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门关外是一片空旷的草原,书中有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好像就是这种意境,透过窗子眼望于无际,林萱惊讶后赞不绝口。
云素见她好奇的样子,笑着说“妹妹,没到过北凉?”
她点了点头,引了一段记载“北凉与东昌相交处是乌拉草原,得名于一个美丽的姑娘乌拉,为了她心爱之人,驰骋于沙场,抵御外敌。”
云素轻轻一笑,眼中透出了坚定的神色,难道她也是为了心爱之人,远赴东昌?想起了闵王,想起了林遥,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痛,她到底是负了一个人,低头蹙了蹙眉,靠着车窗闭了双眼。
眼前这位女子虽是一身普通装束,却识得嘉门关的将领,连夜赶到北凉有何目的?仅仅是为了寻找家人,为何没有人同行?难道她不知世俗的险恶。她虽皱着眉头却毫无畏惧之色,若是一般的民妇也就罢了,这等花容月貌只怕一眼已让人终身难忘,整个北凉恐怕也找不出这样的人儿来,她是谁?
到了北凉境内,云素唤醒了林萱,问她可知母亲在北凉何地,准备送她一程。她道了谢说要去北凉京都汴梁。正欲转身却被云素唤了住,说太巧了,她亦是前往汴梁,两人可结伴而行。后吩咐了小元子到驿站装了好几担食物换了匹马。
那匹马毛发粗短,浑身黑得透亮,很像带她逃离林家的宝马。
“姐姐,这马儿好俊啊?”林萱拍了拍它的背。
“这可是咱北凉最好的马。”小元子立即接过了话。云素有些生气,怒道“小元子,不懂规矩,哪有这样不自谦的?”
林萱笑了笑说这本就是实话,无碍。心下却有了小心思,在京都能用上北凉最好马儿的定是些将相贵族,跟着云素早晚会见到北凉的二公子,她想知道他是不是林遥?她要问他是不是心中无她?他起初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马车一路颠簸,却在崇山峻岭间被拦了下来。
“小姐,施舍点吃的吧。”
“小姐,看娃娃都还几天没吃东西了,生了病,没钱看大夫,你行行好”
……
云素不待小元子禀告,立即掀开卷帘下了车,林萱紧随其后。七八个衣着褴褛的饥民跪在路途中央,强行拦住了马车,头发凌乱不堪,面部饥黄。有些好像被人殴打过,嘴角处的血迹未来得及拭擦。一个小女孩被父亲抱在怀里,萎靡不振,眯着小眼睛望着她们,想有畏惧之色却好像已麻木般。
云素命小元子拿出食物还有锦盒,将食物分发了出去,饥民狼吞虎咽了起来,看着这种阵势,林萱惊呆了,那些食不下厌的记忆涌了上来,她顿觉得罪过。云素接过锦盒,打了开来,里面横竖放着七七八八的小瓶子,还有些包好的草药,旁边有两本书籍《伤寒论》和《金匮》。林萱从小到大,可以说阅尽天下奇书,兵法,政权,五行,八卦,野史,怪谈,看到医学书籍,却忽地想起,竟然不懂医术。见到云素蹲下身子为小女孩把脉,片刻后取出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递进她嘴里,小女孩脸上顿时有了红晕,随后开出药方在下面留了个名字,吩咐说直接去济世堂便可取药,不收半文。她心下一动,曾听大哥说济世堂是林家在北凉的老字号药铺,看来云素与林家颇有渊源。
众人忙跪拜以谢救命之恩。林萱莫名对她生出了崇敬,一个济世为怀,侠义心肠的女子是她比不上的。
云素笑了笑说当今北凉,局势刚刚稳定,希望他们能找个安定的地方,用这些钱买些粮食,过些温饱的日子,如果要谢,就谢当今皇上,济世堂是皇上开设的。
林萱的心紧张了起来,济世堂明明是林家所有,怎地变成了皇上的家产,难道林遥确实是北凉的二公子,而这二公子又成了北凉的皇帝?种种的猜测扰得她心烦意乱。
重新坐上了车,云素不好意思的笑了,“北凉比不上东昌,这几年连番征战,百姓生活贫苦,接下来的路还会遇到些难民,希望妹妹不要介意。”
林萱浅浅一笑,向她借过医书翻阅起来,看到云素一个人手忙脚乱的样子,也想助她一臂之力。一路走来,她并不是闲着。云素直夸她聪明,一点便通。偶尔眯起双眼,闵王的影子便浮现在眼前,他的笑容,他说过的话,他与她一起经历的风雨,拿出玉佩,她呆望着,她终还是伤害了他,一个人跑掉了。
车在相国府停了下来。
小元子伸出手臂让她扶着下马车,她摆了摆手道了谢,自个准备跳下来,不想马车突地向前走了两步,她一阵惊慌站立不稳从车上跌落了下来,幸好被人接了住,她松口气,微微一笑,闵王第一次也是这样接住了她。
“吓着姑娘了吧!”清爽的男音在耳边想起,毫无越礼之举扶她站了起来,她整了整衣冠,盈盈一摆,“谢谢!”
