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生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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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苦生

“咚咚咚咚咚……”爆炒的战鼓声终于响成一团了——先锋队上去了,中军上去了,左军上去了,右军也上去了,连最后作为弱弱替补的大师傅也拎把勺子上去了。

弱弱的咱依旧无事可做!大师傅临走的时候,大约走得真是太过于焦急了,也忘了叮嘱咱,他们正在战场上和老鬼子拼命的时候,咱应该干些什么——是准备些简单还色香味俱全营养丰富全面的八宝粥呢,还是熬几十锅香喷喷的马肉呢?活马不好找,死马在这风凛凛刀寒寒的战场上,随便划拉一下,你想要几十匹几百匹都可以。问题是,就咱的小身板,咋能才将这沉重的死马剥皮放血大卸八块丢在阔达的大锅里呢?而且,大师傅都说了,咱的打仗技艺不咋的,做饭技艺更加不咋的,生不知生熟不知熟的,不是甜到没滋没味,就是咸到漱口都挡不住那些咸咸到苦涩的味道。咱还是等着吧,吃够了屯长和大师傅的挖苦,咱有必要自作主张,做点儿什么来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吗?

摆在咱面前的锅碗瓢勺都齐哈哈地看着咱,希望咱给它们个好好表现自己的机会,咱不耐烦地回敬他们的关切:“都别看了!看什么看,咱一不会颠勺,二不会烧火,你们这些器具谁和谁是和和睦睦的一家子,谁和谁是绝对般配的两口子,咱实在搞不明白啊!叫我怎么开工呢?”

搞不明白的咱无聊地听着不远处的人喊马嘶战鼓声声,咱有劲也使不上啊,何况咱的小力气,谁都看不中!咱站够了蹲下,蹲够了站起,还百无聊赖地举着一根小木棒搁那里画咱亲亲的娘。不晓得因为什么,今天的小木棒怎么这样不经折腾,刚刚拿起画了三两笔就幽幽折断了,一连几次,弄得咱心慌意乱的——莫非真要出什么大事了吗?师傅临走前的预言是不是要应验了:“打仗就打仗,要咱伙夫上去打仗,摆明了这仗要打输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怎么灵验吧。临出发的时候,国王不请了钦天监给卜了一个大大的吉卦吗,说什么旗开得胜马到功成的,今日怎么会打败仗呢?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师傅说错了,不管你是火头兵,还是传令兵、司号员、勤务兵,你首先都是个兵。到了关键时候,就是养尊处优的将军肥婆也要背着孩子拿着扫帚上阵的!”咱竭力安慰着自己,咱甚至努力地掂了一根擀面杖在手,还试着向雾蒙蒙的天空举了举。

“杀呀……冲呀……”马匹的哕哕嘶鸣渐渐虚弱下去,听不真切的呐喊也渐渐有气无力,连刚开始冲锋陷阵时气势豪迈的吆喝也显得渐渐断断续续。就连刚开始冲锋时震天响的战鼓,总也虚弱得听不清连贯的节奏了。咱能听明白的语句越来越稀疏了,哇哩哇啦的怪叫声好像离咱越来越近了——娘的,咱们真的溃败了吗,咱堂堂大王的威武之师,怎么就这几个来回,不晓得动了几刀,举了几枪,就失去了招架之功还手之力了吗?

咱还在犹豫,咱要不要挥舞着擀面杖冲上前去和敌人斗个你死我活,就有溃败的士兵们鲜血淋漓地跑过咱的附近。一路上,把个破盔烂甲丢到哪儿都是,为了早点儿逃离这是非之地,不管东西南北,只管一个劲地逃跑要紧,纵是哪些个一同流汗流泪的兵丁跌倒在地,也顾不上搀扶,只要不再胡乱踩上万劫不复的一脚,就是个有仁有意的好兵了。咱那个心慌啊,在家做少爷的时候,咱连标准的鸡血都没有见过。好家伙,现在冷不丁上来就让咱见识真刀实枪的人血,咱没有立马昏死过去,真就对不住谁个似的。

咱还在痴呆,就有好心的伤兵提醒咱:“快跑呀,傻蛋!咱们打败仗了,龟儿子们正拿着大片刀到处宰人呢。不想死的话,就赶快脱了你的军装逃命去吧!”也就拄着只剩下光棍的枪把,权作了临时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向咱的大后方溃败。

“真的打败了?师傅的嘴真够准的!说败就败了,上辈子同咱一样是个长头发的女人托生的?”咱不敢迟疑,据说那些龟儿子都是见男人就剁的,见女人就抢的,见东西就拿的。咱巧而又巧,正是那拼剁的对象,不跑行吗?可咱能空手跑吗,像那些没有出息的逃兵一样吗?咱得拿些东西,正大光明地逃跑。

拿什么呢?咱很是踌躇了两秒钟,也就痛快下了决心,眼边的小号炒锅提醒了咱,就是它了,师傅曾经再三再四地叮嘱咱:“有啥乱子的时候,你一定要把这口小锅背好了,这是给咱大将军和夫人暖心的小灶锅。有了它,咱的将军生活就能过如意了!你就是把自己的命给丢了,这小锅也不能丢,知道吗,真是个傻蛋儿!”其他还有什么东西要紧,管它呢,抓着啥东西就啥东西吧!

