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大赛”取消的正式通知是在三天前就下来的,为了这件事芸娘倒是特意来找了安心月一趟。本来也是,青依刚刚出了事,比赛又恰好要在这个时候取消,而芸娘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在这个时候把安心月作为一张牌打出去的确是一个很恰当的时机。所以当时,安心月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就算应承了芸娘要她提前登台的要求。
而现在,她已经站在了那厚重的幕布后面,也许还有一分钟,或者更短暂,只要那幕布一打开,她的人生或许就会不同了吧。她的身边,和她同样站在那深蓝色的幕布后的是一个抱着一把琴的男子,而他手中的那把琴正是古琴焦尾。
“你有把握吗?”将离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散开。
安心月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答话。把握?只怕是半点也没有吧,但是那又如何呢?不知道为什么,她抗拒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示弱,所以,她选择沉默。
“如果紧张昨天就该找我练习一下。”将离的声音有些不知死活的再次响起,那戏谑的声音,让安心月终于狠狠瞪了回去,她正要发作,却听见芸娘酥软的声音在说:“下面就请我们忘情姑娘为大家即兴作画。”
忘情!安心月猛然醒悟过来芸娘此刻口中的忘情指的竟是自己。是的,从此刻起她就是忘情了,要把过去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她在心里像在赌咒发誓一般对自己说。她以为她是在向自己承诺什么,其实,她只是在努力说服着自己,那一刻,她从来没有想过,老天竟然会和她在短短几分钟之后就开了这么打一个玩笑。
这个玩笑轻易就将一切打碎!
一个晃神,眼前已经多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耳边是酒杯交错的声音。将离已经从容的到属于他的位置上坐定了,安心月看了看早就放在那里的文房四宝。笔,是好笔,墨,是好墨,纸,是好纸,砚,更是好砚,只是不知,她能不能作出一幅好画来。
握着笔的手,有些不争气得抖动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让安心月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偏偏在这个当口,安心月却想起了自己好象是一言不发就走了过来,芸娘似是交代过她起码要先介绍一下自己,刚才一紧张,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一想到这里,安心月手中的笔就更握不住了,整个掌心都是腻腻的汗。
“铮”的一声响余韵悠远,将离的手已经抚上了琴弦,整个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将离的琴音似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只是可惜这样的安抚还是来晚了一步,安心月手中的笔虽是本能的落下了,却停在不该停的地方。
一副好画,好的布局,好的构图就是成功的一半,所以只要一笔,就足以毁了整幅画,本来安心月要画的是荷花,现在那本该属于菏叶的墨绿色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宣纸的正中,蹙眉,看看台下的人群,又认命的低下了头。
耳边的音乐一声高,一声低,却是每一声都恰倒好处,这样的声音也只有将离能够弹得出吧。下意识看过去,却刚好瞥见将离微动的衣袖,安心月的心里一动。
手中的笔又重新蘸了墨,笔锋肆意游走在雪白的宣纸上,或点,或拨,笔尖的墨淡淡散开,如烟似雾,安心月嘴角的弧度也开始一点一滴扩大,却和她握在手里的笔一样,自如游走,却绝不张扬。
就如同最后出现在安心月笔下的那些竹子一般,深浅不一的绿,不但张显勃勃的生机,也隐含着一种让人心生苍凉的萧索。那每一片叶,都微微朝向同一个方向,她没有画风,却轻易勾勒出了风的感觉。她笔下的竹并不高大,却挺拔苍翠,迎风而立,仿佛每一个枝节都蕴涵了最顽强的生命力!
所以当人们好不容易从将离的琴声中回过神,就那么理所当然的陷入了她的画中。
终究,她还是画出了一幅好画,这是第一次安心月对将离投去了感激的一眼,若不是她有意提醒,现在的她可就骑虎难下了。两个丫鬟打扮的人和小心翼翼的把那幅画举了起来,安心月也仪态万方的站起来了,现在的她要做的只是站到那画的边上去绽放一个适度的笑容就可以了。
她和将离修长的身影擦肩而过,她看到了嘴角欣赏的笑,也看到了那双绝色的眸中流动的神采。敛下眼睑,安心月只敢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他手中的焦尾琴上。这把琴,也只有到了将离的手中才称得上是一把好琴吧?他已经做完了他该做的事,将离从不在台上多停留片刻,从不。
越过将离的肩头,安心月看见了台下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也正用形形色色的眼光打量着她。只是这一眼,下一秒,笑容就在她的唇边凝固了,她有些僵硬转身,和将离一起往后台退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一辈子还会再见到他,并且,会是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场合!这个叫楼轩的男人不是应该在离这里千里之遥的蓝陵城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张管家出卖了她?就算如此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找到这里呢?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尽管楼轩没有穿他一向偏爱的月白或墨绿的长衫,尽管他是坐在那个小的角落,尽管他刻意掩藏了身上过人的气度,安心月还是可以肯定,他就是楼轩,她甚至已经感觉到了楼轩极度复杂的目光正灼灼地望着她。
那么复杂的目光,她看不清楚她的情绪,也没有勇气去正视,所以,除了仓皇而逃,她,别无选择。
心底隐隐的作痛让她放肆地嘲笑着自己,不是早就对这个男人冷了心,绝了情,不是千辛万苦才从他身边逃开,不是口口声声要忘情?
但是,当这个男人重新又出现在她面前,却轻易撩拨着她自以为平静如水的心。讽刺的是,现在他们的身份,说穿了——
她是妓女,那么他呢?寻欢的嫖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