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族牧场
艾罗开始游走于全国各地举办签售会和读者交流会。
早上明明还被拍到在北京参与网友的线下联欢，下午的时候南京的签售会上她也准时到场，其勤劳程度令人咂舌。
本该安安分分写作的她突然曝光过于频繁，引来质疑和骂声一片。“夜魔（夜曜魔教简称）圈钱事件”已经使得她臭名昭著，加上如今堪比娱乐明星的曝光率，“预谋、“阴谋”、“谋划”等字眼自然而然的频繁出现在报纸或电视上艾罗的名字左右。但现今世界舆论的力量就是如此，愈是名气高买账的人便愈多，不管名气是好是恶，总还是会有一个名人效应存在。她的书卖的比以往更火，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即便她真正的读者少了，买书只为跟风、奚落、挑刺、批判的人多了，对此一切，艾罗并没有一句怨言和委屈。
因为这就是巴斯特口中的“报恩”。
巴斯特厌恶这本新书，尤其是书中末尾最后那一句话。
此次巡回签售的书都是赶工印制的“精装礼品版”，书的部分用纸高档了许多，还附送了一本名画手绘制的彩插册子，和随机加送以往艾罗出版过的小说一本。赠品是一枚纯银六芒星吊坠和一枚制作精良的水晶高脚杯，全部这一切都包含在35X30X20大小的黑锻礼盒中，诱人的是售价还是与平装版完全一样。
单是赠品的价值就远远超于售价，签售会的火爆程度自然到了令人感到犹如地狱之门洞开般的地步。
而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买这套精装《黑暗≠肮脏》的人，必须死。
艾罗签名的笔中有巴斯特特制的无色无味神经性强毒，赠品银饰表面、高脚杯的内层也涂有同种毒药，这毒只针对人类这一物种，只要毒素接触到皮肤，少则1、2天，多则3、5天，必死无疑。若是用高脚杯盛了液体直接饮用的话，更是会当场暴毙。这种毒素会在人体内潜伏一段时间后突然爆发麻痹心脏使其暂停一切工作，所造成的死因必然都是不易被人怀疑到艾罗头上的猝死。
巴斯特为什么会这么做？原因只是因为讨厌那本书的内容，讨厌那本书的作者，更讨厌会认同追捧这种书和作者的读者们。
而可悲的艾罗，则完全不知道这些。巴斯特只叫她负责出面把书卖光，赠品的制作和包装都由“夜曜支系”管理，任务完成，他们便互不相欠。
当艾罗发现什么的时候，附送礼品的精装豪华版《黑暗≠肮脏》已通过各种渠道售出了几百万套。
一切都已经晚了。
艾罗开始了解真相是在巡回签售的第八天。查到一些端倪的数百名死者家属聚集在一起，在签售进行时烧毁了几个二层楼高的宣传板，并宣称要将艾罗就地正法，原本就拥挤不堪的场面霎时变得混乱无比。
当所有人被远处的热闹场面惊呆，纷纷注目于骚动的人群和看板燃烧产生的焦烟时，正在艾罗面前排队购书的少女，忽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利刃袭向艾罗。
幸亏艾罗及时发现，身后也有足够可以闪躲的空间，才没挨上这一刀。
“居然给自己的书迷下死亡诅咒！艾罗你这个吸血鬼的走狗！人间的恶魔！你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少女挥舞着刀刃再次攻击艾罗，她脸上那因愤怒、悲痛、绝望而扭曲狰狞的脸，着实让艾罗疑惑不已。
死亡诅咒？艾罗根本不明白对方的怒吼指的是什么。
所以她也并没有一丝罪恶感，对方手中虽然有凶器，但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艾罗轻松将她制服，交给了旁边完全被吓呆的保安处理。
当她想再继续了解些什么的时候，那只巴斯特的金色坐骑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不由分说将艾罗“救走”。
已经察觉到事情蹊跷的艾罗原本想要马上通过网络的力量调查一下这批赠品是否有问题，但巴斯特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时间，民众对她的愤怒刚刚开始爆发，他就将她推上飞机，带到了“夜曜支系”巴斯特家族总部所在的岛上。
事实证明她离开是正确的，在她登机的几小时后，她的名字就被列入了禁止出境的黑名单之中。第二天她和艾新许久没住过的月光倾城小区的房子就被人用火药炸了，威力波及了半栋楼。第三天，似乎是同一伙人也将初翼的古堡洗劫一空后炸毁。艾新和初翼因此下落不明。
