副检察长眯了眯眼:“你认识她?”
“NN报社的那个小记者啊。上次我表妹转正就是跟她竞争的,多亏了您……”
李曼看见赵副检察长的脸色一凛,幽幽地住了嘴,再往请柬上看过去,也一下子呆住了。
她竟然是冯伟山的女儿,她竟然……
记忆的潮水翻江倒海般侵袭而来,冲的她四肢百骸都散了。她站在原地,手心里兀地浮了一层汗。
她一直以为冯程程不过是个小人物,是个傍大款,勾引洛阳的狐狸精,没想到,她竟然深藏不露。
显然,赵检也是才知道这件事,那么,自己给赵检拣了这么一个烂摊子,赵检会怎么想?会不会以后,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关照自己了呢?
她心虚地瞟了瞟赵副检察长的表情,试图参透他的意图,但他似乎只是吃惊了一下,便又镇定自如。
“赵检?”她试探地喊了一声。
赵副检察长朝她挥了挥手,口气极是生硬:“小曼呐,你先去工作吧。”
回到办公室里,她才拿出电话打给洛阳,但是洛阳一如既往地不肯接她的电话。最后,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你早就知道她是冯伟山的女儿,对不对?可惜,她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你,你听了,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晚上下班的时候,意外地在门口看见邓淼。李曼小跑了几步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表姐,我过几天要参加一个活动,你陪我去专卖店买衣服吧。”
邓淼一向会打扮,而且眼光独特,她挑中的每一件衣服,基本上都贵的吓人。但邓淼有办法,她靠着一些人脉关系和一些领导的青睐,总能从某些地方搞到一些打折卡、代金券。
两个人正挑的热火朝天,李曼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洛阳。
她有些意外,自从和洛阳分手后,她给洛阳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一直没有接,这次竟然主动给她打电话。
她迅速接起来,只听见洛阳在另一端,语气讪讪地说:“李曼,冯程程是结婚了,我承认我输了。但是,你记着,我洛阳这辈子就是打光棍,也不会找你。”
李曼只觉得有一股血从脚底下涌上来,气急破口大骂:“洛阳,你混蛋。”
洛阳没说什么,咯噔一下挂断了电话。
气氛骤然降温,李曼再也提不起兴致来。邓淼一脸不解地瞪她:“你怎么还跟洛阳牵扯不断呢?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冯程程还缠着他不放?她现在不是开公司吗,要不要我找些人去打打招呼?”
李曼白了她一眼:“别乱来,你惹不起她。”
“怕什么?”邓淼不以为然,“城建委的那几个头儿我都认识,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了。”
李曼终于厌烦地喝断她:“她爸爸是冯伟山,你再能耐,也不过是认得几个虾兵蟹将,他们能管的了龙王?”
邓淼自是不信:“怎么可能,她爸要是冯伟山,那正式编制还能轮的到我?”
“我骗你干什么?淼淼,你收敛收敛,在单位也别太嚣张了,很容易得罪人的。”
邓淼脸色一垮:“他们那是嫉妒。”
李曼和洛阳,终究是不能走到一起,而邓淼也一直笃信别人看不惯她,纯粹是因为嫉妒。就在她为竞争副主编的位置东奔西跑,拉拢关系的时候,主编却告诉她,副主编的位置已经有人了,是赵副检察长亲自打的招呼。
副主编是个长相清透,很灵动的女孩子,平时笑容可掬,于是有很多人说,她斗不过邓淼。但她却在上任之即,出人意料地点了三把火:一是建议设立专门的外联部;二是广告业务和编辑部的职责分管明确化;三是在办公室里,大声地训斥了邓淼,理由是,她的业务水平太过低劣。
看着邓淼灰头土脸地从副主编办公室里出来,大伙儿都摇了摇头,她落得这样的下场,无疑是大快人心,而大伙儿更多的是佩服这位新来的副主编,有魄力,有气度。
下班的时候,有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来接她,有人认出他来,指着他说:“快看,那不是咱市委书记家的公子吗?咱副主编是他女朋友?”
于是有人附和:“怪不得这么牛,这下邓淼可有罪受了。”
番外(席薇、思范篇)
火车上,小思范刚刚睡醒。他揉了揉眼睛,推了推正在发呆的席薇:“妈妈。”
席薇拿出杯子,倒了水给他喝,之后又问他:“思范,那个阿姨问你,叔叔是不是你爸爸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点头?”
小思范人小鬼大,知道妈妈虽然脸上在笑,实质却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于是他咬了咬嘴唇,坐在一旁不吭声。
席薇弯了弯嘴角说:“思范,妈妈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很想知道为什么。”
小思范想了想,终于弱弱地开口:“妈妈,叔叔对我好,我想让他当我爸爸。”
席薇一怔,又轻声问:“但是,你为什么没有先问问妈妈呢?”
