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王的出现给了她极大的震惊,曾以为他不会来的,曾以为他会置她于不顾,曾以为他会放任太子将自己挟持,曾以为她与他只有交易。
睿阳城的夜晚好不热闹,街上杂耍声,叫卖声,烟火鸣放声,阵阵入耳,王府家仆赶着马车不时禀报“到了天水阁”“过了梨园庄”,闵王见她沉默,下了令“洛水河”。在河边停了下来,他抱她下了车,河中灯笼亮着烛火,如点点星光如她的眼眸,不远处传来动人的歌声,她有些陶醉。闵王解下披风,笑望着为她系好。一阵凉风吹来,她眨了眨眼睛,靠在他的怀里,翘了翘嘴角。
新开的紫丁香摆在书房好几个位置都不合她的心意,换了盆青兰随意一放,便觉得雅致。管家气喘吁吁跑来的时候,她正翻看闵王收藏的典籍。
“王妃,不好了,王爷出事了?”上次见她对太子沉稳的态度,知道眼前的闵王妃不是一般的人物,府里出了大事,向她报告终不会错。
昨晚太子深夜造访,待到三更才走,今儿刚过五更闵王急匆匆的出了门,说要上早朝。她警觉起来问道“出了何事?”
“王爷回朝的路上遇刺了。”这王妃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急得管家掠去了发生情节,道出最后的结果。
遇刺不是身亡,依闵王的能耐,谁能伤得了他?可她的心却出奇跳的厉害,放下手中的书,嗓音微颤道“王爷伤着了吗?”
“目前还没有消息”管家拭擦了额头的汗,“王六今儿大早刚出了门不到半柱香时间跑回来说现在整个京都都在盛传王爷在西柳胡同遇到刺客,打斗了半个时辰,官兵都派了好几批围剿。”
她思索片刻,下令道“快传御医顺便把京城最好的大夫找到王府来,让丫环们多备些点心,大家都别闲着。”
管家应声下去了。
她唤来丫环梳妆打扮了一番,将青丝绾了起来,带上闵王送她的玉钗,镜中人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却又瞬间愁云锁眉,恐怕京都大大小小的官员一炷香后便会赶来王府,诚心的,居心的,无论如何都是一场权位的较量。有谁知道风平浪静的容颜下隐藏了多少惊涛骇浪,她微微一笑,镜中显出了熟悉的笑容,是啊,唯有他知道!
闵王的藤椅到了家门,众人一簇而上,深怕一个不小心让王爷伤上加伤。闵王左手与右腿缠绕着白色纱布,好在没伤到脸面,那双深邃的眸子见到林萱顿时亮了起来。她面色忧愁,似乎心痛的说不出话来,责备的口气怒道“御医、大夫怎的还不来?”
第一次见到王妃发怒,管家吓的有些口吃“王六儿….叫….叫去了,怕….怕..是”
闵王躺在床上,拉过她的手,安慰说“小伤而已,劳王妃挂虑了。”
“王爷受了重伤,万一有个闪失,让妾身以后怎么活啊!”两行泪沿着眼角划了完美的弧线最终滴落在闵王的受伤的手上,闵王怜惜的把她紧拥在怀中,恍若梦中一般,下人见状纷纷退了下去,管家聪明的把门轻轻带了上。
刺杀闵王的人当场便被御林军缉拿归案,为首的是满脸胡须的莽汉,话语间满是些不入流的脏话,以为是位硬汉,严刑拷打不到片刻,便经受不住,供出了实情。
问他为什么要刺杀闵王?他说闵王想杀了皇上谋取皇位。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闵王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就算碍于皇后的面,把太子之位传于大皇子,那闵王对皇帝也是最孝顺最尊敬的,领着千军万马上阵杀敌,为东昌立下汗马功劳,从未要求过什么封地特权之类,接受的封赏都赠予了下级士兵,整个东昌人都清楚。
问他谁是幕后策划者?他说是太子,太子怕闵王势力过大威胁到他的地位。这又有些说不通了,今儿早朝闵王说要辞去元帅一职,带家眷游历三国,太子一再挽留,现在东昌边境暂时安稳,是得于闵王的威望,如果两国得知闵王不在东昌,大军压境,东昌无大将阻拦,怕会面临一场浩劫,东昌的百年基业将会毁于一旦。
刺客一派的胡言乱语气坏了主审官李治千。
