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咋说,在咱的那个他给咱下过重重的聘礼,还没有把咱聘走以前的这段日子,咱可是享了姥姥福了。掉在蜜罐子里的老鼠享福吗,顿顿甜如蜜,口口蜜如甜。咱可比它享福多太多了呵!
谁把笤帚疙瘩放在咱的闺房门口忘记拿走了,咱出来进去的老不方便了,咱就想着随手扶起来算了,谁还没有个记性不好,丢三落四的毛病呢。
“宝贝儿,宝贝儿,赶紧放下,这粗活你咋能干?这脏东西对你的皮肤老不好了!”咱的手臂和干净的笤帚疙瘩还没有发生直接的联系,咱娘也不晓得就从哪个角落忽忽蹿冒出来了,慌慌张张地制止咱。还拿她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手绢,一次次给咱揩拭并不存在的灰尘微粒——PM2。5的与咱无关。
好吧,脏东西不让咱摸,吃的东西可干净了吧,总该允许咱活动活动筋骨吧。总这样吃了睡,睡了吃,吃吃喝喝睡睡又一天,咱总是担心,咱的那个他一看到咱现在比环姐姐还丰满的腰身,他是不是会惊愕得要把下巴都给急掉了:“我的未婚妻不是她,绝对不是她,她多苗条啊,那腰细的一把都握不满。她,她,她,谁呀?我爹可是太守啊!你们敢这样糊弄我,小心我爹发脾气的时候,你们全家要不要活呢?”
到那个时候,咱还能换吗?老话可说了,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姑娘,咋也不能收回来啊!就是法力比玉皇大帝还大的阎罗王,也只有本事将咱毁毁菜重新来过,想要把咱真真实实地还变作冰清玉洁的女儿身,他也无能为力啊。既然这样,咱好吃好喝地享用过之后,适当合体的运动总也该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吧,只有立等着送上杀锅的那肥猪才无所畏惧地只管吃,只管喝,只管睡呢。
蔡嬷嬷提着食盒在客厅里摆着诸多的杯盘碗碟,热菜凉菜,筷子汤勺啥的,她的两只老胳臂老腿的,慢腾腾忙了半天,额头上都急出细腻腻的微汗了,还有一大半吃喝家具躺在食盒里没有挪动脚窝,咱娘开饭的脚步可就由远及近了:“噌棱噌棱的!”
咱看得心慌——咱不饿!饿啥,顿顿大鱼大肉的,不是鸡就是鸭,不是猪肉就是羊肉,不是草鱼就是鲤鱼,吃得我看见那些油腻腻的东西都倒胃口。要是真有一盘水嫩水嫩葱绿葱绿的绿色食物,譬如一盘还闪着露珠光彩的菠菜、香菜、萝卜白菜……咱一准儿抱了那盘子就走,揣到自己的闺阁里以指代筷地享用去。可这食盒里,连个叶绿素的原子都没有啊!
咱抢步上前,就为了帮帮羸弱的蔡嬷嬷。尤其是蔡嬷嬷的双拳难敌四手,她刚把一盘色泽艳丽醇香味美的红烧猪蹄端起来,下面的那盘糖醋鲤鱼大约不愿意了,也想要第一时间跳出食盒的束缚,就一不做二不休地倾倒了。
“啊呀……”咱不等这悲惨的一幕就要发生,咱第一时间就抢步上前,终于在鱼盘彻底倾倒之前,咱把这盘活色生香的糖醋鲤鱼抢在手中,只溅撒了几滴多余的汤汁。
可惜,咱的好心好意换来的却是蔡嬷嬷的变脸变色:“哎哟哟,我的九小姐,你赶紧放下,赶紧放下,这菜盘多热啊,要是烫着了哪儿,太太怪罪下来,老身可担待不起啊!”
“唉!”咱把这一声叹息都扯拽成巨大的惊叹号了,咱的义务劳动的阳谋又破了。
“吃!吃!吃!赶紧吃!”那顿午饭咱吃得兴味索然,咱娘还只管往咱的碗里可劲儿塞那些大鱼大肉。咱就小小的两口米饭,现在都给咱娘把大鱼大肉堆得层层叠叠,可比山窝窝里的梯田还高了,咱就是想吃,连下嘴的地方都没有了。
可是,咱娘的热情是那样真挚,真挚得咱连挑剔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咱真怕咱娘立刻给咱翻脸无情,噘着嘴儿训斥咱:“嫌老娘做的东西不好吃,去,去找个喜欢吃的地方去!该死的王八崽子,顿顿给你好吃好喝还吃出毛病来了!小心老娘大棒子抽你,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赶你到大街上和那要饭的争夺丢在灰窝里爬满苍蝇蚊子的臭饭去!”
可是,这些大鱼大肉的东西,咱这吃惯筋筋拉拉蔬菜的肠胃实在不能接受它们对咱的折磨啊!咱多想有一口清脆爽口甜甜又辣辣的白萝卜改改口味,生吃也行!
