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江河秘闻录:长江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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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祝融官的秘密(一)

我是没想到,这扇门不用钥匙,竟在我轻触之下,自动开启,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机关驱动。

我向我爷爷投去征询的目光,我爷爷盯着我手中的小木盒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想到,江家的这块怪石头,竟然是开始这个秘密房间的钥匙。

我跟随着爷爷,进了那间从未进过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电灯,黑暗一片,就连窗外微明的天光,也像是受到了某种阻拦,跨不过高高的门槛。可一当我们祖先三人走进大门,那大门就嘎吱着自从合上,像极了香港老鬼片的场景。

大门关上的一刹那,房间里也响起了噗噗几声轻响,墙角之下,几盏油灯自己亮了起来。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爷爷做了点什么,但我爷爷负手而立,根本是一动不动。虽然以前我也跟着爷爷经历过不少怪事,却仍忍不住头皮发麻。

我爷爷淡定一笑:“怕了?其实冇得么事(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些油灯里装的是北海鲛人的鱼油,燃点极低,能燃烧千年不灭,过去不少皇帝,都拿它们当地宫的甬道油灯的。”

我只好点点头,我纠结的不是它是否千年不灭,而是怎么诡异地燃烧的。可转念一想,我又转过弯来了,这燃烧不仅需要燃料,还得氧气,等这房间里的氧气消耗完了,自然也就熄灭了。

可大门再度开启后,那房间里的空气得到补充,武汉夏季的高温让燃点颇低的鱼油再度燃烧,不就可以解释了?

某些盗墓贼进入封闭千年的墓室,反而发现古灯无人自燃,恐怕也是一样的道理。而会自动关闭的大门,可能是安装着某些机关吧。一些玄而又玄的事情,内里的答案,可能就是如此简单。除了惊奇,我心里还升起了些许对古人的敬意。

人鱼古灯渐次明亮,我也能将这房间内的陈设,看得一清二楚了。除了墙角有着长长灯脚的青铜古灯,房屋里没有多少陈设,只是在正对大门的那堵墙上,放着一个山形木架。

木架通体黝黑,有一层柔柔哑光,一看就是上好的紫檀阴沉木。木架形状好似一座小山,分出许多层次,而在这木山上,摆放的是一块块紫漆木牌,足有成百上千块!

等看清那些木牌,刚刚才按捺下心中不安的我,心中又是一悸。

那一块块紫漆木牌,正是一块块灵牌!

灵牌也就是牌位,一般是用来供奉先祖的,而一些教门也是借用了这一概念,例如清修派的全真道门,虽然不允许结婚生子,但也奉道祖灵牌。但他们所奉的不过三清、五祖以及几位开山祖师,而且各有殿堂供奉,摆错一块,也是万万不能的,断不会展览般密密麻麻,摆出成百上千的灵牌。

何况我盯着那灵牌木山不过片刻,心中竟有喜、怒、哀、惧、爱、恶、憩七情荡漾,一会大喜过望,一会怒从心起,一会惊惧莫名,一会疲懒欲眠,心旌摇曳,一时难以自持。

幸亏我爷爷干咳一声,我才从这变幻不明的情绪统治中挣脱出来,眼角湿润,居然不知何时流出了流水,心脏也是砰砰狂跳,更加不敢大意。

这房间不过四十平方,陈设虽简,但一进门的灵牌木山,就是一件法器。那灯油点燃后,擅闯者的注意力多半会放在灵牌木山上,而这灵牌木山,却是能引出人的七感,控制人的情绪,让人时喜时泣,悲欢交加,倘若一直沉浸在万变的情绪中,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心弦绷断,不死也要精神失常。

想到这里,我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怕,当年作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我是偷偷拿到过江家那块怪石头的,如果当时一个脑抽,将怪石头拿到这里,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爷爷让我稳定心神,说:“你也看出来了,这不起眼的灵牌木山,也是一件法器,你面前的这条路,处处都是凶险,你还是要走?”

就在进门前,我爷爷已问过了我这个问题,我仍是坚定地点点头,说是。我爷爷便指着那木山,说你先拜过江神爷吧。

我胸中疑惑,问我爷爷,那江神爷是什么,为何我从未听过?

我爷爷道:“都是老一套了,你没听过也是正常。这江神爷,就是长江之神,绵延了千百年的信仰。”

我倒是来了兴趣,追问之下,我爷爷也抚须长谈。

古人信奉万物有灵,山有山神,水有水神,所以名山大川,才显得钟灵毓秀。

譬如那泰山之神,历代皇帝都要去封禅拜祭,祈祷皇天后土,国泰民安。

而黄河沿岸,也有无数龙王庙、河伯祠,每年香火鼎盛,灾年更盛。

作为中华文明起源地之一,长江也不例外,只是与黄河比起来,长江则更为神秘。

都说长江与黄河都是两条母亲河,但黄河虽然养育了密集的人口,却时常改道,泛滥千里,每次灾变,都是生灵涂炭,更像是一位精力无穷,却喜怒无常的父亲。

而长江水系众多,虽然也经常洪水,大改河道的灾难却很少发生,比起黄河,反倒更像一位心藏神秘,胸怀广阔的母亲。

黄河两岸是中原文明的发祥地,人口密集。而长江则是一条莽苍大河,流经之地,荆山棘岭,深湖大泽,是先民、异兽与各种山精野鬼的杂居之地,那些神秘的传说,流传久远。

远的有巫山神女,湘君夫人,大泽山鬼,近的则有赶尸练鬼,走阴叫魂,在许多乡野僻地,还有那自古以来就一直存在的巫医,既是巫师,也是草头医师,行走于阴阳两地,诡秘莫测。