闵王府大门虽开,却拒绝接收贵重物品,倘若是牡丹,芍药花卉之类的倒是眉开眼笑的收下。王爷说了王府不缺也不需要金银珠宝,现在百姓的日子虽然风调雨顺,也不能因为他大肆浪费,这花卉之物是王妃喜欢的,给了他借花献佛的机会,谢谢众位。
李治千抱了盆萱草紧跟王府管家进了内院。
园子内幽清的琴声让他凉快了不少,心安静了下来,额头上亦不在冒些冷汗,见到闵王闭了双目躺在藤椅上悠然自得打着拍子乐在其中的神色,忙上前阻止了管家,静静在一边候着,这弹琴之人不知为何忽地停了下来,回首望了他一眼,惊鸿一瞥瞬间转为平静。虽是短暂一瞥,却已让他震惊,京都传闻闵王妃之美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世间女子再美也逃不过“惊艳”二字,今儿他却领会到美的最高境界原是“惊心”。
“李大人?”闵王感到曲子停了下来,抬眼便见到李治千立于亭外。
李治千忙欠身作揖,说了几句安康的话。
没想到第一次完整的抚完一曲竟是为闵王,闻到萱草的香气让她本已平静的心又不安起来,接过李治千手中的萱草,她道了声谢盈盈一拜走开了。
去了襄王府的人还未有消息回来,前两天她故意显露林萱的身份让皇后心有防备,让母亲在襄王手中成为一枚败棋,而闵王有更多时间去布置一切,她感到背后有一股力量推着自己无端卷入这一场夺权斗争。如果没有逃婚,不会遇到闵王,如果没有容华谷,不会失去林遥,如果母亲在慈静庵,自己也许会带着她远走于他乡。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思考,如果闵王胜了,她该如何?如果闵王败了,她又该如何?娘与翠竹,她放得下吗?爹与大哥,她放得下吗?死亡是简单的,能不痛苦的活着却是不易。
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落英纷飞。往昔的点点滴滴又涌上心头,林遥握着她的手教她挥剑,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口诀每一个眼神,大哥笑着说她挥剑像是在舞剑,不是与人厮杀而是一场炫目的表演。好在她聪明伶俐,动作轻盈灵活,耍起来还真有侠女的气势。
忽闻身后淡淡的麝香,她转身一剑刺去却被来人躲闪开来,顺势擒住了胳膊,再向前轻轻一拉,使力的身子忍不住前倾,来人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把她紧紧拉向自己怀中。
“放开我。”尽管知道挣扎没用,她还是发了话,“不怕被外人看见,拆穿你的伎俩。”
闵王扬了扬眉毛,“只要你不说,谁敢胡言乱语?”他手脚仍绑着白纱,跟她过了一招弄得乱了一地却不顾,横腰抱起了她走入了内堂,房里的香炉弥散着凤尾草的热情味道,她心狂乱跳着,莫名的脸火烧了起来,好像期待着什么又好像要去拒绝什么,当闵王放下她于床塌时,她完全像个受惊的小鹿躲在了床里面,把自己抱的紧紧的,睁大双眼望着他。
闵王突然很怀念那段林遥刚死去的日子,她乖的像只温顺的小猫,对他言听计从,好像这个世界他就是她的依靠,现在她虽然不像了野马,在他面前倒显出了畏惧,不知为何?
撤掉身上的白纱,他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让林萱突地难过起来,一个面对二十万兵马毫不畏惧的元帅,一个面对任何危难笑容不改的王爷,一个面对生死抉择了然于胸的豪侠….叹气了,在她面前叹气了,也许他这一生中从未如此过,她听得出来,就像她在小菊面前叹气一样,很无奈,想去抓住什么却已无力挽回。
一股道不明的冲动袭了上来,她紧紧抱住了他,靠在他的背上,是他慌乱的心跳声,是他急切的呼吸声,感到他身子动了两动,她紧张但却很安心。他转过身,将她搂在怀中,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触,柔声说“这一生都不要离开我”。她没有犹豫,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