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水河近在咫尺。朦胧的烟雨笼罩着河域,河水衬着青山,秀丽清透。泛舟的渔民悠闲中显露了安逸,浣纱女子姿态妖娆,娇笑声妩媚动听。一幅雅致的山水画,在一个浪潮的激流勇进中会荡然无存还是蔚然依旧?悠悠的水面上林萱望着这一方平静,微皱了峨眉。
“夫人,船只已备好,即刻启程需一个时辰可抵达西丽。”王六略躬身子,如实禀告。这芜水河在晚上会生潮浪比较大,现在巳时河面风平浪静是渡河的最佳时机。
“过了河,把礼品送到林府,你便回东昌吧!”
红袖留在了邺城,夫人身边已无人照顾,老爷交待如果夫人有个闪失定要了他的脑袋,他是下人死不足惜,夫人可是金枝玉叶啊!王六忙道“夫人…”
林萱立刻接过话,“有一封信,需要你亲自交到老爷手上。”
船驶离了水岸,划过一片芦苇,却沿着水流的方向行进,端坐于舱内的林萱不觉唤了声王六,舱外无人回应,她起身掀开卷帘,王六竟被人捆绑在船桅上,心下一惊忽觉身后诡异,回首却是无朔满脸胡须的国字脸,他手执宝刀抱拳行礼,严声道“贵妃娘娘。”
躲来躲去终还是躲不掉。
踏上了西丽的疆土,她将与他形同陌路,甚至兵戎相见,十五年的情分应该在离开北凉之前划上最后一刀。
从衣袖中抽出匕首,划开了王六身上的绳索,她若无其事地说回去告诉老爷,她要在西丽陪娘亲会待上半年,明年初春让他派人来接她。然后转身问无朔,接她的船呢?无朔作揖后挥了挥手,一叶扁舟急速行至,他递出胳膊让她扶着,林萱微微一笑,离开闵王府时无朔也是这个动作,过眼间已快满一年,她却好像经历了几世。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远处画舫传来女子的抚琴吟唱,情意绵绵。清澈的河水倒影着她的愁容,却带不走她那声长叹。画舫上粉色的丝纱随风摇曳,如她未出嫁前最喜欢穿的衣群,纯洁无暇轻盈飘逸,缓步走了上去,上官遥身着白袍,背手依栏眺望远处,似有些孤影凋零。林萱拦下上前禀奏的无朔,与吟唱女子借过玉琴,拨弄了长弦,清幽的琴音未奏出长调,手便被人牵了住。她挣脱了出来,正欲继续弹奏,却被他从身后紧紧抱住。
“阿奴,是你吗?”上官遥俯身耳语,嗓音低沉带着酸楚。
他从未在她面前如此过,与他相处的十五年,他是何等的洒脱何等的自傲何等的风度翩翩就算在汴梁的皇宫他亦是轩昂伟岸,她情不自禁道“哥”
那呼声让他微微一颤,他依旧是她的哥哥,他封她做了贵妃,她仍然称呼自己哥哥,扳过她的肩,双眉紧皱,眼神痛苦决裂。
多少个夜晚,他都无法入眠,望着她的画像期盼着这是一场耍闹,三个月后头痛的邺城转危为安,民间盛传是位传奇女子不顾性命救人于危难,有惊世的美貌有绝顶的才华,甚至说她是云帆的娇妻,能让云帆死心踏地留恋世间唯有她一人。他不理朝政赶到了邺城追至芜水河想知道是不是她?她是不是还活着?那抹倩影如此的清晰,她真的给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但那双熟悉的芊芊玉手躲着他,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眸躲着他,那颗七巧玲珑心躲着他,她还是不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阿奴?乌黑的长发绾起的发髻上精致的白梅玉簪顿时刺伤了他的眼,是谁?她是为谁绾起了三千发丝?他伸手拿掉了玉簪,青丝垂落在手臂上。她抬眼望了他,微微一惊又转为平静,无言般推开他,抽出锦帕走到船栏,照着河水,又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是不是周珣?”他捏着她的手,强忍着烦闷,那个与他相差两岁的人不仅占了他的国土现在竟夺了她的心。
她迎着他的目光,坦然的神情像一把利剑直插他的心脏,“哥,你早就明白,不是吗?”
十五年,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如芙蓉出水暗香动人,与林伯仲的约定中,他毫不犹豫的用北凉的一个城池来换取她。东北之战后,林伯仲背信弃义将她嫁给了东昌太子,他怎能容许有人娶她?林伯仲说她的命格是红颜祸水,用她引起东昌的国乱比起千万雄兵胜过万倍。他不信,可他不得不照林伯仲的计划行事,因为那确实是个万无一失一箭三雕的计策。为了北凉,他同意了。未想到北凉竟在此时传来密函,皇上驾崩,唯一的哥哥离他去了,从小到大,他几经万难想方设法欲夺取的皇位竟这般轻易地落在了手上,他无暇顾及她回了北凉。在东昌的睿阳,她让闵王心乱了,她成了盛传的闵王妃,得知闵王为她放弃了皇位的消息,他很开心也很不安,终还是等不下去让无朔火速接她回北凉。
短短的几个月,她却变了,她对他耍了计谋,她要逃离他的身边,她竟然无视十五年来他对她的情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他忽地甩掉她的手,脸上显露出了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