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幽影愣了良久又回身朝月神一礼:“剑尊既卖太玄及携尘上人情面,做下属的自然不好强求,告辞!”虽然短短数言,却将今晚对付螟毫一事全揽在自己身上,像孤剑、携尘上人这些前辈自然不会与他为难。
月神站在众属下中,冷冰冰地从中吐出一字:“滚!”
本已起身想要拦截的宇煜想了想又回身蹲下将文妍抱起:“我这就带你上丹顶。”
苍白的脸上竟无一丝汗珠沁出,文妍虚弱地摇摇头:“别傻了,若真是父亲带走我肉身,恐怕没人能从丹顶带回来,他没朝我元婴动手已是难得。知道吗,其实我现在很高兴,一直以来我都希望着与你相随左右,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相忘于江湖…”握着文妍冰冷的手,宇煜觉得自己枉自为男人,枉负文妍如此深情切意:“我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一个好男人,从来没有对你有半点好颜相向,你却从来没有因此而怨恨过我,我亏欠你的太多……”
太玄上前提醒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文小姐身体遇着了麻烦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一语惊醒梦中人,宇煜这才连忙抱着文妍朝山口走去,什么月神、剑尊,这会宇煜心里只有人个人。
携尘上人收回昆仑镜,擦着额头微汗道:“她肉身定然受到重创,这才引得真元反噬。好在文小姐道心坚韧又跨过炼虚合道这层门槛才无大碍,否则必然召来万魔齐噬,形与神俱灭。当务之急还是找回肉身为佳,时日拖得越长越对她不利,若晚了恐怕将永远失去肉身。”
“你不是有昆仑镜吗?”宇煜一把锁住携尘上人领口:“昆仑镜连阴阳两界也能自如穿梭,这区区真元反噬难道还在话下?”
文妍无力地靠在沙发上低声唤道:“煜,你这样对携尘上人太失礼了,真的如上人所说我只是真元反噬,没什么大碍,你别多心!”
携尘上人用真元将宇煜微微震开:“你着急也无用,昆仑镜乃世间神器不假,可真正神奇到何种境界我们谁也不知道,很多和神镜相配的口诀已然失传,别说穿梭阴阳两界,就是帮人重塑肉身也不能办到,所以你还是…”说着也心事重重地一叹,要从丹顶之上夺回文妍肉身其难度和杀文相不相上下。
宇煜充满掏出电话拨了一串号码:“我知道这块土地上任何事都瞒不过你们三组,我现在要知道文妍肉身究竟在什么地方,还有…还有她身体究竟怎么样了。”
众人算是领教了螟毫做事风格,在场几人都是宇煜今晚救命恩人,太玄等人能迅速扑到南京来救援,胡钍在中间肯定是出力最多的,但宇煜从来就没对他们言半个谢字,只是不停地乱发脾气,。
显然他已是方寸大乱。
没一刻胡钍便打来电话:“肉身已被送上丹顶,小腹大出血。估计孩子是保不……”
“你干什么吃的,那么大一个人被别人生拉硬扯地弄上丹顶你还要查这么久。”还没等胡钍说完,宇煜已如疯子般将手机递到嘴边吼起来:“文相从丹顶到南京至少也要两个小时,你们怎么可能事先一点消息也不知道,你是存心让我这样的吧!”
“他毕竟是修道界第一人,我们不可能在毫无端倪的情况下察觉他动静,现在这样做我们已经暴露了在丹顶的一些道友,况且我们不是将你和文小姐救下来……”
“救、救、救…老子要你救的吗?你就是为了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救命恩人的姿态,你做到了,你满意了!”
