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涛如连山喷雪来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弘历立于船头,望着远处冉冉升起的红日不禁吟诵起来。
玉蓉走出船舱,看着弘历孤独的背影。一袭白衣,修长的身材,儒雅中伴着高贵,高贵中透着霸气。玉蓉从未这样仔细的观察过他。他是人中之龙,他手握天下,坐拥江山,每天听着山呼万岁,却总是在眼中泛着淡淡的忧愁。
玉蓉就这样怔怔的站着,呆呆的看着他。他总说她从未对他顺从过,可是每次他都让她不得不妥协。想起皇贵妃去世的那天,他握着她的手,那绝望又深情的眼神真的让她震撼了。
“你怎么出来了。”弘历看着失神的玉蓉,忙解下斗篷为她披上。紧张的说:“这里风大,快回船舱去。”
玉蓉淡淡一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笑。
这一丝浅笑对玉蓉来说是那么轻松自然,对于弘历却是如获至宝。眼前的脸是那么平凡,在他眼里却和她的真面目一样美丽。
“巧笑倩兮,美眸盼兮。玉蓉,如果曹植见过你,一定会抛弃心中的洛神,来追求你。”
“皇上你说笑了。”玉蓉被弘历的话逗笑了。“曹植一生都喜欢他的嫂嫂甄妃,对他来说,甄妃就是洛水之神。在他的眼中,甄妃是人间仙子,是他的‘情有独钟’,在他心里没有人比甄妃更美了。”
“曹植到死都爱着他的嫂嫂,看着自己的女人在别人怀中欢笑、伤心,他的一生都在痛苦中度过。”
“或许对曹植来说,等待是另一种幸福呢。”
弘历收起笑脸,深思片刻。
“如果你是甄妃,你会选谁?”
“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
“一个是权倾天下的帝王,一个是风流倜傥的才子,你会选择哪个。”
玉蓉心中一震。为什么他会问这样的问题,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在故意试探她吗?
玉蓉目光闪烁,左右思量才回答说:“如果臣妾是甄妃,恐怕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曹丕是不会给她选择的机会的。”
弘历被玉蓉的话震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看着刚刚出生的日头,和滔滔江水,两人的心里都翻着波浪。
各自思绪,各自哀伤。
风从水面上吹来,冰凉的,让玉蓉颤抖。
弘历从后面环住她。“这里太冷了,你穿的也太少了。”他紧紧的拥着她,用他的身体为她挡风。
对于他的温柔,玉蓉还是无法适应,身体不自然的僵直着。
“皇上……”容若恭敬的像弘历行礼。“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容若与玉蓉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相接,顿时两个人都怔住了。
每次见面他们总会刻意回避,匆匆一瞥就赶紧避开彼此,生怕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情愫。
这是两人重逢后第一次这样直视对方,四目相接的刹那,隐藏的深情决堤似的排山倒海而来,再也无法掩饰了。两人紧绷着神经,彼此深情的望着,几乎忘记了呼吸。
容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隐去对玉蓉的恋恋情深和依依不舍。“请皇上和贵人用膳。”
玉蓉的眼中泛起雾气,眼泪随时都会落下来。
她看着容若,一直没有移步,早就把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忘了。
从孩提时代,他们就彼此相许,十几年的情分,如今连两两相望的机会都是奢求。
