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宽敞的大道上,两匹俊马引得行人大行注目礼。黑马,是纯种的北方俊马,飞扬的鬃毛莫姿飒爽,马上的人更引人注目。那是一对男女,衣着不凡,气质独特,男人俊美无比,女的虽蒙着纱,却更令人暇想。好一对璧人!另一匹马是匹棕色白斑马,也是上等极品,驾驽的是一黑衣人,一张俊脸严肃,气势冰冷,然他肩上的一只白色鹦鹉却大煞其风。
“这里就是杭州,咱们的故乡。”狐燊特意在怀中的星魁耳边再次重复。可惜怀中人一动不动,理都没理他。他笑笑,搂住她腰的手却加重了,脸上依然春风得意的模样。星魁冒着冷汗,尽管腰快似断了,她也不啃不响。
“倔强!”狐燊力道不变,直到她痛昏在他怀中。
乌魆燹对她们的特殊相处方式早已见惯不怪了,依然面无表情。肩上的小雪自是无法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只是一惯的”嘎嘎”叫着。
半月前,他们与狄魅猱等分离后,便直往杭州,而星魁,虽不知狐燊葫芦里卖什么药,却只能受他摆弄,来到故里。
又行半日,他们在一巨大宅前停下,雄伟的大门上写着“紫电堡”。
狐燊下了马,星魁早已醒来,她无言的由他抱下马。
“紫电堡,火儿,这里可是你的‘家’呢。现在当家的是你大哥‘紫云雷’。”
星魁无聊一笑。“我没记忆。”
“当然,自你出生后,几乎却与我在一起,睡觉,吃饭,沐浴都在一起。身为你的大哥紫云雷可没这么与你亲密过,当然无多少纪忆!”他笑得无害,却邪恶极了。紫含露从小就依赖他,非他不睡,非他不吃,只要他在身旁,一定很乖,但他一离开,她定会哭叫。所以,她与他,似乎注定系在一起。
“我只有星魁的记忆。”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想回忆以前的事!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会带她来此。
此时,乌魆燹已叫了门,出来一名童子。
“请问三位是――”
狐燊拥着星魁上前。“请告诉你们堡主,千暮白和紫含露来访。”
紫云雷,当看到他时,星魁愣了好一会儿,她简直无法相信,他竟与狐燊是如此之像!相对的,她反而不怎么像了,是因为男女之别吗?
意外的,她还有个娘,四十余岁的她依然有三十岁的风韵,高雅典美的一位贵妇人。她温柔慈祥,是位好母亲。
乍见他们时,她的母亲激动的落泪不止,就连她的兄长也激动万分。她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些亲人的,然见到他们时,伤感便排山倒海的扑面而来。
一场春雨缠缠绵绵的下个不停,百花在春雨的滋润下更显娇美,空气也焕然一新。
星魁一身白色纱裙,无精打彩的靠在亭栏上。来“紫电堡”已半月余,虽然身在亲人旁,但她的心却一直游荡不定。或许是游离惯了,放荡惯了,如今重着女装,安安静静地呆在闺房中,实在闷得紧。最让人恐怖的是,母亲竟还教她女红。天啊!女红耶,八辈子都没碰过!拿剑她使得可自在了,拿绣花针,让她死了算了吧!还有什么琴、棋、书、画,姑娘家该学的礼义,全要她学。噢,这种可怕的事怎么会落在她身上!?
“今天不用学女红吗?”狐燊鬼魅般地出现。他向来是儒装打扮,斯斯文文,让人以为是个文弱的书生。
看到他那邪邪的笑容,她就有一肚子的火。都是他带她来这里,才害得她结束了以往的自由生活,落得个今日的痛苦。
“烦都烦死了!”
“你偷跑来这儿?”他轻笑出声。
星魁脸一红,甩过头,咬牙切齿地道:“多谢你的好心!”
“你气我带你来这?”