胡钍也让宇煜一席话抢得半天冒不出一个字来,最后气呼呼地挂了电话。屋子里一时间谁也没出声,宇煜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在狭窄的屋子里团团转,后猛咬钢牙朝携尘上人道:“你给我照顾好文妍。”说毕甩门而出。
携尘倒是没说话,像他这把年纪脾气自然是和宇煜不同。倒是孤剑坐在屋顶望着夜幕下宇煜消失的背影长叹一声:“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优!”这是屈原九歌之一,词间孤寂而哀怨之意流露无疑,颇为世人传颂。今日见得方寸大乱的宇煜,孤剑也不觉被他所流露的感情所触动。
携尘上人望着屋顶问道:“我们就让他这样出去,就他眼下的伤,恐怕连半山也上不去便被罡风吹得形神俱灭。”
“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没理由去和文相撕破脸,这本来就是他家事,再说现在我们也不能那出实实在在证据说他和日本人勾结,除非文小姐能…”话没说完太玄便觉有些不妥,虽然自己话出无心,可在别人耳里恐有落井下石之意。
果然文妍不值一笑道:“他是我父亲,文妍幼年丧母,就这一个亲人,不管如何他永远都是我父亲!”
千里之外的文相此时却是大为震怒,牙床咬得咯咯作响:“你们把文妍伤成这样还说为本相作想?魔殿之人冒充忍者,万源什么时候也玩这下三滥的伎俩了。”
“魔殿、魔殿!”一马当先的忍者悠悠拉下面罩:“既然是魔当然无所不用其极,这也是主上对文相当日在明果上人证道一事上欲趁人之危的回报,再说阻拦文小姐和宇煜往来不也是你所希望的吗?她肉身在这里,元婴自然会回来,就像风筝一样,线还在你手中拽着。”
“本相灭了你…”
那人迫不急待地道:“杀就杀吧,我屠夫敢带两人上丹顶就没把自己这贱命放在心上,只要十分钟后我们没下丹顶,那些忍者藏匿据点和你们在华的几家融资公司都会和我一起上路,你该相信这些对我们‘魔殿’来说根本不难做到。”
“好大胃口,万源怎么可能一口吞下我那么多地方?”
“就算不能,至少也能让全世界都知道那些是日本人旗下在华的专门融资公司,咱们中国人的激情是最好使的,你在中国长大这其中厉害你该明白,若无其他事,我等告辞!”
“回去告诉万源,今日这厚礼文相笑纳了。”
对方嘿嘿一笑纵身翻下万丈绝壁的山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通明上人从远处角落里静静走出来:“以前我们都以为屠夫不过是有匹夫之勇,但今日看来手段却比病夫还要狠辣,平日从不显山露水,但一出手绝对是让人意外。”
文相将文妍身躯抱起:“现在不说这些了,通知山下那些人最近小心,魔殿几十年没大动作了,这一出手我们不得不提防,这事你就多费心一下。”
“是!”通明上人微微颔首又道:“小姐肉身被夺恐怕螟毫也要随后赶来,要不要我派人出面给他说明一下。”
“和他说什么,本相凭什么对他解释,这是我女儿,我文相的女儿。若不是因为他这小小杀手文妍会落得如今这场景!”
第一缕晨曦从云层之上透来,宇煜这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停在一块岩石背后搓着双手,陡峭的山风吹得他快透不过气来。下意识地朝口袋摸去才想起自己好久没有抽烟了,烟这玩意就像女人,平时没察觉什么不同,可偏偏是需要的时候始终找不着。脚下是飘渺云层,嶙峋怪石隔着云雾如狰狞的野兽躬着背脊朝宇煜望来。浓浓的雾气早已将他衣服湿透,抹了抹脸上露水继续朝上面爬着,恍惚间察觉手抠着凹槽似乎有异,仔细打量却是刻在上面的字迹,纵然山风陡峭,但那铁笔银勾的痕迹仍旧清晰可见。
恍惚间,他愣住了!