“怎么啦,宝贝儿,嫌大肉太肥腻!来,吃口鱼肉吧,这东西蛋白质老多了,还含有丰富的不饱和脂肪酸,据说对你的记忆老有帮助了!”咱娘真个细心啊,咱微微皱着的眉头都引起了咱娘加倍的关心,还立刻吩咐蔡嬷嬷给咱另换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又加倍地添上干净净,连个细小鱼刺都没有的上好鱼肉。
“娘,”那些堆成小山一样的东西差点儿就让咱哇哇大吐了,咱拼命忍了好久,才没有让这呕吐成为直接的现实。咱低了脑壳,轻轻和咱娘商议。
“啊哦,宝贝儿,有啥事你就说吧。只要娘能做到的,娘一定帮你完成!”咱娘真的慈祥得活像现实版弥勒佛那样存在着,小声小气的,就是宝贝儿不离左右。
“娘,”娘的这亲热很让咱有些不舒服,就像吞吃了虼蚤似的不舒服。可是,咱娘的表情好是亲切,好是温柔,如果这样,咱还是不能把咱的关切早些吐露出来,咱真怕过了这个村真的没有这个店了,咱暗暗给自己撞壮了壮胆。咱拼命咬着牙皱着眉勾着头,总算把压抑了许久的心里话吐在外面了,“娘,我想吃青菜!”
尽管努了太多力,咱的声音依旧好小,好小,大约要站在我自己的跟前才能听见吧。
“你……”可是,咱娘不仅听见了,似乎还为此动了肝火,从我的角度看去,咱娘好端端舒展的眉毛突然间就凑凑在了一起,几乎就要拧成大股大股的绳子了。然而,那也只是瞬间的细微的变化,如果你不是很留心,根本就不能觉察到咱娘会有那样巨大的变化。
咱娘眉毛慢慢舒展舒展,舒展到还那样亲切:“宝贝儿,咱是主人,主人就应该有主人的生活水平。那些菜呀叶啊的,都是干气力活的下人们才吃的。要不,我叫蔡嬷嬷过去问问,看咱的小灶里是否有这些粗枝大叶的菜菜吧。”
蔡嬷嬷扭着肥硕的腰身立刻就去了,很快就向咱娘汇报:“太太!小姐啊,伙房的大师傅说了,咱主人家的小伙房根本就不进这些喂猪的菜菜瓜瓜的。他们说小姐真喜爱,这就派人到前院专为下人们服务的大食堂看看,可有他们剩下的菜叶,拣些精致些的,给小姐兑些土鸡蛋炒两样可好?”
咱就妥协,咱就投降,咱还噙着那没滋没味的大鱼大肉轻轻装模作样地吃,慢慢咬,说是咬,可是咱的下巴老半天老半天也动不了两三次。
“唉……”咱娘就为难,就摇头,就很为咱不知所措。周围陪坐吃饭的几个姐妹嫂嫂的,顾不着咱的百无聊赖,捡着自己爱吃的几样荤菜,呼呼啦啦喂饱了自己,一个个风卷残云似的早早从餐桌边儿溜溜撤退了。
咱咬着牙故意艰难地细嚼慢咽,仿佛咱的嗓子眼忽然间细的只能容下流质的食物上下进出了。其实,咱除了多多咽下去些自己的唾液之外,还真没有吃下更多的东西。
“要不,”候着陪吃陪喝的姐妹嫂嫂裙角都看不见了踪影,咱娘攒足了笑容,凑到咱的面前和咱说悄悄话,旁人听不见的悄悄话,“要不,那些书你还拿去先看着?”一边说,一边还恋惜地看着咱的表情和反应。
“好好好!”突然而至的兴奋立刻冲昏了咱的头脑,咱忘了咱这是在咱娘的面前,兴奋得连连叫好,只差跳上餐桌高高地为咱娘献上一句大大的颂歌了,“娘啊,白发亲娘……”
事后想想,咱这样喜出望外,是不是就此落入了咱娘的毂沟里去,咱娘要是立刻反唇咬上一口,哪咱还受得了,“亏得你还是大家闺秀啊,啥能耐好处不学,一定要学这些下三滥的招式,你知道那男人和女人啥是嘛子事吗?那谁和谁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能荒郊野外野合去,哪里有这样不要脸的大家闺秀?照我看,这所谓的大家闺秀,也是小门小户的下贱女人和不知羞耻的野汉子在地里****的产物。没准儿知道个妈是谁,还不晓得爹是谁呢?”
“好好好!既然喜欢,你就好好吃饭!我这就让蔡嬷嬷给你拿去!”谁想,咱娘也像破衣烂衫的村妇那样,出门一跤跌倒,爬起来捡着了一块小小的散碎银子,就高兴得什么似的。
得了咱娘的恩准,咱的食欲果真大开,不仅把面前的一大碗鱼肉吃了个干干净净,还把刚刚要撤下去的那碗梯田似的大鱼大肉一股脑儿吞了下去。
咱的胃口没有来由地大开,连咱娘给咱的殷殷嘱托咱都听得不十分分明:“只许你一个人看,其他人谁也不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