“气?我有什么好气的。是你让我见到了亲人,我有何怨言?”他是因为她偶尔流露出那种对亲人的渴望,所以才带她来这的吗?虽然有时确实缠寒星她们缠得紧,像个小孩子一般地向她们撒娇,但,应该让人看不出她的渴望吧?
“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狐燊坐了下来,漂亮的乌眼闪着异样的光。只有与她在一起时,他的邪气毕露,在其他人面前,他隐藏得很好。“你认为呢?”
她警诫的瞪他。“你又想伤害我娘和大哥了?为什么你不放过我身边的人?”
他戏谑的看她,懒洋洋地掀开唇。“我再怎么坏,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亲人。”
“是吗?”那他怎么会一直伤害她?
“你不信?”他魅惑的一笑,将她拉入怀中,以指尖画着她绝美的容颜。“来此,其实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他低首轻吻她的朱唇。“很快就会知道的。”
深入地亲吻着她,眼角却瞟向回廊的廊柱处,一个人影似因他们的亲密举动而惊讶的颤抖……
是的,很快就会知道了。
雨下到傍晚,方停了。雨后的天边一片金黄,晚霞在为将结束的一天做最后的装饰。
星魁疑惑的步入母亲的房中,不明娘亲为何会如此急促的找她。
白轻羽,紫含露的母亲,并不似时下的富贵人那样,打扮得很花枝招展,反而一身清淡。
“娘,您找孩儿有事么?”星魁一进房,便见母亲一脸忧愁。
“露儿。”白轻羽上前拉她的手,进入内室。“在堡中住得还习惯吗?”
“是的,娘。有娘在身边,无论哪儿都温馨。”星魁俏皮的道。
白轻羽点了一下她的头。“你呀,凭嘴。对了,近日来,你的女红可有进步?”
“呃……”星魁忙道。“还不错啦。师傅们都夸孩儿聪明呃。”才怪!她已有好几日未碰针线了。
白轻羽但笑不语。带星魁入了座,方又道:“露儿,这十几年来,你和暮白在哪儿?为何现在才回来?当日娘听到你爹的商队遭人劫,无一幸免,伤心得痛不欲生,要不是有你大哥在,娘还不知能不能熬过来。”
“娘……”
“后来,我也想开了。生死由命,强求不来,也幸亏有雷儿在身边安慰。”白轻羽偷偷擦掉眼角的泪。“不提这些了。你有十九了吧?”
“是的。”为何娘问这些?
“你有心意的人么?都十九了,过了……”
“娘!”星魁大叫一声,看到白轻羽愣住了,她软了口气。“娘是为孩儿的终身大事而烦么?”
白轻羽叹了口气,眼底又滑过忧伤。“暮白那孩子也有二十六了,亦未娶妻。”
“大哥二十七岁了,也没娶妻嘛。”星魁嘟嚷。“娘该催的人是大哥吧。何况就算我要嫁人,暮白哥哥也不许。”最后一句话她含糊不清。
“什么?”
“没,没什么。”星魁暗自咬舌。
端起茶杯,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却又因母亲的下一句话而摔破了茶杯。
“你与暮白暗许终身了?”
你与暮白暗许终身了?
“娘?”星魁蹙眉。“您为何如此问?”嫁于狐燊?她想都不敢想。谁会想和一个魔鬼永远在一起!逃还来不及呢!何况她又是那么的恨他。
“你只要告诉娘,有没有。”她语气似乎严厉了些。
星魁盯着母亲的美目,她眼中有担忧和害怕。为何有?心思一转,她低下头。“是……是啊。”
一句话,让白轻羽脸色惨白。她颤抖着立起,口气更厉了。“露儿,你……与暮白是不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星魁颦眉,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激动。她露出哀色。“娘,您反对我与暮白哥哥在一起?我们是彼此相爱的,十多年来,一直是暮白哥哥陪伴在女儿身边,我们已不能失去彼此了。为什么娘要反对?”