“因为我觉得妈妈肯定和我想的一样。只要是小思范喜欢的,妈妈也一定喜欢。”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让她心里一酸。其实,在看见邵天扬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的确闪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他每次来陪着他们母子的时候,他总是握着手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猜想到他可能已经有了牵肠挂肚的人,但仍是控制不住那盛溢不断的思念,于是每天都给他打电话,每天都自私地让他来陪着自己。
那些天,邵天扬每天必到,她看着他和小思范闹作一团,嘻嘻哈哈的样子,心里感慨万千。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回家去嫁人,她鼓起勇气去追求他,会不会眼前的一切,就都不是幻想?
但是,直到冯程程意外地出现,终于让她被打回原型。看到邵天扬一副紧张的模样,她才总算记起来,自己只是他的同学,还是一个怀了两个孩子的女人。她原本只是来求助的,而他又不余遗力地帮助她度过难关,她怎么能忘恩负义,为了一己贪念去破坏他原本的幸福?
窗外的风景迅速向后倒退,她目光渐渐疏璃,仿佛坐上了时光飞船,静看着往事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闪过。
失落与不舍在心中纠结万分,她觉得痛,比起生孩子阵痛来,还要痛上百倍。但她却仍然告戒自己,为了自己,为了扬子,她这辈子都不能再回来。
或者很多年后,她会再结婚,然后有个漂亮可爱的女儿,到她老的时候,可以把那段偷来的美好时光当成故事一样,讲给她听。
番外(邵天扬篇)
第一次看见冯程程时候,是一个雨天。邵天扬开着车等绿灯,结果就看见她拿了个书包顶在头顶,从远处跑过来。
雨势不小,她已经是全身精湿。他看着她,只觉得有意思,心里暗暗地测悱起来,她究竟有什么事非要冒雨而行?为什么不打一辆车呢?
大概是因为冷的缘故,她的脸色有点苍白,雨水打透了她的头发,于是刘海就紧紧地贴在脸颊上,只有脑后的小马尾还在地一摆一晃。
一阵风过,瞬间把雨帘吹开,变成一幕幕雨霰,轻飘飘地四散开来,好像是一条白色的透明纱巾,被卷入风雨里去,瞬间化而不见。
她从车子旁边路过,他想也不想就按下车窗,眯着眼,笑眯眯地问:“小姐,要不要搭顺风车?”
冯程程吓了一跳,踉跄着收了脚步,转过身来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看,而后略显局促地问:“我们认识吗?”
邵天扬嘴角更弯:“非得认识吗?我学雷锋行不行?”
岂有此理。
冯程程气结,眉头皱成一团,极是好笑。她是真的有急事,哪里有时间在这里和他磨蹭,只是怒瞪了他一眼,便继续往前跑。
他本想追过去,偏偏电话响了起来,是谭振伟。
“哥们儿,快点吧,就差你了。”
“行了,知道了。”
邵天扬开着车一路前行,雨刷左右摇摆,雨水被擦干,但很快就又滴落上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慢慢地结成一流一流地往下淌,然后再次被雨刷一扫而尽。
他其实一点也不急,无非是去打麻将,还是和自己人打,输了赢了没太大的意思。但谭振伟打电话来催,他也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他狐朋狗友众多,总有几个特别谈的来的,这些人闲来无事,便喜欢攒上一桌。清一色的男人,在牌桌上抽烟喝茶,嬉笑怒骂,愣是把这项“全民运动”打的有声有色。
他水平一般,但手气特别好,有的时候一输到底,只在最后偶尔爆出一把大牌,就能把输的全捞回来。如此一来,他自然是惹了众怒,曾几何时,在牌桌上狠狠地削他,已经成了大伙儿打牌的最终目的。
这样恍时光、混日子地过了大半年,有一回,冯家傲的妹妹打电话来,说是钥匙忘了带。
冯家傲手风正顺,自然不肯动地儿,只好让她亲来拿钥匙。结果进门的一霎,邵天扬几乎愣住。他一眼便认出,她是那个淋雨的女孩子。
这一次,她很漂亮,清透的脸庞上,妆粉不施,笑起来嘴角微微上翘着,格外喜庆。
但她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只是礼貌地朝大伙儿笑了笑,而后就接过冯家傲递过去的钥匙。
如此又是匆匆一瞥,他表面上无谓,但打牌的时候,已然不能集中精神了。司家译戏谑地说:“扬子,想什么呢?摸牌也不利索了,是不是刚才冯程程一来,你小子凡心大动了?”