看着玉蓉伤痛的摸样,容若的心中一紧,恨不得马上将她拥入怀中,给以安慰。可是……
弘历轻轻执起玉蓉的手,放在胸口。“你说的对,曹丕不会给甄妃选择的机会。因为他也深爱着甄妃。不过,他糊涂,不懂得珍惜。而朕却一辈子都不会犯这样的糊涂。”
一番话,迷惑了玉蓉,震撼容若。
原来他也是爱她的,尽管他的爱是那么的别样,可是他也是爱玉蓉的。容若伤恸的低下头。
玉蓉的泪骤然落下。此刻,她也不知道:落泪,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伤痛。
弘历拭去她的泪水,沉默不语。拉着她的手走进了船舱。
船舱极大,可容纳几十人。舱内布置的华丽至极,应有尽有。
船上的女眷早就打扮好,恭候弘历多时了。此次随行的除了皇后、娴贵妃、婉忻三个给了头衔外,其他的都是新晋的答应。
以皇后为首,众妃向弘历问安。“皇上吉祥。”
“都起来吧。出门在外就不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以后不需要每天问安,也不必对我三跪九叩。”弘历拉着玉蓉坐下,然后对众人说:“都不要拘谨,在宫外就不要守着宫里的规矩了,不然这出巡不久没有意义了吗?都坐吧,朕还从来没有和大家一起用膳呢。”
“皇上,您这是……”皇后阴着脸色说。皇上故意让玉蓉挨着他坐,又说了一大堆“违规”的话,这不明摆着要给她这个皇后难看吗?谁不知道,坐在皇上旁边的只能是正宫娘娘啊。
“皇后不同意朕的想法吗?我以为皇后是最了解朕的人呢。”弘历目光一凛,让皇后不敢反驳。
看到皇后吃瘪,娴贵妃好不得意。赶紧说道:“姐姐是让人尊敬惯了的,突然让她‘平等’,恐怕有些不习惯吧。”
“妹妹说的哪里话,我是久居深宫,不常和她们来往,难免有些陌生,有些不自在。倒是妹妹,应该‘善解人意’一点,把位子让给新晋的答应们啊。”娴贵妃是坐在弘历令一边的,被皇后这么一说,让也不是,坐也不是。
众女子在两个高高在上的娘娘面前大气也不敢喘,两人都在气头上,谁敢造次。虽说是在外面,不过回宫后怎么办?
本来好好的一顿饭,就在大家的惶恐中度过了。
而玉蓉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坐蓐针毡。
一顿饭下来,恐怕只有弘历是心情大好的。这才是刚刚开始啊,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皇上,海宁到了。”侍卫禀报。
弘历走出舱外,看着眼前的船缓缓靠岸,舒心的笑了。
芸淑,朕带你回家了。
南巡的船队浩浩荡荡的靠了岸后,弘历一行人又乘马车行了半日,才到达海宁。老百姓夹道欢呼,地方官员早已在码头上等候多时。
“臣,陈世倌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应和着,跪地叩首。
“陈阁老,快快请起。”弘历上前扶起陈世倌。
“大家都平身吧。”
“臣何其有幸,居然在有生之年能够再见皇上,臣真是死而无憾啊。”陈阁老老泪纵横,拱手行礼。
“陈阁老严重了。你们陈家世代簪缨,科名之盛,海内无比,是咱们大清的骄傲啊。”
海宁陈家是一个名门望族,有“一门三阁老,六部五尚书”的美誉。
一阵寒暄之后,皇室的大队伍就转移到了陈家的府邸。
还这个如诗如画的江南,陈家的府邸就像一幅古色古香的画卷,没有华丽的摆设,没有奢侈的装饰,清雅别致,却可以让人忘情的置身于其中。
“皇上,这是臣的夫人和儿女们。”
“见过皇上,万岁万万岁。”
“陈夫人请起,不用拘谨。”
陈夫人恭敬的谢恩。然后,从人群中缓缓的走出一对佳人,如玉似兰,让人无法忽视。
“这是臣的一对干女儿。”
“皇上吉祥。”两个豆蔻少女向弘历盈盈一拜。
“她们一个叫露如霜,一个叫露未晞,是臣的一对养女。”陈阁老指着两个女孩儿说。