“任务完成了，为什么不放我走。”被囚禁在宫殿中的艾罗冲到巴斯特书房，拍案大吼。
她急切的想要知道在自己被软禁的日子里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只是兰西娅，我说不准，但如果加上你的话……那个始源吸血鬼总有一天会来。”书房中，巴斯特独自一人下着西洋棋，冷漠地回答艾罗的提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艾罗忍不住攥紧拳头，“毁了我的一切之后，你又做了什么对吧……我不在乎我所辛苦打拼的一切幸福被你摧毁，那是我自己愚蠢上了当，但我希望……”
她希望能确保爸爸和父亲的安危，仅此而已。
“够了。”金眸厌恶地瞟了一眼艾罗的脸，口气极不耐烦打断她的话：“无聊的人类，那些蝼蚁之命和区区小名小利也足够让你发这么久的牢骚？你只是个诱饵，是诱饵就乖乖在鱼钩上挂好，不要来妨碍我钓鱼的心情！出去！”
面对巴斯特完全无法沟通的态度，艾罗冲上前一脚踢翻巴斯特面前的茶几，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摔门离去。
诱饵！诱饵！！到底是第几次成为诱饵了？！她这只诱饵还真容易吸引到大鱼呢！
该死的吸血鬼们，哪里是什么优雅的黑夜君主！分明都是一群骗子！老奸巨猾的死骗子！
一个个就只会利用她的单纯和善意，虽然她的确是有些刁蛮任性自大骄傲喜欢作弄别人……但也不至于让她背上这么重的惩罚吧？！
在她的书中增加有毒的赠品……真是借刀杀人的好办法，如今艾罗就算回到中国，等待她的恐怕也是明里政府的审讯调查，暗里死者家属的杀人灭口。
可就算那样，她也认了，只要她能够离开这座孤岛，确认爸爸和哥哥的安全，她死而无憾。毕竟因为自己的愚蠢造成那么多热爱自己的人死去，她罪大恶极，罪不可恕。
“找到恩人，报恩。”——这个她曾经唯一的愿望也实现了，虽然是以这种可笑可悲可怜可叹的结局收尾……
只是对于初翼，艾罗始终还是抱有一些眷恋。
被掳走的那晚，巴斯特对初翼的威胁她听得清清楚楚，当时的初翼完全可以轻松控制巴斯特的意识，让巴斯特自我了结，但明显因为巴斯特的那句话，他才没有下手。
而说什么“可以用意志力操控艾罗体内的毒素”……这种话，恐怕也是在恐吓初翼罢了。
初翼不可能是笨蛋，也许他也觉得巴斯特百分之九十九没有能力去远程操控已经注入到别人体内十年的血毒，但异能吸血鬼的能力是他也无法捉摸的，为那百分之一的“或许”，他妥协了。
姑且，艾罗就当做初翼是不希望她死去，而放掉那么好的杀死巴斯特的机会吧……这样想，多少还让她有些欣慰。
而兰西娅口中的“始源吸血鬼”的概念，她也还在半信半疑中，她是实在无法想象初翼有可能会是那么厉害的角色……
没有互联网，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话，没有手机讯号。切断了一切与外界联系方式的小岛上，有的只有数量惊人的藏书。
从巴斯特的忙碌程度来看，他似乎在策划着什么庞大的工程。
“爸爸会来救我们的。”翻看着手中老旧的阿拉伯文古书，兰西娅从容如水。
“来不来……都与我不相干了。”艾罗原本还想着兰西娅的将军身份能帮上什么忙，可说到底，兰西娅也只是个表面荣光，同样是被囚禁着的奴隶，在岛上，从人类仆人到各种等级的血族，都不会听从兰西娅的任何调遣命令。
比起自己，兰西娅似乎更加可怜。
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艾罗翻看着上面完全不认识的文字，不解的问兰西娅：“你说过，除了我以外，体内中了巴斯特的血毒的人，似乎都是有头有脸威震一方的人物，那，巴斯特处心积虑用十年的时间在全球各地埋下毒种，莫非是妄图统治世界？！”
“不。他才没那么愚蠢。人类的欲望和需求纷繁复杂，想要统治整个世界的人类是连神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猜他想做的，是利用那些怕死的名流、贵族、明星、政要，在全球各地建立吸血鬼牧场。”兰西娅轻蔑瞥了眼因为监视太无聊倒在沙发上酣睡的伊莫，沉声道：“吸血鬼牧场？”艾罗心惊，那种东西真的可以存在吗？难道不是只有小说中才有的情节么？虽说这个宫殿中的人类下仆们在殿内的吸血鬼们眼中也只是行走的粮食，但也还不至于沦落的如牲畜一般。