“大哥?”身后云素的那一声让她不由的抬起了头,细长的丹凤眼流露出谦逊的神色,白色的长袍衬着微笑的面容,与云素有几分相似,一看便知身出书香门第。
介绍过之后,林萱再次感激了一番,只是没想到云素是宰相之女。洗净铅华,换上了下人拿来的丝质衣衫,才发现这里的冬天并不是特别的寒冷,甚至微露春天的气息。思索着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听闻敲门的声音,她上前打开一看竟然是云帆。来人顿了片刻,说云素进了宫,问她想不想出去走走?她一听有些懊恼,若是随云素一起进宫定有机会见到北凉的皇帝。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还未准备妥当,缓些时日也罢。
漫步走在回廊上,林萱被园中的鸢尾花迷住了,这里的深冬竟然有鸢尾花,像极了扑朔迷离的蝴蝶,比起家里养的那些,不知漂亮多少倍。
“听素素说,你来汴梁是寻找母亲的?”云帆略备着手,话语间大有帮助她的意思。
她轻轻“嗯”了一声。
“可有她的下落?”听到她的回答,他急切的又问了一句。
“听说是在宫里当差”她将与母亲分散十年,千里之外寻亲的故事讲了一遍,他是否愿意帮她,试上一试便知。
果然,云帆说他与皇帝甚是熟捻,只要她画幅画像,便可以帮忙呈给皇上请他彻查。她笑着说现在怎可能记得母亲的容貌,再说这种小事也要麻烦到日理万机的皇上终归是不好。云帆笑了笑,说也对也对。
汴梁不如乐都一半的繁华,街上行人的衣着很难用“华丽”二字形容,连叫卖声都透着疲态,乞讨的人一见云帆便涌了上来,她站在一旁,望着他们眼中因一文钱或一个馒头露出的惊喜沉思良久。“北凉真的不能在经受任何打击了!”她发出了感慨,衣食无忧的活了十五年,没想到人世间还有如此让人悲痛的情景,如若有一天,她落得如此田地…..她不敢在思索下去。云帆显然被她的话惊住了,呆望着她,眼神显出异样。
狂奔的马车迎面呼啸而来,她眼明手快,拉着他向路旁闪了闪,不怕伤着路人吗?比起当初的她来,不知凶悍了多少倍!看着马车消失在眼帘,她方记起紧握着他的手,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云帆却道了谢。未来得及寻找济世堂的铺子,便见小元子急匆匆的寻了来,说晚上有贵客临门,相爷让他早些回去。
想起上次的东北之战,林遥帮助闵王战败了北凉,她猛地惊醒忙问“北凉这一年很不安稳吗?”云帆答非所问道“住在相国府,姑娘不用担心。”
见到林遥又能怎样呢?北凉现在民不聊生,如若他真是皇帝,有多少心思来解释她的那些为什么。他可以联合东昌攻打北凉,难道为了北凉的千万子民,不能牺牲掉一个小小的女人吗?连北凉将士的性命与荣辱都可以直至于不顾,何况是她呢?她突然很想离开。
相国府挂满了灯笼很是喜庆。
她毕竟是个外人,进门拜谢了相国与夫人便进了后花园,独立在凉亭,望着这一片鸢尾花,如闵王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伤痛说“这一生都不要离开我”。她努力摇摇头,想去淡忘却越来越清晰,《梁祝》缠绵悱恻的曲声瞬间响起,引得她脑海翻腾,撕心裂肺般难受,眼角无声无息地涌出泪珠,模糊了双目。
“怎地躲在了这里?”熟悉的声音恍若闪电般击中了她,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慌乱,忙拭擦了眼角的泪,想是他认错了人,不敢回话,可又怕引起怀疑,声音有些哽咽道“赏花。”
他疑惑的“噢”了一声,没有离去的意思,竟向这边走了过来,说“夜色中的鸢尾花其实别有一番景致”她还未来得及回答,被他捏住手腕再轻轻一带,身子顺势转了过去,抬眼便与他四目相对,依旧是高高的鼻梁,依旧是冷峻的眼眸,只是轮廓间分明清瘦了许多。
“阿奴”他忽地拥住了她,仿佛一放手便会失去般。以为不会在乎他了,以为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可他的那声呼喊似乎又唤起了许多的回忆,他抱着她上楼,他教她写字,他对她说“这一生,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带走你”,那一声充满了思念充满了怜惜充满了他的愧疚。眼泪不争气的从脸颊滑落,想拭擦却被他轻吻着,她惊呆了。那些她在内心酝酿良久的责备言语,一句都说不出来,好像一个浪潮涌来,瞬间被激得粉碎,后又随浪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