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雷辰夜的身影骤然停顿。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低低的声音传来,雷辰夜像是早就料到一样。他没有转过身来,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那一身的血色衬衣,让皇北月触目惊心。
她忍着大腿上的疼痛,朝着雷辰夜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去。不疾不徐,扎实的踩着脚下的地面,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雷辰夜,别再打了……”皇北月走到雷辰夜的身后,看着他被血晕湿的衬衣,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心痛。
“你这算是什么?心疼我吗?”雷辰夜依然是背对着她,自嘲般的反问着。
是啊。
这算是什么?
皇北月的心脏轻微的收缩起来。
心疼他?心疼眼前这个把她伤害了无数次的男人?
的确,不可否认,听到他有难的消息时,她会紧张的心怦怦乱跳。
她,不忍心看到他死。
身后的木雨已经跟了过来,远远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同时丢给站在一边的桓惜若一个眼色,让他先退开几步。
桓惜若会意,悄无声息的后退了几步。
大厅中,皇北月站在雷辰夜的身后,两人看似距离相近,实则隔着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沉默半晌,皇北月用很平淡的声音说着绝情的话语:“雷辰夜,我会让桓惜若放你走的。但是你别在妄想着我会跟你走的,更别在想我会陪着你。放手,对于你对于我都是最好的选择,你走吧,从以后,我们各不相干,再也不要相见!”
“各不相干,再也不见!?”一直背对着皇北月的雷辰夜陡然转过身来,怒睁的双眼饱含怒意,他冷峻的脸几乎到了狰狞的地步,将早就积郁好的怨气喷发而出,“皇北月,你休想!要么你今天跟我走,要么今天我死在这里,让我放手我做不到!就算明天你会死,我照样要定了!”
“你为什么偏偏要揪住我不放!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在一起吗?你有想过你伤的我有多深吗?是谁曾经当着众人的面强暴了我,是谁把我整日的锁在城堡里,像妓女一样的躺在床上供人玩弄?是谁做事绝情,逼得我动手刺穿他的胸膛,又是谁狠心废掉我的一条腿,把我变成残废?!”皇北月也失声痛喊,浅褐色的双眸直逼雷辰夜的视线,那锐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刺中了雷辰夜防护最薄弱的地方,满腔怒意的他先是一愣,然后颓然的向后退开一步。
“而我,先后刺杀你两次。我也想过要你的命。但是我做不到,你说我心狠,可以拿逆血刺入你的胸膛两次,但是你有想过你自己吗?和我相比,你往往做出的事情比我更残忍!”皇北月那悲痛质问声连带着空气微微轻颤着,浓黑的睫羽无助的颤抖着,隐忍之下,竟然眼眶红晕,满眼泪水。
雷辰夜更加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僵在那里,目光深沉的看着几乎要哭的皇北月。
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做法叫做‘残忍’!
他本来就是在残酷中谋生存的人,被母亲的虐待,被扔在炼狱岛训练的残酷,让他已经习惯了做事狠绝毒辣,正因为他习惯了,所以在他看来这些事情都没什么。
他就是在残忍中活过来的人。这种习惯,只会让他在发怒的时候会用这些方法凌虐皇北月。
而他却毫不知情,不觉得自己做的有多么的过分。
大厅一时间沉静下来,桓惜若的表情一直是那样少有波动,平淡认真,时刻盯着雷辰夜的一举一动。只要雷辰夜敢对皇北月不利,他就会立刻出手。
而站在大厅的另一边的木雨,眼镜片下的一双眼眸渐渐冰冷。
虽然皇北月从来不说这些事情,他也猜得到,可是他没有想到雷辰夜可以把事情做的这么狠绝。
雷辰夜不能留!