“嗯。以劳务或慈善的理由，哄骗那些社会底层人士加入某‘集团’或‘组织’，实际上那些人只会被送到类似集中营的地方，每天被圈养着，抽取鲜血运往各地‘夜曜支系’分部，按血液质量发放给那些等级不同的血族们。”
“可他这样做……很快就会被揭发识破啊！人类毕竟占多数，如果真的反抗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对血族对人类都不会有好处……”
兰西娅头也不抬，阐述着自己的分析：“也许好处只是让吸血鬼觅食更加简单。你想，仅仅是因为一句小说中的台词就能对仰慕自己的女孩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来，巴斯特的思维已经没办法用正常标准来衡量了。也许，他要的就是故意激怒人类，并让人类认识到血族的恐怖。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个开端，只是下一步计划进行前的铺垫……”
艾罗沉默了。兰西娅看起来非常了解巴斯特的脾性，她口中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记忆浮现……十年前的金发男人，笑容是那么温柔，一举一动是那么的细心和富有爱心……如今那个的的确确的恩人十年后的再次出现，为何竟会如此不堪！
哪个他才是真实的？或者两个他都是真实的？或许，巴斯特只是在面临不同的环境，不同的身份时，必须要展露出适合的性情。
世间上的事，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她想沉淀下浮躁，认真和巴斯特谈一谈。
在一切没有变得更糟之前。
艾罗寻到好容易回岛一次的巴斯特，叙述了一遍兰西娅对巴斯特所制造出的血毒的所有猜测。
她认真的与巴斯特阐述有了吸血鬼牧场以后将会引发的种种暴乱、争斗、不公、怨愤……希望他能够停止这种对人类和吸血鬼双方都不利的行为。
三个字轻松解释艾罗与巴斯特交涉结果：谈崩了。
巴斯特不屑的大手一挥，只对艾罗的长篇大论送了四字评价：“妇人之见”。然后艾罗不由分说就被单独运到了刚刚装满“牲畜”的吸血鬼牧场里。
如果是叫她去做牧场里的供血“牲畜”也就算了，偏僻巴斯特就是这么喜欢摧毁她的生活——她被派去管理吸血鬼牧场。
说是管理，也只是对外如此宣称，实际上，她变成了另一个兰西娅，变成了无辜的替罪羊。
这下，艾罗的形象完全被巴斯特一手改造成了妖女。
她真是恨透了巴斯特！这下艾罗总算看清了，十年前救下自己的巴斯特那时会对她温柔，应该只是在找机会下毒罢了！或者一切都是她意识不清时的臆想。
最可气的是这吸血鬼牧场建立在南非，表面上是电子制造公司，实际上却连个电话也没有。也没有精通各国语言的兰西娅来做翻译，她根本听不懂那些黑人的语言，他们似乎无时无刻不在骂她，她却完全没办法辩解。现在的状况是被软禁之余又添了一层被骗进牧场的人类对她的怨恨，当初不如乖乖待在岛上还比较好些。
其实艾罗早知道跟那个家伙谈判八成没有好结果，可她还是意气用事硬要去拼奇迹的概率，她真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世界上不会出现第二个像初翼那么好说话的吸血鬼了，绝对不可能有。
可初翼的好说话不也是为了利用她吗？
艾罗在牧场中每天看着无数的尸体被运出去，又有无数的新鲜人类运进来。他们都是穷苦的百姓，来到这里大多数只是为了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让自己的一家老小填饱肚子。
可是，直到他们死的时候，或许都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变成了去填饱吸血鬼的肚子。
他们每天的生活就好像囚犯一样，为了保证血液的质量，他们每天被允许晒两个小时的太阳，而其余时间则只能呆在阴冷的水泥房间中。一个房间通常是10平米左右，只有一个马桶，这样的房间却要挤上十几个人，离地面很高的墙上有着一排换气窗，窗子很小，没有玻璃，天气好的时候能够透过它看一下星空和月亮，天气不好的时候则要忍受灌进的雨水。