他这么说,并非没有根据。邵天扬是富二代,家底殷实,平时也跟着他们瞎胡闹,无惧无束,唯独在这方面确是难得的洁身自好。
邵天扬听他如此调侃,只是微微一笑,但冯家傲却当了真,皱起眉来说:“你小子可没戏。我这个妹妹,倔的很,她才不会喜欢纨绔子弟呢。”
邵天扬认栽。他从来没有这样失魂落魄地想念一个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女孩子,也从来没有为哪一句话较过真儿。
偏偏,冯家傲的话他记住了,于是着手忙活着开起饭庄来。
他开饭庄,家里人并不同意,特别是他的爸爸邵海,更是拍桌儿打板儿地反对:“小兔崽子不学无术,有那个时间,你多学学工商管理,将来好来接我的班。”
他却嘿嘿地笑着说:“爸,我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给您领个儿媳妇回家,等以后您老有了孙子,我再去接班,您在家抱孙子,多美呀。”
听他这么一说,邵海的声音总算低了些:“你小子看中哪家的女孩子了?要是那些描眉画眼,棕毛绿发的排骨,我坚决不同意。”
邵天扬神秘一笑:“爸,我说出来,您肯定高兴。我看中的可是Y市的市委书记冯伟山家的千金,叫冯程程,长的漂亮,一笑起来特甜特喜气。”
邵海一听,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度度大转弯,在电话里就笑起来:“是他的女儿呀?老冯这个人有原则,做什么事都是上纲上线的,她的女儿准错不了。不过,老冯这关可不好过呀,你要是真能把他女儿追到手,爸爸我就算服你。”
其实,为了追冯程程,他是真的花了不少心思。而老天也似乎颇为照顾他,总是把冯程程打压到低谷,然后给他一个现身亮相、替她遮风挡雨的机会。
经过一些风雨周折,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压在了饭庄的大床上。梦寐以求的人终于属于了自己,他感慨大过于欣喜,只觉得命运的轮盘转的太有节奏,让自己这一辈子的运气好到不可思议。
如胶似漆地过了一段时间,他接到邵海的电话:“我说,你上次说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事?”他装傻。
结果邵海没了耐心:“你小子,到底跟冯程程怎么样了?你小子不是为了开饭庄,故意拿话唬我吧?”
邵天扬笑笑说:“早就搞定了。你儿子我是谁呀?玉树临风,德才兼备,她不选我还能选谁呀。”
“你小子甭说大话。我问你,冯伟山那关你过了没有啊?”
他正盘算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电话那头的人笑了:“哈哈,我就知道,你没那能耐。老爸我告诉你点内幕吧。冯伟山当兵情结很重,当年我们复员回家的时候,他哭的很厉害,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肯放。你也知道当年我救过他一命的事吧?关键时刻,这点关系肯定能起点作用。另外,他喜欢打靶,以前可是我们建设兵团的神枪手……”
随着邵海的一一陈述,邵天扬早就心有成竹,于是主动要求去给冯伟山过生日,并三下五去二,顺利拿下了冯伟山这座高地。
一切步入正轨,他向邵海报告喜讯,结果邵海又说:“什么时候把程程带回家来吧,我和你妈也想看看她。”
多好,正式见了家长,就可以商量婚期了,如果加把劲儿,来年再生个大胖儿子,这一生就都圆满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席薇回来了,有求于他。
她怀孕了,身边还带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不爱说话,胖胖的,肉肉的,抱着妈妈的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总让人心生怜爱。
他把她们安排在宾馆里,又把钱准备好,但席薇却因为劳累动了胎气,进了医院。他又只好雇了保姆在医院里照顾她们母子的生活起居。
席薇这边状况不断,又没个亲人,他不得不常去照拂,少了很多时间去陪伴冯程程。他计划着等席薇走了之后,再好好地宰偿,但却被冯程程亲眼撞见。
他是第一次体会到有苦说不出的滋味,但更多的时候,他有点沮丧。他对她推心置腹,挖肝掏肺,为什么她不肯相信他?而是去听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的片面之词?
后来,司家译的一番话提醒了他,他开始理解,开始慢慢地恐惧。如果,她也学苏慕染,自己躲起来怎么办?
这场意外让他原气大伤,好在有惊无险,一切都化解开来,但至此以后,邵天扬汲取教训,不管什么事,都要及时向“上级”报备请示。
冯程程怀孕的时候,特别挑嘴,平时特别爱吃的东西连碰都不想碰一下。她靠在床头上听音乐,养胎早教,一会儿想吃酸的,一会儿又想吃甜的,邵天扬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捧上来,结果她又皱皱眉,不想吃了。
有一天,她听着听着音乐,忽然想起电脑上的照片来,于是问他:“唉,我那张照片,你是怎么拍到的呀?我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邵天扬一愣,嘴角悄悄地弯了上来:“我那阵子不是喜欢健身嘛,后来意外地碰见你,才知道你在那里练瑜伽。那回我也是没事干,就想去看看你的瑜伽练成什么样,结果有记者来健身中心采访,在拍照片,恰巧拍到你压腿的姿势。
我凑过去一看,觉得拍的特漂亮,就商量着想跟他买。结果他还假清高,不肯卖,后来我好说歹说,花了1000块钱,又再三保证绝不外泄,那记者才终于点头。”
这件事,他一直当成秘密,连司家译都没说过,偏偏还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她看见了。
冯程程听的开心,笑嗔他:“就你钱多。1000块钱买张照片,赔死了。”
他却不以为然:“我老婆的照片,花多少钱都值。”
她问他:“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饭庄开业那回?还是你们打麻将,我去拿钥匙那回?”
他摇头:“再往前想。”
她歪头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于是他笑眯眯地问她:“小姐,要不要搭顺风车?”
她不解,他又说:“非得认识吗?我学雷锋行不行?”
冯程程总算恍然大悟,眸中波光闪烁,激动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真想不到,竟然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