皇后和娴贵妃彼此对视,表情凝重,心中早就谋算过千遍百遍。其他答应们也各自疑惑,这个陈阁老怎么这么积极的给皇上介绍两个女孩?只有玉蓉,她依旧神态自若,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美人。
“养女?抬起头,让朕瞧瞧。”弘历笑道。
两个女子缓缓的抬起头,姐姐如霜双瞳剪水,像一朵空谷幽兰惹人怜惜。妹妹未晞明眸皓齿,如一株丁香百媚娇羞。
看着弘历俊美的笑容,两人的脸蛋儿瞬间变得嫣红。
“曾经有人对朕说过,江南的女子最美,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呐。”
得到弘历的赞赏,两姐妹的心中不禁更加欢喜。
“皇上谬赞了。”姐妹二人的声音一个清脆,一个轻柔,混在一起像是和声一般。
“平身吧。”弘历又瞥了她们俩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了玉蓉身上。他走的她的身边,温柔的握着她的手。“站的太久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玉蓉凝眉,尴尬的看着众人。他总是这样,明明知道她不喜欢成为焦点,却偏偏让她被别人瞩目。
“臣妾没事。”她低声回道。
玉蓉微微的板起脸,弘历看着她和自己怄气的模样竟有些忍俊不禁了。
弘历对玉蓉的宠爱让许多人恨得牙痒痒,尤其是娴贵妃。刚走了个芸淑,又来个玉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绊脚石全部铲除啊。
如霜和未晞鄙夷的看着玉蓉,心道这么难看的女人何德何能得到皇上的宠爱。这宫中的女人长也不怎么样,真是山中无老虎。
听弘历这么一说,陈阁老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怠慢。
“皇上,快请屋里说话吧。寒舍简陋,怕皇上和各位娘娘住不惯。”
弘历亲自扶着玉蓉进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全然不管皇后和娴贵妃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海宁确实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啊。怪不得能培养出那么多的人才来。”
“今晚,臣想设宴邀请海宁所有的才子佳人来一展他们的才华,不知皇上是否有这样的雅兴?”
“陈阁老的盛情,朕岂能辜负啊。”弘历大笑。
天色渐暗,陈家花园却是灯火通明。
陈阁老这次可请了不少风雅之士,在这个别致的院落中,这些才子佳人到成了一道难得的风景。
弘历特别叮嘱,不要让众人拘谨宫廷礼节,所以大家都轻松许多。
“皇上,我和姐姐为大家准备了一个小节目,就在这儿给大家献丑了。”
未晞青葱玉指波动着琴弦,优美的乐曲如山中溪水流入每个人的心里去了。琴声悠扬,如霜伴着满园的落花翩跹起舞,手中彩带随着她的优美的舞姿飞舞着。未晞的琴声越来越急促,如霜原地转着圈圈也越来越快,彩带围绕着她,如同瑶池的仙子一般。如霜和未晞一个跳舞,一个抚琴,一动一静配合的天衣无缝,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婉忻、慧心、舒宁、颖琪儿这些舞林高手都被她们的音乐和舞姿震撼了,紧张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太美了……”一曲作罢,众人爆出一阵喝彩之声。弘历也为她们的鼓起掌来。
“我们献丑了。”
“陈阁老,你这两个女儿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呀。”弘历赞赏道。
“皇上谬赞了,我们那比得上宫里的娘娘们啊。听说宫里的娘娘各个都是才女佳人,不知道咱们是否有幸,可以得到娘娘们的指点呢?”