作为在吸血鬼牧场里时时刻刻受吸血鬼监视着的名义管理者，艾罗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悲伤。她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和那些“牲畜”相比并无不同，除了能四处走动外，没有任何管理的权限。
可是她还是想做些什么。在被监视的同时，她从没放弃过去寻找能够与她进行交流的人类。
终于，在四号“圈舍”里，她找到了三个黄种人。
起初他们对艾罗敌意很大，死活不肯开口说话，后来发觉艾罗实际上与他们地位无差之后，才慢慢开始与之接触。
他们都是中国人，是专门拍摄野生动物的摄影师与助手，他们并不是被诱骗来的，而是在一天晚上正在跟踪拍摄一群狮子时被莫名其妙的被抓来了吸血鬼牧场。
艾罗见他们似乎是有胆有谋之人，便让熟悉当地语言的三人和其他“牲畜”们说好，两天后，趁大家都会一起出来通风晒太阳的时候，艾罗会将守卫的注意力引开，而大家就趁那时逃走。
三人自然满口答应。毕竟就算每天呆在这里也是等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他们四下通知“牲畜”们这条信息的同时，艾罗也开始着手调查起当日轮班的那几个人类守卫的弱点。
这个吸血鬼牧场造型很特别，楼体呈正圆形，略像罗马角斗场。所有门窗朝向都是圆的内侧，而圆圈内侧空出了很大一块圆形的空地，每天正午晒太阳的时间，就会有十几名持机枪的守卫在高高的悬台上对着空地上那成千的人群。
守卫们并不怕这种人群数量会造成越逃事件，他们的枪只对准一些打架斗殴的人。因为想要来到空地就必须要从三楼的两条楼梯上走下去，而围起空地那一圈两层楼高的水泥墙上除了一些注水口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出口，地面上也是水泥封死，除了排水口外也没有地道之类的通道。只要他们有逃走的意向，封死楼梯，关闭排水孔，向空地注水，这一系列工序下来，在那块如水桶一样的空间里想不淹死也难。
艾罗要做的就是阻止他们封闭楼梯。每当那个时间段守卫都去轮流吃饭或看管空地，正门的守卫会十分薄弱，让人群顺着楼梯逃走，只要牺牲少数人的安全，绝对就能突破出去。
这少数人中，除了可能会被正门守卫杀死的人们，还有她艾罗。
已经搞成这种地步，艾罗别无所求，如果她能用自己的命换取这些经历过真相的人恢复自由，也许，就会有人来整治这里了。
约定好出逃的这天，终于到了。
一切完美的顺着艾罗的计划进行着，她轻松夺走一个守卫的枪，射杀了几名门边负责关闭楼梯的守卫后，又依仗自己的体术逐一击破其余赶来准备封闭楼梯的守卫。在这期间，“牲畜”们也都离开了空地，只要他们突破门口那一关，那他们……
艾罗气喘吁吁倒在地上，包扎着刚刚不慎被子弹射穿的小腿腿肚，心中企盼着他们的成功。
却在她刚刚包扎好，跛着脚准备赶上去的时候，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响起，交织成了一场让艾罗胆战心惊的交响乐。
是正门的方向，大批的“牲畜”们又逃了回来。人群惊慌失措，拥挤着，踩踏着，场面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艾罗有些愤怒的大声问，可是没人能听懂她的中文。
就在她努力思考如何用蹩脚的英文能力来问这群外国人话的时候，一只大手横住了她的脖子，她还来不及反抗就被拖进了一间屋子里。
关好门，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摘下了斗篷上连着的帽子，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露了出来。
“呼！晒死我了！”初翼慌张的从斗篷下的衣服口袋中掏出防晒霜在脸上一通乱抹，在路上已经抹了四只防晒霜，如今他的脸就像在戴着一副厚厚的面具一样。
艾罗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她长吁了一口气，语气是欣慰和安定：“我就知道。你终于来了。”
“嗯。让你久等了。”初翼笑着帮她抚顺因为打斗变得凌乱的长发，“因为一些事，缠住了身，没能及时来接你回去。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算是吧……”艾罗轻轻打掉初翼的手，嗔怨道：“被你利用，很生气……不过既然是为了除害，我认了，只要你能真的解决了巴斯特那个混账东西，我不会怨你……”
