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张全的,忠心耿耿的管家,到底会不会帮自己,安心月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所以在等他回来的时候安心月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陷进了肉里,隐隐的渗出一些血丝。
“夫人,你怎么在这里?”张全刚陪楼轩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没想到刚回房间却发现安心月竟然也在,显得有些意外。
“我来求张伯一件事。”安心月刻意放缓了语速,直视着她面前的这位已有些沧桑的老人。
张全抬了抬眼睛,那精明干练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迟疑与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在说话的时候声音又是温和而恭敬的:“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了,何必亲自来一趟?”
“我是来谢谢张齐修大侠当日的救命之恩。”安心月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对着张全缓缓跪了下去。
不论是安心月此时说的话,还是她此刻的动作,都足以让那个向来沉稳能干的老管家失去了方寸,他看了安心月好一会,才讷讷说了一句:“夫人说什么,老奴,老奴,不懂。”那满脸皱纹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细蜜的汗珠。
安心月只是长叹一声:“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当日如不是张大侠自损内力,我恐怕也没有命活到今天了是不是?”
“你想起来了?”张全话一出口,脸上变化过万般表情,最后沉重地摇了摇头,“真是作孽啊,你,先起来吧。”
安心月仍旧跪在那里,一字一顿:“请张大侠先答应我一件事。”
“大侠?”张全自嘲的笑了一声。“这两个字老奴怎么担待得起,夫……你还是先起来吧。”
安心月看着这个双鬓开始染银的老人,眼神里多了欣赏和钦佩,像这样痴情的男子,不知自己有没有机会也能遇到一个,“这块玉佩,娘一直贴身藏着,希望您能看在她的面子上再救我一次。”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块浑圆剔透的玉佩,递了过去。
这是楼夫人临死前交给她的东西,当时,她把这块玉佩交给安心月是想让安心月若有机会,能将此物物归原主。想必,她到临死也不会想到那个让她愧疚不安了一辈子的男人竟然还是在她身边默默守侯了一生。
谁又能想到当年名动江湖,素有“张半剑”之称的风流少年会是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管家呢?当日,楼轩身中“月隐”,安心月竟不惜以命换命,如不是眼前这个人,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吧。
张全一看到那玉佩。浑身一颤,如同遭受了雷击一样,拿着那玉佩,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你是说……嫣红,她……她……一直随身带着这玉佩?”
“是。”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老人,安心月心中一阵酸涩,“娘要我告诉你,‘恨不相逢未嫁时’。”
张全一直握在手里的玉佩从指缝间滑落,一下子就四分五裂,只留下一声清脆的声响,他失神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嘴里机械地重复着刚才安心月说的那句话。
安心月低下了了头,不再说话。
“说吧,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张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想办法让楼轩相信,我——死了。”
“为什么?”对于安心月提出这样的要求张全似乎并没有显得太意外,却还是这样问了一句。
安心月也把注意力放到了张全脚边那流光异彩的碎片上,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因为我不想再死第二次。”
张全的喉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知道是想拒绝还是想答应,最后,却只是说,“离开这里,你要怎么生活。”
安心月坦然地笑了,“人,要活下去,总是有办法的。”
她不相信,她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还会没有办法在这里活下去。但是她不能把这句话告诉眼前这个老人,她只能对着他自信而坦然地微笑。
“我明白了。”张全说完这四个字,沉默了许久方道,“我记得嫣红刚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不过是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哭的小丫头,想不到,你也长大了。”
安心月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已经答应了自己,看着他萧索而落寞的样子,终究还是问了一句:“您真的打算要一辈子呆在楼轩的身边做个管家?”
“我看着这个孩子自小长起来,其实,他的本性并不坏。”张全俯下身子把地上的玉佩一块一块小心翼翼捡了起来,“何况,他是嫣红这辈子最大的希望。”
情之一字,永远是最伤人的,唯一的区别在于,你,是被情所伤,还是,用情伤人,到最后,谁不是伤痕累累。
“他不只是嫣红的孩子。”安心月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残忍的提醒他这样一句。
“那也只能怪我自己遇到的时间不对。”张全苦笑了一下,把那些碎片贴身藏好,“小丫头,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第一次张全没有叫她夫人,安心月心底涌过一阵暖流,如此亲昵的称呼,真好,在她听来不突兀,也不唐突,也许,这个老人曾经在心里无数次这样叫过她吧?
“谢谢,张伯——伯。”安心月发自内心地笑着,这也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他了吧。
从张全房里出来,安心月始终不能确定,擅自告诉张全楼夫人对他“恨不相逢未嫁时”,就是带给了他一些希望,一些曙光,还是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绝望?看着张全珍藏那些碎片时候的表情,安心月觉得他藏的是他那破碎的爱情,那时候她就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说的话了。
但,事实上,她也是到了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善意的谎言一样是伤人的,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