面对如霜和未晞的挑畔,弘历身后的娘娘们顿时气愤不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居然公然对她们不敬,不知死活的东西。
不过,尽管她们心中愤慨,可谁也不敢接受挑战。那两姐妹的琴艺舞姿已经是出神入化了,就算不服气,也没有办法。
弘历当然知道眼前这两姐妹的心思。他略有深意一笑,然后对她们说:“朕的妃子似乎对两位姑娘的才华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此言一出,众妃更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皇上说笑了。我看是娘娘嫌弃我们的身份卑微,不屑赐教吧。”未晞不依不饶。
“未晞,几位娘娘都是深藏不漏的,哪像咱们学会一点东西就在这里卖弄啊。”如霜也接茬到。
未晞眼珠子一转,对弘历嗲声说道:“我想我们的邀请似乎不够分量,皇上,你就帮咱们邀请一位娘娘吧。”
“好啊。”弘历的笑意更深了。
他扫过身后的每一个人,见她们个个诚惶诚恐的,尤其是皇后和娴贵妃,连脸都不敢抬了。
玉蓉行礼怎会不知弘历的想法,他要让皇后和娴贵妃出丑。这里路他故意冷过她们,如今又想她们当众出丑,他的这次南巡似乎就是为了折磨她们似的。
玉蓉心中有些难过。为皇贵妃报仇没有错,可“杀人不过头点地”,干干脆脆的死,也比在伤心痛苦中煎熬强啊。他居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对付两个女人,他要她们生不如死,真是太可怕了。
弘历看着玉蓉落寞的脸,以为她也在吃那两个丫头的醋,不禁一阵惊喜。
未晞眼尖,发现弘历正看着玉蓉。她早就想看看这个容贵人到底有何能耐,就然可以把皇上收服,如今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皇上,你是要选容贵人吗?听闻容贵人也是江南的佳人,回到了家乡怎么能不露一手呢?”
弘历一听脸色马上暗了下来。为难的说:“玉蓉怀有身孕,不能剧烈运动。”
“不能跳舞,弹琴也可以呀。”如霜接口道。
众妃也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心道,这两个小丫头阴差阳错的未她们出了口气。刚才的愤慨全部抛之脑后。
“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玉蓉向弘历屈膝行礼。
“不行。”弘历心一急,倏的起身。
玉蓉走到弘历身边,轻轻的握着他的手,浅笑道:“皇上,我怎么能扫大家的兴呢?”她故意靠近他,低声说道:“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
弘历一震,惊讶的看着她。
玉蓉走到两姐妹身边,那两人向她见礼。
“两位姑娘不必多礼,姑娘的技艺真是让人佩服啊。和姑娘相比,我才是卖弄了。刚刚姑娘是两人的表演,我好像也要找个帮手。”玉蓉看了一眼容若。说道:“纳兰大人可否愿意同我合奏一曲。”
容若望向玉蓉,心中五味杂陈。回顾往昔,她抚琴,他吹箫,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曾几何时,“合奏”已经成为他们灵魂的沟通。
看着他们深情的对望,弘历紧蹙起眉头,如万箭穿心般伤恸。手中的酒杯在盛怒中“啪”的一下被他捏个粉碎。
“臣,荣幸之至。”拿出玉箫,他潇洒的从人群中走出来。
玉蓉手搭在琴弦上不动,等大家安静下来,才拨动起琴弦。不过几个简单的音节却已然不俗。容若并不急于表现,而上让玉蓉的琴声先行。琴声空灵、婉转,如天山的白雪,纯净人的灵魂;如塞外的明月,透彻人的心扉。那琴声已臻化境,可让黄莺出谷,乳燕归巢,让所有人醉倒在这美妙的天籁中。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如霜和未晞惊骇的相视,才发现原来她们才是班门弄斧。
没想到玉蓉居然有这样的才华,弘历的眼中充满了惊艳。
玉蓉脉脉的望着容若,容若深情一笑,和着琴声吹起箫来。箫声悲凉,如泣如诉,像高原的风遥远而神秘。
琴的琤瑽,箫的凝噎听的人如痴如醉。
“君不见江山如画,
君不识美人多娇。
君不知红颜易老,
君不晓朱门寂寥。
君不闻皑如山上雪,
君不念锦似云中霞。
君不叹宛转蛾眉变白发,
君不怜红妆胭脂泪成砂。
君不惜朝朝暮暮终相守。
君不怨岁岁年年两天涯。”
伴着音乐,玉蓉幽幽的吟唱着。唱着宫中女子无奈,唱着宫中女子落寞。唱出了在场所有娘娘的心声。
隐忍着泪的水眸望着弘历,告诉他,有多少女人为他默默的倾尽一生。也告诉如霜若曦两姐妹,陪王伴驾并不像她们想象的那么容易。
弘历被玉蓉深深的震撼了。她是在怨他吗?怨他见异思迁,怨他喜新厌旧?