“如果真是利用，你对我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又何苦大费周章的来救你。不说这个了，回家吧。”初翼牵起艾罗的手轻声说。
“家？”她还有家？
“嗯。你父亲和艾新都在等着你回去。”
听到他们都安全，艾罗也就放心了，不过……摇了摇头，她拒绝：“算了。我不能连累他们……”
门外惨叫声依旧，似乎声音更加绝望悲戚，脚边，门缝中缓缓流进颜色艳丽浓稠的鲜血。血已经蔓延到了艾罗的鞋子，她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腿上的伤却让她脚下一绊，向后跌去。
拉住脚步不稳的艾罗：“那你要怎样？”初翼有些急了，瞧见她腿上的伤，他略微皱眉，将艾罗拦腰抱了起来，“这里很危险，出去再说。”
“嗯。刚才的骚动是怎么回事？你搞的？”艾罗自然的将手臂勾在初翼的肩背上，这才想起问这个。
“巴斯特来了。”初翼语调表情冷静，眼中的怒意却显而易见，“或者说，为了等我，他已经埋伏在这里很久了。”
直视前方铁板门上的铁栅小窗，初翼笑的很无奈。
门那边的金发男人优雅的擦拭着脸上的鲜血，开口，声音美得让人陶醉：“这么抱着一位女士，开门一定很难吧？要不要我来帮忙？”
如果这句话放在另一个场合，另一个人身上，或许正常女人都会因为他的温柔绅士和出色的外表而爱上他。
可惜现在这种状况，艾罗只觉得恶心的想吐。
“那就劳烦您了。”初翼也装模作样的礼貌回应。
巴斯特轻笑，一脚将门踹开，表情张狂，语气却依旧温柔儒雅：“暗奏始祖，我们恭候您多时了。”
只见他身后，站着伊莫和十数名肤色惨白的吸血鬼，从他们身上的斗篷来看，应该是兰西娅口中的十二魔将了。加上兰西娅的共十二位将军，便是巴斯特家族的最强战斗力。
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踩在如山的尸堆之上就犹如踩在平地一般从容。艾罗这才发现，与初翼的寥寥几句之间，门外被囚禁的可怜人们，几乎都已经被杀光了。白天还能走动，并且不用像初翼一样涂抹防晒霜，想必他们的确从来就一直在这里，几乎照不到阳光的阴冷楼内是他们最好的隐蔽之所。
那她所有自以为完美的计划，岂不是都被这群家伙看在眼里？不阻止她继续动员“牲畜”逃跑，恐怕也是因为这区区千百条性命，对他们“高贵的血族”来说，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去镇压吧？！恐怕在他们眼中，直接杀死要轻松便捷得多！
初翼淡然走出躲藏用的房间，环视一圈那群吸血鬼的脸。
“这么隆重？你们想怎样欢迎我？”
“如果不希望这女人死，把她交给我。”巴斯特对初翼伸出了右手，一脸轻视：“没想到您是如此多情！看来这女孩也真适合当引诱工具来玩。”
初翼一动不动。他并不想放手。
艾罗却在此时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她主动跳下初翼的怀抱，一瘸一拐走到巴斯特身边站定。
“他是我恩人，我不应该让他为难。”
完全无法理解艾罗的“叛变”，初翼青筋暴起，冷声低吼：“很好。你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
巴斯特也颇感意外，不过随后他就蔑视了艾罗一眼，冷哼一声：“你的忠心让我对你略有改观了。”
接着，巴斯特从旁边的伊莫手中拿过一把剑柄镶满宝石的银色长剑，平抬起手臂将剑横在他和初翼中间：“今晚，我要和你进行决斗。如果你赢了，你可以带走你的女人；如果你输了……你必须死，让我来做始源吸血鬼。”
初翼接过那把银色的剑，同时也代表他接下了巴斯特的挑战：“乐意奉陪。”
终章
银月如霜。
霜光洒在牧场中心的空地上，将两个英俊青年的身影映得更为高大挺拔。月光把他们苍白的脸涂上银色的光晕，原本就不健康的肤色瞬间被衬得更加惨白，却也更加与他们的服装相称了。
纯白长风衣外套，纯白长裤，纯白短军靴，手持一把寒光熠熠的银色长剑。矗立在决斗场地中间，虽然初翼银白的长发末端已经有一大截变得漆黑，多少有些滑稽感，却也掩不住他的逼人英气。
另一边的巴斯特则紧握一把金色的剑，合身的白色西服套装上，领口和袖口绣有金色的焰纹图样，西装左胸和西裤右腿上则各绣着一枚形状类似鸟类的巴斯特家族图腾。