嗟牙山石复转态,看把烟云斜缭绕;谴自琼山见绮翼,却有芳踪行缥缈;素手飞鸿空残梦,驭剑陌路声无悄……
想必当时誉清子眼中的文妍定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在浩瀚青冥间与他擦肩而过,却引来无休止的惊叹:谴自琼山见绮翼,却有芳踪行缥缈!这是宇煜第二次再见得此诗,那想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当初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已为这声名狼藉的杀手而蓝田得玉。
这一刻宇煜认命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也是那般深深地爱着文妍,只是自己一直不愿面对罢了。曾经自己最为不屑的****确成了自己眼下用双手爬上万丈绝壁的源动力。
原来,爱一个人并不是可耻的,也许祖宁爱着雪柔也可以不是自己想像中那样只是为着一纵****。
感情,这玩意真怪!就像女人肚里的孩子,总是突然就降临到你身边。
想得入神的宇煜突然来了兴致,掐出还没来得及归还博格罗夫的刺枭,运转洛魂之力朝剑柄疾点,刺枭划着一缕红芒笔直朝头顶飞去,但见得石屑飞落,片刻间石壁上已然再添两行字迹:
空悬腰间吴钩客,尽枉红颜负黄花!
虽有狗续貂尾之嫌,但也道出他此刻心底对辜负文妍情意的深深歉疚。歇得够了又继续顶着罡风朝山顶爬去,再过半个小时光景,眼前骤然开阔,山崖之上竟然绿树荫浓,一排排冷杉云松挺拔遒劲,如巨人般耸立在云颠之外,年前的一把巨火似乎根本没能在这上面留下半点痕迹。
隔着云杉隐隐见着对面朱颜翘瓦三面合围,中间有处宽敞石坪,石坪上有人三五相围或坐着争论或颦眉思索,直到宇煜满身血衣来到面前才意外地一翻眼,随后又低下头继续思索着未解难题。
宇煜常日里经常被人们口上冠以‘神州第一’芸芸,但到这里来却没人正眼看他多少,心下微微有气大声吼道:“我知道你知道我来了,别藏头露尾的,是男人就给我出来。”
幽幽琴声从远处传来,声声如诉低沉而悠长,一声声敲在宇煜心坎。
宇煜还道是文相动用伏羲琴来暗算自己,匆忙凝聚洛魂之力于全身,却发现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曲调。大音依希直上云霄,随即又缓缓落回石坪之上。
一曲终了才听得人声传来:“脚在你身上,请自便!”
宇煜想也没想便从人群中穿行而过顺着琴音朝石径深处走去,两旁道童姿态甚大,连眼帘也不抬,如木桩般站在这里。宇煜疑惑地瞧了几眼又朝后望去,身后石坪上那些人也仍自做着先前神态,对这琴声似乎置若罔闻。
文相声音继续传来:“不用看了,他们一心求道,心已不属红尘,所以听不见!”
“卖弄!”宇煜冷哼一声大踏步朝石径更深处走去,转过三五处假山终于见着远处一男子坐地抚琴,对此宇煜更是报以深深的鄙夷:“有凉亭不坐而选顽石,十足虚伪!”
文相双手轻轻按住琴弦道:“一曲清风傍西岩,自爱此生山水绿!”
一口浓痰被宇煜端端啐在文相所坐的卵石之上,宇煜面带鄙夷道:“东瀛矮子也会作诗,也配?若真有这般操守又何苦对自己儿女下如此毒手?”
“日本人就没有权利吟风弄月?”文相对身旁口谈视而不见道:“我养育她二十年却比不过和你的短短数日相处,但她毕竟是我女儿,我这世上唯一亲人,她一时迷糊了我却不能随她使性子,你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我知道你的来意,回去吧!”
“回去?老子辛辛苦苦爬上来就为你这两个字。”宇煜很想冲上去将文相给活活撕裂,但看了看他身后平躺在凉亭里文妍的肉身终于还是按捺了下来:“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她带走!”
“你一个小小杀手何德何能与她在一起,你可知道她即将证道?”
“知道!”
文相继续追问道:“你懂什么是道吗?”
“不懂!”
“对于你而言,能有百年寿命便是上天所赐。而她却可与天地同寿,就像这丹顶云杉般超脱于尘世之外,你百年兵解之后却要自私地让她为你守寡、思念、天人永隔……”
“老子不想和你说这些,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带她肉身下山。我知道你想杀我就像我想杀你一样心切,什么百年兵解不过给自己圆场罢了,老子既然赶来就不在乎这条性命。亏得你还承认是她父亲,只要是人都不忍做的事你居然做了,还有颜面口口声声说着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