箫声戛然而止。容若拔出腰间的剑,伴着玉蓉的琴声舞了起来。琴声急促,容若挽剑如花。剑气如虹,人影绰绰。落叶飞花中,琴声和剑影融合在一起,竟是如此的荡气回肠。
容若一剑挑起如霜身上的彩带,吓得她脸色惨白,向后踉跄数步,倒在未晞怀中。
只见容若将彩带抛向空中,一阵剑雨,彩带被割的粉碎,红叶被他的剑气震落,“落英缤纷”,美丽至极。
玉蓉一曲作罢,容若将宝剑回鞘,一场精彩的演出华丽的落幕。
所有人似乎被这一场美轮美奂的表演迷醉了,沉寂半刻,才爆出如雷般的掌声与喝彩。
“真是太精彩了。”陈家老小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海宁的才子被容若的箫声和剑法所折服。
“娘娘柳絮才高,臣佩服啊。”陈阁抱拳向玉蓉行礼。
“阁老谬赞了。您的一对女儿也是一对秀外慧中的佳人啊。”
如霜此时依旧惊魂未定,勉强对玉蓉一笑。
未晞却是不服气的瞪着容若。蓦地,她诡异一笑,说:“娘娘和纳兰大人配合的好默契啊,不像第一次合作呢。刚刚听了二人的合奏,琴和箫似乎在彼此诉说着什么,真是让人佩服啊。”
此话一出,玉蓉和容若的心中一个翻腾,尴尬的对望了一眼又匆匆的撇开了。
玉蓉惶恐的望向弘历,发现他脸色沉的难看。
容若赶紧回答说:“姑娘说笑了。臣只是尽力配合娘娘,只怕自己太笨,扯了娘娘的后腿。”
未晞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如霜制止了。
“天色已晚,爱卿让大家散了吧。”弘历起身,冷冷的看了一眼玉蓉,独自离去。
宠妃尾随其后。玉蓉望着容若,露出淡淡笑,告诉他不用为她担心。
已经三天了,弘历一直没有再见玉蓉。就算在不得不见的场合,他也是冷冰冰的,失去了往日的温柔。
玉蓉知道他已经觉察出她和容若之前的情愫,所以举止更为谨慎,深怕自己会为容若带来什么灾难。
不过人生就是这样,人不找事事找人,想要对付玉蓉的不只那两姐妹,还有娴贵妃等人。
“怎么样?可查到什么线索。”娴贵妃一脸迫不及待的问。
“查到了。原来佟佳玉蓉和纳兰容若早有婚约,只是因为选秀两人才被迫分离的。听人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还被杭州的人们称为‘金童玉女’呢。”舒宁眉飞色舞的说。
“好,真是太好了。佟佳玉蓉,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娴贵妃阴险的说。
“姐姐,我们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皇上,让皇上废了她。”
“不,现在不行。这只是些谣传,不能让人信服。对付她,必须要有真凭实据才可以。”
“什么真凭实据?”舒宁不解。
“当然要我们帮他们创造了。”娴贵妃一脸算计,诡异一笑。“你的那颗棋子可以派上用场了。”
“姐姐是说……戴佳婉忻?”舒宁一阵疑惑,随即豁然的笑起来。“我这就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急什么。”娴贵妃拉住舒宁,接着说道:“你也要尽快为自己打算。以前在宫里,皇上忙于国事,你没有机会接近他。如今可是难得的机会,你可要牢牢的把握住啊,不可以再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舒宁一阵惶恐,娴贵妃又说:“我看陈家那两个养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直在打皇上的注意,你也要多加注意才行。”
“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我早晚会让她们吃尽苦头。”一提起她们舒宁就恨得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她们撕碎。
“娘娘,皇上还在休息,请您过一会儿再来吧。”两名侍卫拦住了玉蓉的去路。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皇上,麻烦你们帮我禀报一声。”玉蓉偷偷的往那两名侍卫手中塞了个银锭子。
“这……”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两名侍卫实在动心,可还是一脸为难的拒绝说:“请娘娘不要为难小人。”
“嫌少?”玉蓉又塞了一锭银子给他。
“小人不敢。”侍卫慌张的把银子退还给她。“娘娘,不是奴才不给您通报。是……”两个人支支吾吾,无法说出口。
见他们吞吞吐吐的样子,玉蓉心中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不过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是什么?”