咱左手提溜着将军的小锅,右手拎着随便抓来的软不囔囔的小袋子,跟在溃兵的身后慌不择路地抵死往前冲。还军装呢,就咱这狼狈不堪的蠢样子,没有跑上几里地,咱的老肥老肥的极不合身的军装先自己裂开了心怀,一会儿褪掉了一只袖子,咱正在安抚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袖子,前面这家伙索性就从咱的身上彻底溜锅了。接着老大老大的草鞋又跑掉了一只,另一只的鞋带也坏了,咱只好把不合脚的另一只也给甩脱了,直接赤脚上阵跑着还利索些。肥大的裤子也终于不听话地从腰围那儿开裂了,招摇过市的妖冶女子一样被那些枝枝叉叉的树枝荆棘豁开了条条缕缕的,咱也没有机会收拾它。

咱的第一要务就是跑,跑,跑,使劲地跑……可是这个时候的咱,才又一次觉得咱的百无是处来,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等咱抬头的时候,咱居然又成了孤家寡人,前后左右的,哪里还有那些溃兵们的惊恐叫声和痛苦呻吟。幸好,将军的小锅还在,咱右手随便提溜的布袋还在,似乎还发出香喷喷的炒面气息。咱狐疑起来:“难道咱把师傅特备的炒面袋子提溜了来?”

咱又向前漫无目的地奔跑了许久,终于听不到战鼓的悲鸣了,也听不到龟儿子叽哩哇啦的叫嚷声了。咱一个步蹲就蹲在地上起不来了,口里只有一口一口的长气,心口处的棉花塞得比水桶都大。肠胃也跟着叽里咕噜地拼命造起反来:“咕噜,咕噜,咕噜噜……”哎呀,你叫什么叫啊,有吃的我咋不喂你呀!

炒面的香气又浓了,比那个肥婆从浴桶里溜光着身子出来都吊咱的胃口——肥婆啥用,除了叫咱一小会儿的亢奋,多出了一身臭汗以外,还有什么?这炒面,却是咱越战越勇的根本啊!

“师傅啊,对不住您了,咱就要违背你的命令了!这锅咱是不要了,这炒面咱是要吃了。你要不同意,你就叫咱打个喷嚏表示你的异议吧!”咱轻轻地向师傅许个愿,你要成了英灵你一定听得见,你要还作为生命存在着,这会儿也正在四处寻找可吃的东西吧。这点儿师傅啊,我比你强,咱把小锅也带了,还带了吃的,师傅,你呢?小命保住了没有?

炒面真香啊!咱在老家常吃的猪肉汆粉条也没有这样上佳的好味道吧。猪肉算什么,咱常把一大碗一大碗的蒸肉连盖碗子都没有揭开,直接就赏赐给近邻的丫鬟小翠解馋气。咱小心翼翼地解开炒面的袋口,哇呀,炒面的香气都能散出四十五地里去,咱小心翼翼地抓了小小一把,放在嘴里仔仔细细地****着,争取把每一个大麦因子都舔进嘴里,落入肚中,再轻轻回味炒面的芳香。咱一把一把地贪吃着,一直吃到第5把,咱的肚皮才稍稍止住了抗议声。看看口袋,那炒面似乎少去了不小的一半截儿,咱慌忙收拾起来——以后多少日子的生活资本啊!

渴——前所未有的渴意劈头盖脸地袭来了!刚刚下肚的炒面好像在肚子里凝结成一个坚实的石丸,就哽在嗓眼那儿,咱上吞不是,下咽不是。只有立刻找到清冽的泉水,咱咕咚喝上一大口,这香喷喷的炒面才不能成为压垮咱的最后一根稻草藤儿。

咱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这是哪儿啊?咱模模糊糊还记得咱进军时的道路是在两座低矮的小山间,后来就宿营在山脚的一处平坦地方,面前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沙滩。向来没有见过大河,更没有玩过沙粒的咱曾经很是为这看不到边的沙堆兴奋莫名。谁知,一场迟来的战争就差点儿要了咱的小命。而且,咱记得清清楚楚,进军似的日落好像就在咱的左手边落下,这会儿咱大娘饼子似的夕阳怎么会从南边落下,自然也在咱的左手边。

水,哪里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