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空中渐渐掩来的暮色,将离终于低眸长长叹息了一声,从皇宫到七王府,他在这里已经站了整整三个时辰了,除了站在这里他什么也没有做,他也什么都不能做。
不可否认,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烧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当然也包括他的。
蓝昊烨之前假惺惺的邀他同行也可算做是他一个小小的试探了,但这同时也在无形中给他透露了一个讯息,这一场火显然也不在蓝昊烨的计划之内,而这,恰恰正是让将离有所顾及的地方。一切形势似乎开始从一个复杂却也明朗的局面向着一个越来越微妙的方向发展了。
“王爷,您还在犹豫什么,就让奴婢进宫去吧。”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线,将离的心蓦然间也跟着一紧,自己竟然大意走神如斯,倘若现在在自己身后的是蓝昊烨派来的杀手死士自己此刻恐怕早就性命不保了。
他压下那股已经涌到了嗓子眼的烦闷情绪,转身一脸平静地看向来人:“你怎么越来越沉不住气了,这件事,你……容我再想想。”
“您还有什么可想的,若迟了,只怕到时候……”
“挽影,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顶撞主子了?”将离原本就极难平复下来的心湖,因为这个叫挽影的女子毫不留情面的抢白而泛起了层层的怒火。
“奴——属下不敢,只是这‘挽影’二字,还请王爷永远不要再提了,自从王爷命令属下以流苏的身份接近我主子的那一刻起,挽影便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这是王爷亲口所言,难道王爷忘了不成?”流苏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对上将离琥珀色瞳仁,即使已经听出将离的言语之间大有不悦和责怪之意,她的脸上也毫无惧色,就连眼中的倔强也不曾收敛半分,只是语气已比刚才恭敬了不少。
将离手上突起的几条青筋已经有些明显了,但他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你——是不是在责怪我?”
“王爷您多心了,流苏只是担心自己主子的安危,别无他意。”夜色越发深重。流苏此时的表情被掩盖在了暮色之下。
“自己主子?什么叫自己主子?”将离提高了声调,“是啊,现在她是你的主子,本王已不是你的主子了。”
将离本来声色越厉,话说了一半,话锋却陡然之间一转,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凌厉之势。
流苏也是一个生性倔强,认死理的人,刚才虽然是硬着头皮才不肯对将离退让半步,可现在将离却突然之间转变了态度,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王爷的吩咐奴婢时刻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流苏噙在唇边的笑容中不知不觉间带了三分凄凄然,两行温热的泪水流到了她的唇边,早没有了一点温度。
“挽影,我这一辈子自问与心无愧,若真有什么亏欠,就是对你欠得最多了,但是,我欠你的,要还我,怕是有心无力了。”
“王爷您难道不记得了吗?当年若不是王爷的一饭之恩,恐怕属下早就不在人世了。连这一条贱命也是欠了王爷的,只要我这条命还在,该还债的人就是我,只要这条命还在,这债就没有还清的一天。”
将离认识了流苏已有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来,只要是他的命令流苏从来不会有半分的违逆之意,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始终当自己是欠了将离一条命,所以所有他吩咐的事情,她都是用她的这条性命去搏,去拼。
这么多年以来,印象中,流苏对他好象只有两个字,就是服从,而且是永无止境的服从。可如今,当她第一次对他表现出了不服从,将离竟然觉得流苏的身上有一股让她不敢直视的气质。
他状似无心地转过了头,仰头,恰好就看见了空中那一轮残缺不全的明月,月亮虽然不够圆满,但是月光依旧如清晖洒满了整片大地,这样的月光更让他心中感慨万千,“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这样的月色。”
“以前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只想快一点进宫。”
“现在情势未明,如果贸然有什么举动,恐怕我们之前所有的精心部署都会毁于一旦,这一点你也应该很清楚。”将离的眼睛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月光。
天空中所有的风起云涌都被黑色的夜幕所掩盖。
“说到底,她在你心中还是不能与江山,与大业相提并论。”流苏轻笑一声,冷眼看着将离,“我还以为这个世上真的有所谓奇迹。”
将离灼灼的眼神直逼流苏,好象要用那目光把她活活杀死一样,但这目光却在接触到流速的眼睛的那一刻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和气焰。
“总之,这件事一定要从长计议。”将离的眼眸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透明清澈,但这样的眼睛却不肯流露一丝一毫真情实感,正如同没有人能可以触碰到他的内心世界一样。
“从长计议?”流苏笑出了眼泪,“所有人都认为七王爷重情重意,宁要美人不要江山,你就算你真的把我送进了皇宫,也不过是作实了这一说法,还有什么需要从长计议?”
将离微微一怔,动了动嘴唇,脸上闪过一抹犹豫的神色,好象一时之间被流苏说得哑口无言,竟找不到最合适的话来反驳。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流苏,就算进了宫,也不过就是多了一个人被困在里面罢了。”
“你别忘了,我……”
“如果是挽影进了皇宫,难道你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瞒得过皇宫内外所有的眼线?”将离勾起淡笑,“更何况,刚才好象是你亲口告诉我,挽影早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你……”流苏也没有想到一向儒雅淡定的将离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拿她自己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
“就算真的被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又如何?”
“你别忘了,你潜伏在漠洲七年,你的身份就算是墨香也不曾察觉,若在这个紧要关头曝光,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也想不明白?”
“说到最后,她在你心里的分量终究还是不够。”
流苏不再多看将离一眼,空中的那轮月亮果然就如十年前一样,有的只是残缺的美丽,只可惜,月光就是再华丽,也没有任何的温度,还是无法温暖渐渐变冷的人心。
“在她的心目中,一直都认为你是这个世上最特别的男子,以为你为了她可以抛江山,弃社稷?假如被她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你猜她会如何?”
将离终于被人戳到了痛处,整个人都随着流苏的话一震,流苏说得没有错,如果被安心月知道自己间接利用了和她之间的感情好让蓝昊烨放低对自己的戒心,她,会如何?会不会……
想起安心月唇边那个浅浅的笑容,将离的心好象突然间被针刺了一下,并不是那种钻心刺骨的疼,但是他却已经不敢再往下多做细想了。
“最迟到明天午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将离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完全是命令的口气。现在他显然已经不想再听流苏多说一个字了。
”王爷,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你这一辈子不需要任何女人陪在身边,因为这个世上似乎没有能和江山一样重的女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有资格和你并肩而立,对不对?”
流苏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还没有等将离回答,她就自顾自地继续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你终于还是找到了这样一个女人,只是我想不到……”
流苏的话说到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沉默良久,她也不再说话了。
“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分毫!”
等到将离转身,留下的只要一地清冷的月光,而流苏早就不见了踪影了。
“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分毫!”他喃喃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