“是皇上特别吩咐不想见娘娘的,奴才也无能为力啊。”两个侍卫为难的说。“再说……如霜和未晞两位姑娘在里头,奴才实在不敢惊扰……”
玉蓉的心如同被重锤狠狠的锤了一记,痛了、碎了……
佟佳玉蓉,你真笨,您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玉蓉深吸一口气,隐忍着伤恸说:“我知道了,我不为难你们。一会儿皇上出来,你们帮我把这个交给皇上,告诉他今天是个吉日。”玉蓉把一个小包袱递给侍卫,然后转身离去。
“这……”这是什么?两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人家的风筝挂到树上了。怎么办?”未晞撅着嘴,一脸撒娇的问弘历。
梧桐树下,坐在太师椅上的弘历慵懒的抬眼。眼前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未晞娇俏可爱,如霜柔情似水,两人在如诗如画的景色中美的出尘。但是此刻他的心却被另一个绝美的身影占据着,他的被填的满满的,任何人不无法再进入了。
看着如玉似兰的佳人,弘历心中冷笑,两个丫头的心他岂会不知?不过利用她们罢了。这样的女人他多的很,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可心中却对那个女人充满了无数的罪恶感。值得吗?明明知道她的心不属于他。
“皇上……”见他愣神,如霜小声提醒。
“你们去把风筝给露姑娘拿下来。”
那两人还在为包袱的事伤脑筋,根本没听见弘历的召唤。
“你们在干什么?”弘历皱眉。离宫没有几日,这些奴才就懒散起来了。
“皇上吉祥。”看见他微怒的脸,两人慌张的问安。
“慌张什么?”
“回皇上,刚刚容贵人来过,还留下了一个包袱,让奴才转交给皇上。”两人不敢隐瞒,只好据实以报。“容贵人还说,今天是个吉日。”
她?包袱?吉日?
弘历一头雾水的接过侍卫手中的包袱,打开一看,心中不由得一震翻腾。这不是……
“容贵人现在何处?”
“奴才看她往花园方向走的。”
“皇上,你去哪?你说好要陪我们姐妹的。”未晞娇嗔的拉住弘历的一角。那个容贵人又来破坏她们,真是可恶。
“放手。”他的目光瞬间冰冷。
未晞抽气,两脚顿时软了,还好身后的如霜扶着了她。
拿着包袱,弘历急匆匆的找到玉蓉。
“这是什么意思?”把包袱丢给她,弘历怒吼。
“皇上不就是为此事而来的吗?”玉蓉无视的他的愤怒。
“那又怎么样,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
“既然皇上不想让我插手,为什么还要带我出来?”迎上他愤怒的目光,玉蓉质问:“这一路上的羞辱还不够吗?难道皇上一定要闹出人命才肯罢休?”