白轻羽捂住唇,不知如何启口,美目中闪着泪光。她深吸口气,严厉地道:“总之,我不允许你们在一起。暮白家破人亡,无法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
“不!”星魁退后一步,不可思议的望着母亲。“我以为娘不是那种肤浅之人,而今日,您对女儿说的话,却让女儿质疑。”
“露儿,你不听娘的话!?”白轻羽甩了她一巴掌,星魁一愣,她也一愣。
星魁慢慢地转过头来,哀伤地望着母亲,无法相信母亲会打她。
“露……露儿……”白轻羽颤抖了手,打儿在身,却痛在自心。
星魁跪了下来,双目中滑出两行泪,她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的娘亲。“娘,我……我已是他的人了,您还要分开我们吗?”
“啊――”白轻羽震惊的后退,撞倒了椅。“天啊!你们是亲兄妹啊!”
一句话,令两人都一怔。
白轻羽泪流不止。造孽!真是造孽!
星魁僵硬在原地。
‘来此,其实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很快就会知道的。’
那个男人!
她将十指插入发丝中,瞪大了眼。
她与狐燊是亲兄妹!?哈哈哈,老天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而他,明知……
胸口一阵窒息,她真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年少时,狐燊对她的呵护,长大后,他对她的伤害,以及这些日子来他们亲密的举动一一涌入她的脑海中。
胃,一阵翻滚,她捂着嘴干呕了起来。泪,像泉水一样直涌而出。
白轻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心疼地想抚上她的头。“露儿……”
星魁呕得更厉害了!似要把什么呕出来,却什么也呕不出。
恶心!恶心!她竟与自己的亲兄……
门,忽被一道力打开了,狐燊一身黑衣,邪魅地走了进来。无视于白轻羽的震惊,他来到星魁身前,一把抓住她的弱肩,摄住她的下巴,危险地道:“你觉得与我在一起令你恶心?”
“你们……你……”白轻羽几欲晕倒,幸亏后到的紫云雷扶住了她。“暮白,你真的对露儿……”狐燊抱紧呆若木鸡的星魁,黑眸中燃着毁灭性的火焰,嘴角漾开一抹残酷的笑。“表婶……或者母亲,您以为呢?”
“不,不……你们……”
紫云雷扶着母亲,只静静的看着,剑眉却是皱着。
“你……你早就知道……”星魁虚弱地问身边的人,她觉得自己身疲力尽了。
“是又如何?”狐燊嘲笑地眯起眼。“五年前,我回过一趟‘千夜堡’,从父亲的遗信中得知。但,那又如何?你是我亲妹也好,不是我的亲妹也罢!你既是我狐燊用生命保护的女子,你就得用你的一生偿还我!十多年来,我为你挡风遮日,为你受尽凌辱,为你折磨了自己的身心。我养你,护你,难道这些只因一个‘亲’字就要抹去?”
星魁震惊的愣了。他这番话狠狠地撞击着她。这个邪恶的男人,确是她惟一的避风港,昔日在“鬼煞宫”,他为了她受尽白鬼及其他人的欺辱,甚至……甚至……她闭上了眼,让泪顺着眼角滚落而下。他令她心酸!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啊!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竟可以付出如此之多!而如今的恶鬼,是被逼出的啊!恶劣的环境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白轻羽和紫云雷听不懂他们的话,却可以听出,昔日他们生活的不好!然而……
狐燊倏地推开星魁,将她推倒在地。星魁惊讶地抬眼望他。
他露出复杂的表情,他愤恨,怆然、苦楚,哀伤一一出现,但很快的,他敛去了这些情感,露出一惯的邪魅。
紫云雷的眉失皱着更紧了。
“我――”她启口难开,忧伤地注视着他。他像只受伤的豹,不愿别人为他疗伤,只是自己一人舔伤口。
“哥哥……”
狐燊捏紧她的下巴,嘲弄的冷哼。“本宫不需要你的同情!”
