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宫外有个孩子让人将这封信给您。”忠心耿耿的血侍卫莫古尔入内禀报。
“滚!”一个字,穆沙修贺说得极轻,如今除了连翘,任何事他都不想知道。充血的双眼揭示着他的几日未眠。
“可是……”莫古尔有些为难,不知道那孩子的话当不当真,如果只是一个玩笑,他们这些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自觉些把脑袋从脖子上搬下来还比较快些。
穆沙修贺没看他一眼,兀自啜饮着杯中物,他找了他九天,彻天彻地找了她九天。可是毫无音信,即使把桑祁折磨致死仍得不到她的消息。一仰头,黄汤下肚,苦涩的滋味让他纠结眉心。
看着主子痛苦,莫古尔不忍,第一次失去太子妃,殿下活得不像人,第二次失去太子妃,殿下已变成了鬼。随意的杀人,将怒气肆意发泄,从前的他虽然嗜血但不滥杀,如今……也罢,只要能找回太子妃,让主子变成原来的主子,即使要他死,他也甘愿。
“殿下,那孩子说,这封信是太子妃给您的,请您……”不等莫古尔说完,手里的信封便叫远在三丈之外的穆沙修贺一把夺去。
信,抓在手中,颤抖,久久不敢打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穆沙修贺小心翼翼的抽出信笺,打开,一缕青丝滑落。他眼明手快地接住,不用看,只那沁人心脾的香便是她独有的。
她寄他一截断发,何意?再看信笺,寥寥数字。
贺:
你我情意已绝,从此两不相欠,犹如此发!
怒吼一声,信笺震得粉碎,一把揪住莫古尔的衣领喝问:“那孩子呢?”
“在宫门外!”被主子眼底的激狂震慑,这样的主子是让他陌生的。
连翘坐在屋里悠然地看书、品茗,精致的茶几上放着一盏茶,余烟袅袅,似乎在静静等待某人的到来。
她故意留了线索,他应会找来。
中午,风有些暖,吹得人昏昏欲睡,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带领重兵将山谷封锁,这一次穆沙修贺绝不容许她逃离。
独自一人进入山谷腹地,他看到一座木屋,大门敞开,他跨步入内,心跳得厉害。连翘坐在屋内的小厅,恬淡而悠闲,对于他的闯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立于门前,穆沙修贺不敢再跨前一步,心颤地看着离开他九日的女子,心痛地看着誓言要与他恩断义绝的女子,情怯。
“连儿——”这一声唤,太复杂,说不清是爱恋、是心痛、是期待、是不安。
轻轻一叹,连翘没有看他,自顾自道:“那封信你没看吗?还来做什么?”
蓝眸瞬间变得暗沉,他不要她这样跟他说话。
“看了,只是那封信于我没有任何意义。”他来就是要带她走的,而不是在这里跟她怄气的,要怄气,她可以回去跟他慢慢怄,他有的是时间。
“你想怎样?”她终于抬眼看他,风霜的额角,疲惫的双眼,新生的胡渣让他看起来落魄而潦倒,她有些心疼,但她不能心软。
“跟我回去。”他想说的是,他会懂得好好爱她,只是她淡漠的眼神让他开不了口,他也有他的尊严。
“如果我不愿意呢?”她一再挑战他的忍耐力。
深吸一口气,他的语气变得冷硬:“这由不得你。”天生的王者,终究无法让他低头,他下达着作为王者的命令。她,必须活在他的羽翼下。
连翘笑了,笑得诡异,柔声道:“如果我以死相逼呢?”
呼吸一凝,他动怒:“我不许,没有我的允许,你连死都不可以!”