她的话让弘历一震,他的目光顿时变得犀利。“任何背叛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猛然大力攥住玉蓉的手腕,他的目光如豹,薄唇如削,语带萧杀的说:“你也不例外。”
玉蓉惊骇他的骤变,她紧蹙起娥眉,心中冷笑:他还是不相信她。
多日的温柔和宠爱几乎快让她忘了他是个阴晴不定的君王。
“皇上一意孤行,臣妾无话可说,只可惜皇贵妃白白的为你牺牲了。”玉蓉欲转身离开,却被弘历拦了下来。
“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说她是为他牺牲的。
“皇上应该知道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吧。”
“芸淑的衣服。”那是他特定请苏州的名师为她秀的苏绣。
“衣服中有封信,是皇贵妃娘娘临终前写的,让臣妾在最关键的时候交给皇上。我想,是时候请皇上过目了。”玉蓉冷冷的把信丢给他。
弘历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信封良久,却迟迟不拆开。
他怕了。他也有怕的时候。他是该“怕”,“不怕”会有更多人遭殃。
深叹口气,弘历还是看了那封信。
那信中只写了四个字:国安家和。
风吹的微凉,带着淡淡桂花的香。头顶的花瓣落在弘历雪白的披风上,带着淡淡的忧伤。
弘历的眼睛浮着淡淡的雾气。信上的字渐渐的模糊不清,他还是死死的盯着。
国安家和、国安家和、国安家和……
芸淑,你要朕怎么办?愧疚吞噬了他的仇恨。芸淑,至死,你都在为着想,而朕却辜负了你。
多年他们相敬如宾,他给了芸淑所有他能给了,唯独爱。芸淑也给了他所有她能给的,包括生命。
弘历痛苦的闭起双眼,紧紧的攥起拳头,仰天怒吼:“啊……”
玉蓉也被那四个字震撼。本以为皇贵妃留给他的不过是一些往昔的浓情蜜意,原来她错了。
要“国安”必先“家和”,若杀了皇后和娴贵妃,一场宫廷动荡是避免不了的。皇贵妃的气度和智慧是她不及的,对他的爱也是无人能及的。
弘历无力的向后踉跄两部,玉蓉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腰。
墨绿色的江南,暗香浮动的花园,都禁不起一声凄凄怅惋。
前一刻,她还怨着他。而这一刻,她却在心疼着他。她讨厌这样多变的自己,却始终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可以在别人面前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是纳兰哥哥,也不能让她不假思索的做任何事。唯独碰到他,他的魔力太大,所以她只有认输。
“你恨朕对吗?”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但煞是好听。
玉蓉抬眼着弘历,他眼角含泪,笑的苍凉。那种神情不是落寞,不是绝望,那是说不出也道不尽的忧伤,让她突然有种把他紧紧拥如怀中的冲到。
“不,我不恨。也许以前会,可是现在不会了。”她希望一切都是“天命”,把所有问题都丢给老天爷烦恼。
“可朕恨自己。朕的女人,从未得到过真正的爱,下场也总是凄惨的。以前的全贵人,如今的芸淑,朕谁也保不住,甚至连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皇上可以保得住天下百姓,保得住大清的江山,这也是皇贵妃用生命为你抱住的东西。”
弘历倏然抱紧玉蓉,良久不语。
玉蓉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抖,却不知如何安抚他。
风把树叶吹的沙沙作响,像是一首老天唱的歌。
玉蓉的手覆上他的背,给他以安慰。
“皇上,还记得那天我说的话吗?曹植他有自己的幸福,尽管他一生都在守候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可是他他是幸福的。皇贵妃也一样,她爱着你,所以愿意为你付出所有。”
玉蓉把芸淑的衣服拿送到他面前。“皇上,江南是皇贵妃的家,臣妾想给她建个衣冠冢。”
那日,天空似乎没有一丝云朵,却奇迹般的飘着细雨。听老人们说,那是老天爷在思念离家女儿,所以惆怅的掉下了眼泪。
离海宁不远的山坡上起了一座新坟,坟前的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刻了一片云彩。没有人知道那座坟的主人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更没有人为它供上元宝蜡烛,唯有漫山遍野的桂花,没有次第的飘落着。
冷雨素伞下,一对璧人痴痴的望着远处的青冢。男的高贵潇洒,女的绝尘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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