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遥是北凉的皇帝。
相府的夜宴只有他脸上露着笑容,其他人虽笑但却是心事重重。临走的片刻,相国夫人突地拉起她的手,小声问她是否真是皇帝的妹妹?她惊愕的点点头,见她松了口气,又喜行于色的样子,觉得奇怪。
她终还是进了皇宫。
金色的琉璃瓦和大红的油漆不是显示着富贵,倒是有种庄严,犹如林遥的面色一般,只有在这黄色金根车内,他才会温柔的对她笑着。没有显赫的仪仗,宫女与太监却丝毫不敢怠慢,扶她下车,领着她前往就寝宫殿,开口闭口便是“公主”,她很不习惯,觉得“王妃”听起来顺耳得多。
林遥晚上很是忙碌,四更才来看望她,见她睡了,示意宫女散了出去,轻轻为她盖了层衣被,抚了抚她的眉,两个月不见,她好像更美了,睫毛上停留的泪珠在烛光中盈盈闪亮。倦意袭来,他脱了外衣,在她身旁躺了下来,她竟然向他的怀里钻了钻,冷了吗?将她搂在怀里,她好像安稳了很多,不再皱起眉头。
得知娘被爹接到西丽的消息,她说要出去找大哥,林遥边批着奏则边说大哥人也不在北凉。她心情顿时一落千丈,捣腾了香炉,翻了几本书籍,有些无趣起来,刚想离开出去走走被他拦下,丢了手中的笔,坐在她身边说要不与她对弈一句,他只想让她呆在他的视线内,不允许半刻离开。偶尔有些大臣前来奏事,她便泡些绿茶,本想寻些菊花茶来,心里浮动了两下,终还是罢了。
“乌拉叛军已经彻底的清除。两个月内,所有势力得到遏制。根据皇上颁布的安抚条例,归顺朝廷者皆有重赏,现在大部分已安定下来,体壮者编制为兵,老弱者分配良田。”尚书方万明躬身立在御书房内。
林萱摆弄腊梅的手顿了顿。
林遥点了点头,冷傲的脸上终于有了喜色,“现在国库亏空,拿不出多少银子,吩咐下去凡开荒种植者,免杂税三年,另种植的谷物杂粮,各府县衙一律购买不得私自贩卖。”
方万明应声退了下去。她正欲上前,却闻得门外“云帆觐见”的声音,又退了回去,坐在了榻上,看起书来。
随云帆一起来的还有云素,她一见林萱先是微微一惊,接着便问林遥可否借“公主”一用,林遥见她二人关系亲密答应了。出了御书房,林萱闭上眼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露出了标准的微笑。
皇宫的御花园种满了鸢尾花,云素穿了件蓝紫色的衣衫,姗姗走在其中。她紧随其后,突然联想到什么。云素似有话要对她言,好几次转身望了望她,虽是笑着,可那蠢蠢欲动的嘴角分明有些难以启齿不知如何开口。终在拐角的回廊停了下来,旁边是潺潺的溪水,后面是突兀的山石,没有过往的宫女,显得格外清幽。
“皇上还是二公子的时候,我便知道他有个妹妹在东昌。”云素把“妹妹”二字厉声强调了一番。
林遥跟云素讲过她的事?原来她是他的妹妹。她“噢”了一声,隐隐觉出一份不安。
“知道皇上隐忍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多么不易吗?”云素的语气似在责备她,好像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林遥的面前。
“上次东昌大军逼近,北凉内部又有叛军作乱。他力排众意,说服叛军攻打东昌,保家卫国,北凉才没有被东昌侵占。你知道那些日子,他彻夜不眠,多辛苦吗?”
林萱明白了,林遥一边联合乌拉叛军,一边借东昌之手除掉他们,最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他蒙蔽了她的眼,也蒙蔽了全天下人的眼,“素姐姐,不要在左右言他了,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云素走至她的身边,忽然行起了大礼,好在被她拦了下来,若是真的让她拜了下去,这不答应也要答应了。
“向来,这御书房便不许女子旁听政务,虽然是公主,不知者无罪,可是规矩始终是规矩,望公主以后要注意,给其他大臣瞧见了,不合礼数。皇上即位不久,安抚人心最为重要,这上下朝野都看着皇帝的言行呢!”
云素一席话把她说成了不失大体之人,连累了林遥,见她言辞间句句不离林遥,处处为林遥着想,如他的皇后般自居。林萱内心不知何种滋味,只笑了笑答应了,后来云素以要事找林遥商谈为由,走了。她坐在了石凳上,观察起水中的鱼儿。
活了十五年,还未曾有人这样瞧不起她。在林家,她的聪明早被爹和哥哥瞧在眼里的;在乐都,张馗那么讨厌她的人,后来还不是跟她成了朋友;在睿阳,闵王虽不说可她能看得出他对她的欣赏绝不是一言一语可以形容的。今儿,在这北凉的皇宫,她倒成了云素口中的“乱世祸水”,虽然没有表明,可她听的出来。突然很想闵王,想靠在他的怀中,问他,她是不是连累了他?连累他放弃了东昌的江山?连累他丢下一切跑到乐都?
“不怕掉下水吗?”云帆关切的语气让她吞咽了眼角的那抹潮涌。
她回眸浅浅一笑,摇了摇头,“哥”话出口,她忙换了称谓,“皇上?”想问些什么呢?原来所有的疑问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云帆在旁边坐了下来。
夕阳落满了整个花园,他就这样静静的陪着她,无言却胜过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