牵起一抹冷笑:“是吗?”她倒要看看他如何阻止。
当穆沙修贺感到不对时已经晚了,他看到连翘的嘴唇动了一下,迅快欺身向前,一把揪住她衣领,捏住她下颚,迫她张开嘴,伸出食指,迅速抠入她的咽喉……
晚了,一切都晚了。他抠不出她吞下的药丸。感受着她在他怀里渐渐失去心跳与呼吸,嘴角却带着一抹笑,嘲讽的、冷酷的、残忍的笑。
穆沙修贺被这突如其来瞬间击垮,抓着她的身子猛摇,怒极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你难道就这么恨我?不惜以死相逼,你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气若游丝,笑依然挂在嘴角:“我……不欠……你……”笑花凝定在唇边,她已失了呼吸。
惊恐地瞪着眼,死死地瞪着,他不能相信她就这样丢下了他,狠心地丢下他,弃他而去,是的,她不要他了,用死来抗拒他,表明她的心志。
怒吼自胸臆间爆发而出,似乎震得整个山谷都在晃动。
不,他不相信她就这么走了,她的身体是温的,是柔的,只是失了呼吸。呼吸……他蓦然惊醒,俯下头去,贴上她娇嫩的唇瓣,哺吐空气,势要让她恢复心跳,恢复呼吸。
“放开她!”不知何时,洛风出现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穆沙修贺不为所动地继续着他的动作。
“我叫你放开她!”他大吼,迅疾出手,一剑刺出,深深扎进他的肩胛。
一声闷哼,穆沙修贺仍是紧抱着连翘早已心跳停摆的身子不肯放手。
收剑回鞘,洛风冷冷道:“放开你的手,会污了她。”
他一震,仍不放松。
“我不希望她连生前这最后的心愿都无法达成,死不瞑目。”
她最后的心愿!手渐渐松开,她的身子开始僵硬。放开她,他像个游魂,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肩上的伤口汩汩地淌着血,他一无所觉。踉踉跄跄地走过洛风身边,他目光空洞,跌跌撞撞地跨出门槛,他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大笑着,而这笑声竟比哭声更凄惨,比怒吼更狂狷,比暴雨更肆虐。这一刻起,他疯了。穆沙修贺,一个失了心的疯子。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城外,山丘上,一个小小的坟包孤零零地出现在丘顶。坟包前,一把油纸伞,伞下美丽妖娆的女子,遗世,独立。
冷然看着坟前的墓碑:
连翘之墓
不冠他的姓,不做他的妻,从看到他与其他女人同床共枕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是他的妻,无法阻止他的出轨,她至少可以阻止他的纠缠。
“你真的决定这一辈子都不再见他?”另一把油纸伞出现,温润的少年,长身而立。
“相见争如不见。”她凄然一笑,她都是已死之人了,一切恩怨都已成为过眼云烟。
少年不再言语,只陪在她身边,默然。
她忽然看向他,宣布:“我想离开这里。”
“好,我陪你!”无论她想去哪里他都会奉陪到底。
摇摇头,她神情冷凝:“我想一个人生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没有任何牵绊地活着。”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慢慢忘记那个人,时间是最好的伤药。
少年抿唇,眼神有一些晦暗:“我会陪你!”语气的坚定让她有些儿恍神。
“你……”
“我会陪你!”他再一次确定,“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陪你,在你身边!”
疑惑的眼神渐渐变得冷淡,她不再看他,远视着山顶的一棵高树,轻声且不容辩驳:“我不需要!”
少年淡定的神情没变,语气稍稍显得有些激动:“你是我的,我不准你离开。”
迷人的微笑挂在她的唇角,眼神迷离:“我不是任何人的,包括你!”
少年终于色变,转身看她,却被她一脸的冷漠阻住,深吸口气,久久才道:“我不会让你离开!”
慢慢地将目光调回他的脸上,注视着他的眸,她,没有任何征兆地抬手,一支短小的袖箭无声无息,却飞快地射出,如此近距离的射击,绕是他反应再快也没躲得过,手臂中了一箭。
眉峰蹙拢,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并未将这种小伤放在眼里。却在下一秒,双目暴睁,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逐渐僵麻的双手,并让这种麻木的感觉渐渐蔓延全身。
她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轻缓道:“放心,这只是麻药,药性会在二个时辰后消失,你便能行动自如了。”
扶他慢慢躺下,她毫不留恋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