木雨在心中猛地做出这个决定。
不管皇北月今天要怎么劝说,怎么放过雷辰夜,他都要想办法杀了他。
今天,雷辰夜必须死。
大厅依旧是那么安静,忽地,响起了一声闷长的叹息。
“北月,我不要求你必须陪在我身边了,你别赶我走,我留在你身边行不行?”沉默半晌,雷辰夜终是开口了,黝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愧疚,“以前做的事情,错的都在我,全部都是我的错。可是,你就不能在给我一下机会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
这一刻,雷辰夜俨然已经忘记了皇北月的时日无多。
皇北月仰头,看到雷辰夜的那张冷峻的脸上溢满了沉痛,英挺的眉毛紧紧蹙起,夹杂着些微期盼。
他在盼望着什么?
盼望着她同意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吗?
向来情绪内敛,霸气十足的雷辰夜,真的有一天放下自尊,放下戾气,去用着哀求的口吻对她低头时,她就会因为他的认错而将他之前所有的过错一笔抹消?
皇北月咧开唇角,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开始微微的笑着。
笑,苦笑,大声苦笑。
“呵呵,呵呵呵……”皇北月苦笑出声,一直在扬着唇角笑。
雷辰夜啊,你也有会对我低头的一天?
那你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你会在某一天觉得自己做错了?
足足笑了好几分钟,笑的她身边的几个男人都惊呆了,她才缓缓停下笑声,淡泊的开口:“我是个……小心眼的女人,我很容易记仇……要我和你重新开始?不可能了,我早说过,我们之间不可能了……我的确是不想让你死,但是这并不带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了,在我剩下的这段日子里,我希望过的平淡一些,而我和你就算是扯平,彻底的扯平。”
“彻底的扯平……”雷辰夜痴痴的重复了一遍,眼中是一片黯然神伤。
“对,彻底的扯平。以后都不再联系,我和你之间恩怨就此结束。”皇北月最后看了一眼颓然无措的雷辰夜,别过头望向桓惜若,示意放雷辰夜离开,“现在,你走吧!”
皇北月身形一偏,给雷辰夜让出了一条道。
桓惜若站在雷辰夜的身后,一脸戒备,要不是遵从皇北月给他的暗示,他才不会这就样简单的放雷辰夜走。
“好,我走……”沉默了须臾,雷辰夜昂起头向外面看去,伫立的身姿立刻挺拔高大起来,纵然是衬衣被血染红,脸上几处淤青都无损于他英俊的容颜,他的视线越过大厅射向外面,眼中的神色迷离不清,难以捕捉,一声低吟似无力,又似灰心“我这就走……”
从这里走出去,恰好要经过皇北月的身边。
他修长的腿向前迈出,每一步都是悄无声息,沉稳有力,走了几步便走到了皇北月的身边,然后此时,放缓脚步,即将与皇北月擦肩而过。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大厅门口的木雨给站在雷辰夜后方的桓惜若使了一个眼色,棕色的眼眸闪电般的划过阴戾的杀气。
而桓惜若在于木雨的视线对上以后,下一秒便读懂了木雨的意思。
而此时,雷辰夜已经走到了皇北月的身边。
“北月,我会永远在你身后守护着你,永远在潜伏在黑夜里替你找到未来。”就在雷辰夜与皇北月擦肩而过的瞬间,雷辰夜放缓了脚步,压低嗓音浅浅的说了一句:“如果你想,我会随时出现在你的面前……”
而她静静地的听着,浅褐色的眼眸中一片沉寂。
就在雷辰夜刚刚说到‘随时出现在你的面前’的时候,神情淡泊的她突然慢慢睁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的诧异。
紧接着,她的瞳孔瞬间放大数倍,眼中掠过震惊!
“不……”
‘砰’!
一连两声刺耳的声音响起,前一声是皇北月的尖叫声,后一声是子弹被打出枪膛的巨大枪响声。
北月!