伊莫在空地上用棉布和油摆了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大圈，将对峙的两个纯白色的吸血鬼围了起来，然后朗声道：“火圈燃起之时，即决斗开始！比赛内容为斗剑，未分出胜负前只要踏出火圈一步，就代表他输了。”
之后伊莫退出决斗圈，点燃了火圈。
决斗，正式开始。
初翼和巴斯特走到决斗圈中心，彼此对视。
“决斗之前，你必须告诉我，你做的这一切，究竟有什么目的。”初翼先开口，语气很平常的问对方。
本想使用不会受到欺骗的“血之镇言”，但初翼觉得，既然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巴斯特也不会再玩什么神秘了。
果然。只见巴斯特露出轻蔑的笑容，高傲的说：“为了拯救地球。”
“……我好像听到了本世纪最有趣的笑话。”初翼听了这话，不觉惊得后退一步，撇嘴苦笑。
巴斯特环顾自己身处的吸血鬼牧场，眼底满是成就感：“我花了十年时间在世界各地建造这些坚不可摧的牢狱，并不是为了振兴血族那种无聊的目标，我只是想除掉人类，一步步的，完全把人类从地球上抹杀干净。”
“所以吸血鬼牧场是你走的第一步？”
“没错。要除就要先除掉没有环保意识又贫穷的那群人。人类从来不会在意穷人们的消失，既然那些位高权重的人都觉得穷人是个累赘，我就好心帮了他们！直到穷人都消失干净了，也许那群富人就会明白只有钱财是多么可笑！”
巴斯特似乎有些情绪失控，口气越来越激烈起来。
“可是你想过没有？”初翼叹气，“先不说杀光全世界人类的可能性有多低，到时就算你成功消灭了所有人类，但以人类为生的吸血鬼，不也会一同灭亡么？！”
巴斯特挂着讽刺的笑容，抬头仰望明月：“无所谓。血族的诅咒害得我们还不够惨吗？如果用血族的灭亡能换来一个干净公平的地球，我愿意。”
他曾见证了千年的岁月。他愤怒，原本千年都不曾改变过的美好环境，竟在这区区数十年间被毁的一塌糊涂！他无法相信，也无法容忍！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人口的激增和欲望的增长而造成的，只要人类死掉一些，或者全都去死，这个世界也许会恢复从前的完美……
初翼举起手中的剑，摇摇头，惋惜的望着巴斯特：“很遗憾，虽然我支持环保，但我完全反对你幼稚的计划。地球无论有没有人类都始终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们无能力改变它就只能去适应它，活了上千年，你也该知道，就算解决了人类带来的问题，人类灭亡后又将会产生新的问题，也许世界会变得更糟糕。而且……”
初翼眼神锐利，趁巴斯特不备一剑挑破了他西服外套的纯金扣子：“而且，休想用投其所好的方法蒙骗我。别以为打着保护环境的幌子，我这个环保支持者就会心软。从你的眼中，我看到的只有‘权力’二字！”
初翼脸若冰霜，向巴斯特面门斩了过去。
有些吃力的格挡住初翼那一击，巴斯特苦笑：“啧，被你看穿了。没错，我要的只是能统领天下血族的权力，还有数量充裕唾手可得的人血。环境的好坏，关我什么事？！”
环境好坏不关他事？！
似乎被这句话惹恼了，初翼脸色一沉，攻势一下变得凌厉起来，每出一招，他就会跟着愤愤吐出一句话来。
上挑一剑，银剑划破了巴斯特的俊脸。
“这一剑为了土地沙漠化和沙尘暴。”
斜划一剑，银剑割破了巴斯特的胸口。
“这一剑为了海里受化学污染残害的鱼类。”
横劈一剑，银剑挑破了巴斯特的小腹。
“这一剑为了白色垃圾。”
……
初翼如同夜魔一般，速度极快，下手极狠，连续的十几剑下来，巴斯特连连后退，完全无招架之力！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始源吸血鬼很弱吗！早知道这么强我干嘛要自己决斗啊！快点救我！”巴斯特的异种吸血鬼能力完全没机会使出，他只能一味逃跑，逃到火圈周围的时候，他连忙向圈外看热闹的“十二魔将”求助。
“注意决斗规则。”
“决斗中不能向其他人求助。”
“没种。”
十二魔将们一副幸灾乐祸的德行，七嘴八舌的泼起冷水。
伊莫也在这时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建议你选择斗剑只是出于你擅长这个吗？其实我早就与妹妹和好了，剑是初翼最拿手的东西，比你更加擅长，我当然要想尽方法让你们比试这个。”