因此,三千里大江上下,生在长江两岸的先民,连同她的许多支流水道,远古以来,就有祭拜江神的传统。

最古老的文献《山海经》就记载: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天帝的两个女儿,就是长江最古老的江神之列。后世有不少人将她们与娥皇、女英混淆,但两位湘妃其实是长江主要支流之一——湘江的江神。

除了两位洞庭帝女,长江乃至支流的每一段,都有不同的江神主事,主管长江某一段的风雨浪潮,绵延千年不绝。而历朝历代,又有无数的英雄人物,其英灵也是被奉为江神,受人香火。

所谓“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不外如此。

在四川成都平原附近,最著名的江神当是李冰父子,人称“二王”。

而在都江堰灌江口,“灌口二郎”最受尊崇,就是小说戏曲里经常客串反派的显圣真君杨二郎。

倘若顺江而下,到现在的重庆、鄂西一代,江神庙里则供奉着巫山娘娘、廪君白虎。巫山娘娘就是传说中的巫山神女,而化身白虎的廪君则是古代濮族的先祖与神明,也是现在的土家族等民族的祖先。

到了“万里长江第一险”的荆江一带,古人祭拜的是金龟将军。这金龟将军是天帝派来治水的使者,但个性却是迷迷糊糊,将荆江平原弄得沃土千里的同时,却将河道挖得歪歪扭扭,经常发生水患,当地的百姓,对它是又爱又恨。

而在江汉平原,祭拜的江神却多了起来,有祭拜三国时期吴帝孙权的,有祭拜玄武大帝,也就是龟山、蛇山的神灵的,还有湖南与湖北故楚之地都有不少的三闾庙,祭拜的是三闾大夫屈原。

大湖以南,江神则变成了一位神仙洞庭君。湘江两岸,有湘君、湘夫人庙,江神则是三皇五帝中的舜帝,以及他的两位夫人娥皇女英。

到了长江中下游,那就更加庞杂了。江苏浙江是古代的吴越之地,有泰伯庙,纪念的是吴国始祖泰伯,也有钱王庙,纪念吴越国的钱姓君王。至于大家耳熟能详的白蛇庙、钱塘君,自不必说。而到了长江的出海口,古代还祭拜填海的精卫庙。

长江的每一段,都有江神坐镇,连北宋大诗人苏东坡都说:“江山如此不归山,江神见怪警我顽”,可见影响之大。

我在这灵牌木山上,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陶朱公范蠡,“汉初三杰”之中留侯张良,“山中宰相”陶弘景,大明第一智囊刘伯温,不禁有些愕然。

再顺着那灵牌木山向上看去,看到那一个个镌刻在史书中的光耀名字,听着我爷爷的讲述,一种沧桑感扑面而来,不仅心神激荡,豪情顿生。

那木山越是往上,灵牌数量便越是稀少,但体积却更大。到了倒数第二层,是三皇五帝,而更有一块灵牌超越其上。

这块灵牌材质都有所不同,竟是一块通体暗红的玉质,在油灯的昏黄色灯光中显得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节奏又好似心跳。灵牌基座圆润,好似篝火之底,身侧两道火焰型圆雕,看上去竟有摇曳之感,而顶上那一团红樱般的火焰深浮雕异常生动,像是永恒跳动的神火,不曾熄灭。

灵牌镌刻的,皆是当时文字。所以这一座灵牌木山,各色文字斑斓,从近代最易懂的正书,到魏晋张扬难辨的草书,到东西二周复杂难懂的金文,那三皇五帝的灵牌,更是比殷墟甲骨文更为古老、半是文字半是象形符号的组合,饶是家学庞杂如我,也费了好大劲儿,半读半猜,才勉强辨出。

而那块四周犹如火焰的灵牌之上,也刻着两个字符,却比三皇五帝的灵牌还要难懂,只是由一些莫名其意的点、线组成,不像是方块字,倒像是上古的结绳记事。说难懂算是委婉的,应该说以我的修养,根本就看不出来,甚至连它的源流,都无法窥见。

我爷爷见我沉吟良久,笑道:“不用猜了,这文字早已失传,不过却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名为‘洛书河图’。”

我心头一震,那洛书河图是先圣所得,其中洛书由黄河龙马献于伏羲,而河图由洛水神龟献于大禹,所谓“龙马载河图,神龟背洛书”。多少帝王将相、天才人杰试图破解,我一个四六不着调的小青年,能看懂才是怪事了。

我爷爷微微躬身,以表敬意,语调缓慢而庄严:“那上面每一块灵牌的主人,都有同一个身份:祝融官掌印。”

我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那最上方的……”话一出口,只觉肃穆无比,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凝视着最高的那块灵牌,声音低沉,包含着说不出的崇敬:“他是,祝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