星魁闪闪眼,想起他的残忍。她倏地回过神,狠狠地打掉他的手。假像!假像!晶亮的眼凝聚了恨意,她纵身跃起,不再看屋内的人,提起真气跃身飞了出去。
“露儿――”白轻羽垂泪呼唤。老天为何愚弄人!当日若不是她坚持,也不会有这样的糊涂事!二十多年前,由于表姐白若雪婚后多年不孕,一日姐妹相聚提起此事。她心生不忍,便同丈夫商量,将自己三岁的次子暮白送于白若雪当亲生儿子抚养。可是,想不到千家夫妇竟于两年后惨遭杀戮,只留暮白一人送回紫家。当时,她又得一女,紫含露。说也奇怪,露儿与暮白相触后,对他特别依赖,就算她的另一兄长紫云雷,她都不怎么亲近。总是缠着暮白,非他不吃,非他不睡。她也见以为常,只认为兄妹连心,亲近也好。然而……在露儿六岁,暮白十三岁时,跟随丈夫出商,回途中却遭强盗袭击,丈夫被乱刀杀死,两个孩子也消失无踪。这些年来,她与云雷一直在寻找他们,却一无所获。而今,他们回来了,但他们那无法令人理解的感情却叫她心寒……
狐燊望着星魁离去的方向,许久,方收回视线,回头一望自己的母亲及兄长,他邪邪一笑,转身离去。
白轻羽整个人无力地坐在椅上,伤心欲绝地握着儿子的手。“云雷,这该如何是好?都是娘的错!当初若不是我将你们兄弟分开,也不会有如此结果。苦了露儿,苦了暮白。”
紫云雷安抚的拍拍她的背,轻声道。“娘,您不要自责,或许,露儿与暮白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不,娘不会看错。暮白那孩子对露儿感情很深。何况他是个男子,心仪的女子在身边,怎能不动心?”
“娘,这事先搁搁吧。您身体不好,这伤神的事,就交给孩儿。”紫云雷招来丫环,扶着白轻羽去休息了。
他步出房门,举首望向天空,黝黑的星眸中闪动着骇人的精光。
千暮白!……
他轻轻地含笑。
“欢乐阁”是杭州的名妓院,里面的姑娘有苏州的佳丽,更有杭州的美女。个个身怀绝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柔美优雅,楚楚动人,是男人向往的温柔乡。
人来人往的大厅内,调戏,喝酒,寻欢作乐,谈笑风生,畅酒的男人们好不快活。
白衣少年,瘫在软椅上,几名姑娘一旁侍候着,捶肩捶足。他醉眼惺忪,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聆听着台上花魁优美的琴声。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客人稀稀落落了,包房的包房,回家的回家,惟那少年仍在酌酒。千杯下肚,看似醉酒,却无醉意。一旁侍候的姑娘都有点困了,但客人未走,也不好休息,何况对方还是个俊美的少年郎。
老鸨母见状,扭着屁股走了过来。
“哎哟,我说公子呀,这夜已深,您这么喝下去,姑娘们可受不了了,不如,您就包个房吧。”
少年懒懒地抬了抬眼,丢下一锭银子,身子却分文未动。“本公子酒喝着正兴,姑娘累了便下去。”
“公子,这可不行,咱‘欢乐阁’可也是有规矩的。要不您包个房,要不便离开。要喝酒,到酒楼去。”老鸨母拉下脸。还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随你。”少年懒得与这老女人理论,免得扫了喝酒的兴致。
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客人!老鸨母拍拍手,立即过来几名壮大如山的打手。
她挑着弯而细的眉毛,启动血红的唇。“把他撵出去。”
“是!”大汉一听令,立即上前。
烦!少年不耐烦地打开眼,长腿一伸,踢开一大汉,他懒懒地伸个腰。“好烦!你们非要惹本少爷生气不可?既然你们都不客气了,本少爷又何必装斯文!”
……
“嘎嘎――”“欢乐阁”外的一棵槐树上,聚集了数十只乌鸦。黑暗中,一高大的影子坐在树枝上,注视着屋内的打斗,他扬起一抹冷笑,摸摸肩上的乌鸦,便飞身离去。数十只乌鸦也随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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