巴斯特皱紧眉头，连怒骂那群墙头草的气力都没了。眼看自己即将被下一剑刺中，他忙将手中的金剑高举过头顶，不是很情愿的大声喊道：“我认输！”
在剑尖离巴斯特的眼睛还有一公分的时候，银剑适时停了下来。
但这不代表初翼就这么接受了巴斯特的投降。
初翼的眼眸闪耀着赤红色光芒，一头黑白各一半颜色怪异的长发顷刻化为如夜幕一般漆黑，闪着如星光般璀璨光泽的乌发。
扬起嘴角，他语调阴冷诡异的对巴斯特低语：“哦？凭什么我赢了就只能带走本就不该在这里的艾罗，你赢了却必须要我死？不公平吧？我觉得……如果我赢了，你也必须死才算有趣。”
看到他瞬间化为了另一番模样，巴斯特吓得用艾罗当了挡箭牌，他敏捷的冲到艾罗身后，拎起艾罗的衣领，指着初翼对艾罗大喝：“阻止他！就当是你对恩人的报恩了，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报恩？！”
艾罗语气怪异，缓慢扭头盯着巴斯特苍白的脸。
接着，她身子一沉，如巨石入水般稳稳扎在了地上，弓步，弯腰，双臂抓住巴斯特的胳膊，使劲全身力气将他撂倒在地。
没有中弹受伤的那只脚，丝毫情面不留，艾罗凶神恶煞地在巴斯特完美的脸蛋上一通猛踹。
“恩我早就报了！现在明明是你欠我的！还让我报恩？！不要脸！你以为我主动送上门真是为了报恩？你把老娘想的太高尚了！我只想找个机会亲自报仇！”
见狂暴中的艾罗轻松解决了本就被剑伤得不轻的巴斯特，初翼觉得自己暂时没必要去管巴斯特，面如冰霜命令看傻了的“十二魔将”：“今天起，伊莫就是你们巴斯特家族的‘首席大将军’！而你们这些家伙也不要总是想着战争和杀戮！从此以后，你们给我专心治理全世界河流污染！不许再发动或参与任何一次战争！天底下所有的吸血鬼牧场也都给我拆了！听明白没有？！”
“血之镇言”的命令是绝对不可能违抗的，他们只能点头称是。
“伊莫，答应你的权位我已经给你了，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初翼看向伊莫，语调冷冷。
“当然！当然！感激暗奏始祖您对我的恩惠。”伊莫连忙带着“十二魔将”悄声逃走。
空荡的吸血鬼牧场，空地上只剩下艾罗、初翼和昏迷的巴斯特了。
夜风扬起初翼的黑发，他的表情神秘而睿智：“你想怎么处置他？”
其实他早就知道答案了，他只是想试试艾罗那丫头经历了这么多是否还是那么单纯如旧。
艾罗停下踩踏巴斯特俊脸的动作，有些心软：“……他毕竟救过我一命……我不希望他死。”
“笨蛋女人。”
他就知道是这样。
轻叹一口气，初翼来到巴斯特身边，俯身将尖牙刺进了巴斯特的脖子。
过了一会儿，初翼起身，擦拭着嘴角的鲜血：“我吸了他体内所有吸血鬼的血。他身上流动的吸血鬼之血都来自我的身体，想要把它分离出来实在太容易了。毕竟巴斯特是个异种吸血鬼，就算是取走了吸血鬼的血，他也不会死，只是会变成比人类还弱的人类罢了。”
“你还是这么善良……”艾罗抓起初翼的长发，感到有些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全都黑了？”
“以前是银色是因为长年没有喝人的血，营养不良而已。现在血喝的太多了，自然就渐渐恢复了……”初翼说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感觉像是在说谎。
“真的？”艾罗半信半疑的警告他，“那以后你还是不要再碰人血了，我还是喜欢白色。”
初翼揽住艾罗的肩膀，宠溺的应着：“好，听你的。我发誓以后永远为你保持白色。”
“嗯……”艾罗面上有些微红，嘀咕道：“以后我也不会强迫你穿黑色衣服了，你穿白色……也很帅。”
“那，我们回家吧。”
“回哪里？”艾罗一脸绝望，“只要艾新和爸爸安全就好了，我不能再回去连累他们……”
“不要担心。”初翼微笑着拍拍艾罗的肩头，“我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才来找你，是知道巴斯特不会对你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可是中国被巴斯特伤害过的人却会永远恨你，甚至满世界追杀你。所以，耽误的这些天里，我和艾新几乎倾尽了所有家产，去收回那些有毒的赠品，还有补偿那些受害者亲属。现在他们不会再恨你了，你可以回中国，回到自己的国家继续生活。”
艾罗摇头：“单凭金钱就能化解仇恨吗？我不相信。”