下意识的,听到枪响声雷辰夜要转过头看皇北月的安危,然而目光一扫身边竟是空荡荡的一片,而后背一阵凉风袭来,啪得一下某样沉甸甸的物体撞向了雷辰夜的后背。
本能的雷辰夜侧过身子伸手接住,却是摸到一片温暖柔软的触感。
软绵绵的,带着适中的硬度,就好像是人的身体。
雷辰夜猛地低下头一看,却发现倒在他伸手接到的是皇北月倒下的身体。米黄色的针织衫上衣沾着鲜红的血迹,然后血迹越来越多,快速的被衣服吸收,晕开成了一大片惊心的红。
就在刚才,他还要准备离去。
才不过几秒钟而已,皇北月就已经鲜血淋漓的倒在他的怀里。
看到皇北月倒下,在场的人皆是一愣,然后迟钝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北月!”桓惜若第一个回过神,惊恐的喊了起来,丢下手枪就往这边跑。
“北月?”桓惜若的枪法那么好,怎么会打到北月身上?木雨依然站在大厅入口处,眼镜片下的瞳孔紧张的迅速放大。
他明白了,是皇北月自己上去挨了那一枪!
By!该死的!
下一刻他便已经他掏出了手机,焦急的喊住在龙门的私人医生赶来。
唯独抱着皇北月的雷辰夜,反应最慢,低头看着她胸前不断染红的衣服,一脸的不可置信,“北……月……”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黝黑的眸子瞬间泛红,布满了血丝。
他根本无暇顾及是谁下的命令,是谁开的枪。唯一能入眼的就是倒在他怀里的皇北月。
“我没事……”皇北月一阵剧烈的喘息,然后尽量保持不动,以免流血过多加快死亡的机会,“放他走,桓惜若,放他走……”
她痛的想要低吟,却又忍住痛,不住的喘息着。
刚才那一枪,没有伤及心脏,但是却打中了她的左侧肺叶。现在她只要大口呼吸一下,胸腔便是钢钉扎入一样的疼。
桓惜若蹲在她的身边,只是恩了一声就紧抿着唇角不肯讲话。
撕开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地缠住皇北月的伤口。
他现在觉得自己像个罪人,根本已经没脸再说话了。
如果在刚才,看到皇北月挺身而出替雷辰夜挨那颗子弹之时,他反应要是在快一点,射偏的话就不会搞成这个样子。
“雷辰夜,我替你挨这一枪,算是还了刺你那两刀……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不在相欠……”皇北月的肺里已经有了血的味道,呼吸之间都是来自肺部的腥甜。不单单是呼吸,甚至连说话已经开始费力。
“北月,别说话了,别说话了!乖乖地躺着等医生过来……”抱着她的身体,雷辰夜却感觉不到一点的真实,他多么希望刚才那一幕没有发生,自己是在做梦。
“其实,我知道……你爱我……”皇北月却硬是撑着身体说话,咽喉一阵翻滚隐约间已经充满了带有腥气的血液。而她硬是喉间滚动了一下,把即将吐出的血又咽了回去,“但是,我就是放不开啊……我真的小心眼,我恨你那么对我……”
雷辰夜一个劲的摇着头,眼眶已经红了,“不会了,真的不会了,以后我都不会在那么做了……我可以保证!但是我求你别再说话了,等你的伤好了,你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在这么说下去,等不到医生来她就死了。
而皇北月偏偏就不依他的话,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她顿了顿,抬眼想找到雷辰夜那双黝黑的眸子,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什么都看不清了,她苦涩的笑了笑,“我现在心眼小,还是没有办法放开我们之间的伤害……假如,有一天我突然间想开了,我就,原谅你……彻彻底底的放开这一切。你,别急,等我三年……或许三年之后我就想的开了,我就会回过头来找你……”
雷辰夜听着她的话,眼眶愈发的通红,甚至已经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模糊了他此时的视线。
“对,没错,三年……你等我三年,三年之后我就想通了,我就会回头找你……找你的……”皇北月的气息越来越弱,胸前米黄色的针织衫已经彻底染红了。慢慢地,她的浅褐色的瞳孔逐渐放大,再放大,听不清身边的雷辰夜又对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