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只觉得心好凉啊！
谁也没有料到那个日子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托娅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望着那褐色的紫藤花枝干上绿色的嫩叶，藤蔓爬满了墙头。托娅忽然转过头来对塔娜说：“塔娜，你去拿些枝条，把那花藤架起来。”
塔娜点点头，然后就去架那些花藤。
塔娜知道公主很喜欢这些花藤，在架起那些花藤之后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满意了才回过头去看托娅。
托娅躺在那躺椅上，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忧伤，额头上溢出了汗水。
这些日子以来，她没有追问皓轩帝艾敏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没有求皓轩帝把艾敏从西边召回来。她知道要是艾敏能够回来，那她一定已经回到了京城了。倘若艾敏真回到了京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哄着左耳把她带进皇宫里来。
塔娜走了过去，伸手为托娅擦了擦头上的汗，问道：“公主，要不我们进去？这太阳有些晒，你看都出汗了。”
托娅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嘴唇微微有些颤抖，眉头微微蹙起：“塔娜，答应我，要活下去，好好照顾我的孩子。求你了！”她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坚毅，然而一种奇异的光彩顺着泪水溢出眼眶，顺着她消瘦的脸颊往下滴。
塔娜看着她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正要答应，忽然心中闪过一种绝望来，失声尖叫起来：“公主！公主！”
托娅顿时哭了出来：“塔娜，答应我！求你了！求你了！”
淡竹从楼里狂奔出来，扑到托娅面前，失声尖叫起来：“娘娘！娘娘！”
托娅死死咬着唇：“淡竹，答应我，帮我照顾我的孩子！求你了！”
淡竹顿时哭了出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太医！快叫太医！”
托娅极力想要看清楚这个世界，然而忽然觉得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那天空。
她似乎看到小时候的晚上，拉着艾敏的小手偷偷去了王帐外，在银色的月光下骑着马唱着歌……
仿佛又回到了北疆那漫无边际的天边，艾敏穿一身红色的衣服，衣襟还在风中嘶嘶作响，拉着她的手望向天边的万丈霞光……
她抬起头，努力地向天空望去，却忽然觉得那霞光好刺眼，她觉得整个世界好安静啊，好累啊！就这样睡去多好啊！她忍不住想闭上眼睛……不能闭眼睛！
她是多想再看看那道妖异的艳影啊！艾敏，我亲爱的妹妹，转过身来吧！转过身来吧！让我再看看你，让我再看看你，让我记住你，让我记住你的模样，记住了…就不会忘…永远不会忘……啊……那不是艾敏……那张脸，那张温柔的脸，那道温柔明丽的笑容……那是那个遥远的女子的……
啊……母妃……她的手好暖啊……
她感觉着那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然后似乎要离去一般，可是又缓缓地拂向她的腹部。她忽然记起，那里还有一个生命。
她努力地想要看看自己的腹部，可是却觉得那个生命在那里跳跃着，欢呼着，似乎想要拥抱她。她努力伸开双手想要去抱他，可是全身痛得没有一丝力气……然后她忽然看见他张开眼睛来，和那个男人的眼睛一模一样，温柔地、深情地、痛苦地、不舍地看着她……然后那双眼睛慢慢消散成星光，就像某个夜晚和艾敏躺在大草原上看到天上的星星一样……
就像星星一样……美丽……真的很美……
淡竹静静地站在院子外边，目光望向那围墙里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洞难受。
月妃静静地望着淡竹那张有些惨白的脸，心里浮起一丝悲凉来。她忽然想起那个女子在有云庄里她跃上马背时那一刹那的风流，那原本该是一个何等潇洒英杰的女子啊，可是却就这样默默地香消玉殒了！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呼天抢地，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
塔娜死了。
淡竹忽然很想哭很想哭。塔娜那张坚毅决然的脸，像是烙印一般狠狠地烙在她心里，烫得她好痛好想哭啊！在游太医从已经死去的娅妃娘娘腹中取出那个孩子时，塔娜就已经倒在了床边，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血喷出来，染红了整个房间，临死的时候望着床上娅妃的那双眼睛满是泪水……
游太医把孩子抱出来时，皓轩帝才冲进房间里来。
他没有想淡竹想象中的那样冲过去抱着床上那个女人，他只是望着那张满是鲜血的床，然后伸手去拉住娅妃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然后静静地在床前的地毯上坐下来，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
月妃用丝绸包裹着那孩子，然后弯下腰，轻轻地把那正在啼哭的孩子送到他怀里。他疑惑地看了月妃一眼，然后低下头看着那被丝绸包裹着的小孩子，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抱着那孩子。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皱起眉头，似乎有些烦了那孩子的啼哭声，然后起身来把那孩子放到床上，丝绸上沾满了血渍，妖异异常。他似乎觉得那样很不好，所以用手想把那血擦干净，可是那血浸入丝绸里一片腥红，无论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许久他似乎意识到他擦不干净那血，然后就站在那里一直看着那孩子的脸。
直到月妃担心那孩子着凉而伸出手想去把孩子抱过来时，皓轩帝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她：那是一双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就像是野兽一般静静地盯着生人，就像是一匹狼在守护着狼崽子一般，警惕、排斥、残忍……有那么一瞬间，月妃觉得她只要稍微一动，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扑上来致她于死地。那一刻，月妃整个人的血都几乎凝固了！
淡竹就呆呆地看着月妃那张苍白的脸，那张惊恐的脸，心里泛起一股无力感来……
是谁把孩子抱给她的呢？淡竹皱着眉头：是游太医！
游太医走进来，跪下，颤声说：“陛下，为了小皇子着想，还是把他交给微臣吧！毕竟娘娘身子已冷，如若再让小皇子着了风寒，有愧娘娘在天之灵啊！”
皓轩帝点点头，然后就看着游太医把孩子从床上抱走……
淡竹跟了出来，游太医把小皇子交到她手里，然后说道：“小皇子身子娇贵，要先清洗一番，然后才能着衣。”那孩子在她怀里哭个不停，幼小的身子微微在颤抖，身子上还有许多血迹，让她心里担心她要是一不小心就会伤着他。
那是娅妃的小皇子！是娅妃的小皇子！
“小皇子睡了吗？”
耳边传来月妃的问话，淡竹转过头低声说：“是，已经睡了。”
月妃回过头望向那小院子，低声说道：“陛下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回凌霄殿，恐怕有些不妥。娅妃都已经过世这么久了，陛下还这个样子，既不哭也不笑，好吓人啊！”
淡竹转头望着那院子里已经繁茂的紫藤花叶子，想到那个女子曾经在这藤下乘凉，休息，忽然觉得这一切像是梦一场般，似乎不曾发生过……等到回过神时，心里涌起一股忧伤：陛下怕是再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