初翼无奈的笑了：“果然瞒不住你。我对外宣称下毒的那一切都是我做的，与你无关，人们相信了就自然把怨恨都转给了我。”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是巴斯特做的？”
“突然扯出个巴斯特，他们怎么会相信？还是有过‘前科’的我来顶罪比较有说服力。”
“又欠了吸血鬼的人情……这么大的恩，你要我怎么报……”艾罗重重叹了口气。
初翼突然张狂的大笑：“报恩？别搞错了，是惩罚！你必须陪在我身边一辈子。我要你在我无尽的美貌中自惭形秽的老死。”
艾罗浅笑，在肩头初翼的大手上，感激的印了一个吻：“嗯。谢谢主人。”
“爸爸！”
夜空中，黑翼金发少女的身影出现，她激动的对着空地上的初翼喊着。
艾罗和初翼抬头，只见兰西娅挥动巨大羽翼，如一只黑色大鸟落在了他们身边。
“那边的事都解决了？”初翼问。
兰西娅点头，脸上满是得意和兴奋：“伊莫把那次在古堡中我们伪造的监听录音给巴斯特听了，巴斯特那个笨蛋真的以为我害怕神父，让岛上的人类仆人们用神父镇压我。我伪装成恐惧的样子，直到确认巴斯特和主力们都来这里对付你了，我就用孢子制成的炸弹摧毁了整个巴斯特家的宫殿……”
兰西娅这时才瞥见倒在一旁地上昏迷中的巴斯特，寒声道：“为什么不杀了他。”
初翼：“没关系，他体内已经没有吸血鬼的血液了，异种吸血鬼的异能他也不可能再拥有，不会作乱了，放心。”
为了证实这点，初翼把艾罗颈后的头发拨开，露出她光洁的后颈给兰西娅看。那枚黑色的六芒星毒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兰西娅放下心来：“……算他好命。我们现在该去哪，爸爸？”
“回中国。城堡我已经雇人在另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重建了。我们就当这一切从来都没发生过，回到那种清闲的生活吧。”
“嗯，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兰西娅点头赞成。
“……‘一切都没发生过’？开什么玩笑……”艾罗脸色一沉，恶狠狠瞪着初翼：“你跟我那天晚上的事怎么算？！难道你想不负责任？！”
对她的无理取闹初翼有些无奈，眉头紧蹙：“能容忍你这种全世界最疯癫变态的女人在我家里胡闹、为了你的安危放掉了杀死巴斯特的最好机会、甘当恶人来背负你所承受的罪名、现在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倒在地上我却因为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而无法杀他……这些代表什么，你还不明白么？”
“代表什么？我不知道！”艾罗眉毛一挑，一副痞态继续装傻。
“啧，真是的……”初翼不耐烦，捧起艾罗的脸，吻了下去。
吻毕，初翼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艾罗的脸，抬头望着月亮，轻声说：“……我爱你。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
“这是求婚。”兰西娅在一旁眨巴着大眼，连连催促艾罗：“嫁给他吧，你这辈子就再也不用担心你的吸血鬼小说没有素材和灵感了。”
“罗嗦！”
“罗嗦！”
艾罗和初翼异口同声的对这个电灯泡怒吼。
“求婚啊……我要考虑一下。”艾罗邪笑着逃出初翼的臂弯，抱住一旁的兰西娅，“先同居着，你要是没让我觉得住得舒心愉快，嫁给你？想都别想！兰西娅，我们先走！”
兰西娅听话的扇动羽翅，升到空中。
“我怎么办？！”初翼对着远飞的兰西娅大声抗议。
“你是始源吸血鬼那么牛逼的人物，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咯！难道你以为你娇弱的女儿能一次运两个人吗？”空中传来艾罗嚣张的笑声。
“艾罗！你这个恶魔！忘恩负义的女人！我诅咒你……”
远远的地面上，传来初翼的阵阵哀号和咒骂声。
对此，艾罗选择暂时性耳聋。
她可什么也没听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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