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越是摆出一副半真半假调侃的架势,安心月反而沉住了气,不想再被她多找个理由再来取笑她半分,“皇后娘娘的故事的确很动听,只不过民女若是再留在这里叨扰,只怕皇上爱妻情切,要怪罪下来了。”说罢,她再一次起身欲走,但脚下一个踉跄,竟然又坐了回去。
安心月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立即会意过来刚才墨香话中的含义,心里叫苦不迭,但依旧是面不改色:“娘娘还真是盛情款款啊。心月只怕无福消受。”说话的时候,她暗自想尝试握紧左手,却发现自己的整个身子都绵软无力,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若是徒劳地挣扎怕是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妹妹,怎么你不知道吗?你可是这世界上对付将离最好的筹码,我们怎么会弃之不用呢,紫烟,你说,是不是?”
墨香那最后几个字说得虽然极轻,但却刻意放缓了语速,安心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翁翁地响成一片,脚底却生生钻出一股凉意,让她寒彻心扉:“紫烟,你……你怎么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现在全身无力的关系,就连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了,所以虽然紫烟近在咫尺,安心月却没有办法捕捉到此刻紫烟脸上的表情,但是,有一点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显然现在感觉全身乏力的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她分明看到紫烟有些仓皇地站起了身。
“墨香,你答应过我,不会为难她的。”紫烟的声音此刻听在安心月的耳朵里是陌生而遥远的。
“楼夫人,你现在再来演一出姐妹情深会不会太迟了一点,只怕人家未必会领你这个人情呢。”墨香冷冷一笑,眼中讥讽的神色更重,“现在楼将军已经开始调动人马了,不如我们这个时候放她回去,让她去给七王爷通风报信,你说,好不好呢?”
“我,我,你,你……”紫烟娇媚的脸上顿时一片惨淡,看了一眼已经半俯在桌子上的安心月,眼底闪过了犹豫和不忍,却终于还是别过了脸。
“娘娘既然非要留我在这里,民女哪里敢不从呢?”安心月淡淡一笑,“娘娘的故事应该只讲了一半吧,我都已经留下了,娘娘何不把故事讲完呢?比如……娘娘该在什么时候才出现在这个故事里呢?”
墨香笑笑,“我只知道妹妹聪明过人,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好胆识。”
“我只是怕死而已。”安心月先是沉声喝断了墨香接下来的话,但还不等她说些什么,又立刻换上一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口吻,“娘娘不是还要给我说故事吗?”
墨香忍不住有些想笑,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从这个她一直认为和她一样清冷的女子脸上看到了这么丰富,也这么生动的表情。在现在这样的境况下她心里对自己分明是又气又恼,而对将离,她也不可能没有丝毫牵挂和担心,她怎么还可以如此镇定自若……纵使她心里明白安心月现在心里一定是翻江倒海,纵使她心里清楚,她只是把眼泪掩藏在了那个虚浮的笑容的背后。但是,墨香还是忍不住想笑……还有那么一点点想嫉妒。
这样的表情她墨香应该是永远不会有的吧?他是被这样的表情所吸引了吗?这就是她和她之间最大的不同吧?心头突然就涌起了阵阵酸楚了失落,却只能将心底的叹息变成一个妩媚妖娆的笑颜,“怎么,这个故事讲的是谁,你真的猜不到吗?”
“楼将军?王爷?青楼……”安心月的瞳孔猛地一缩,是啊,墨香在这个故事里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多得足以让她把自己身边的某一些人和这个故事联系起来了。
终于成功看到了安心月表情上的变化,墨香淡淡一笑,换了一副平静的口吻:“没错,我们现在那位骠骑大将军就是故事里那位楼将军的儿子,而我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受到了牵连才不得不远嫁荒蛮之地。”
“那么你呢?紫烟……姐姐,也是来替你母亲报仇的吗?”安心月有些费力地把目光转向了紫烟,忽然心念一动:“那你和楼轩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他……他是我哥哥。”紫烟垂下了眼眸,声音里流露出凄然与酸楚。
“哥哥?”安心月长叹了一声,这就是了,她千方百计逃离了楼轩的身边,按说,漠城与蓝陵城路遥迢迢,楼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找到”芸香楼“原来他是去看妹妹的,难怪这个世界这么小了,“紫烟姐姐,你这一出伉俪情深,可把我瞒得好苦啊。”
最初,在皇宫的夜宴上再见到紫烟以将军夫人的身份站在楼轩的身边,安心的确不知道是喜是愁,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自己和楼轩的事情告诉她,现在想来,自己的那些担忧不但多余,还荒唐之极。
曾经,她把在“芸香楼”里的那一段经历当作是她人生中的一种历练,一个转折,她以为正是因为到了那里她才真正将楼轩从心里放下了,也正是因为到了那里,她才遇到了将离,才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原来,她把一切都想反了,从她走进“芸香楼”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卷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了。
“这么说,你们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安心月轻笑一声,“看来,你应该是楼轩费尽心思放在‘芸香楼’里的一枚棋子,这个楼轩还真是步步为营,居然把自己的亲妹妹放在了这样的地方!”
墨香悠然浅笑,“我的好妹妹,你这么说可有欠妥当哦,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在不知不觉中搅乱了我们所有人的计划,也许事情根本就不会变得如此复杂。”
“是啊。”安心月从容地接过墨香的话,“如果不是我出现,今天紫烟姐姐就不会只是区区一个将军夫人,而是堂堂的七王妃了,对不对?这么说,我还要向姐姐说一句对不起才是。”
“哥哥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芸香楼’遇到……你,也没有想到……,所以他才不得不改变计划想投靠霍桑将军。”紫烟飞快地看了一眼安心月,却不敢和她的眼神接触,秀眉轻蹙,欲言,又止。
“只是他没有想到只是一夕间,霍桑就不再是霍桑了。”
一声脆响,墨香刚刚送到嘴边的茶杯已然粉身碎骨,但她的还是没有一点波澜:“看来妹妹知道的也不少啊。”
安心月笑得灿烂,“皇后娘娘要小心自己的凤体才是,若一个不小心又碰伤了哪里,这可怎么是好?”
溅出来的茶水在墨香的衣袖上留下了一片显眼的水渍,她有些懊恼得甩了甩袖子,谁知道,这正是她受伤的那只手,这一甩之下,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痛呼出声:“把安姑娘带下去好好休息!”
“你答应过我……”
“怎么,在你心中她的命比楼将军的安危还要重要吗?”墨香冷冷喝断了紫烟的话。
紫烟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安心月,动了动嘴唇,似想说些什么,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而殿外流苏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安心月却一直没有出来心里已经有些焦躁起来,正在考虑要不要先回去向七王爷禀告一下情况,恰好看见墨香的贴身侍女抱琴走了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姑娘还是先回吧,皇后娘娘要留你家主子在这里住上几天。”
“住几天?”流苏急急地接口,“那什么时候回呢?”
“这……娘娘没有交代,我也不清楚。”抱琴楞了一楞,勉强笑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没有能够逃脱流苏的眼睛,她立刻换上了一副为难的表情,“能不能麻烦姐姐去打探一下,也好让我回去向七王爷交代。”
“娘娘想留安姑娘多陪她几天而已,你又何必这么担心,楼将军的夫人也会留在宫中。”
“这……”流苏还想多问几句,抱琴已经慌慌张张奔了进去。
安心月四肢乏力只好任由几个侍卫把她架进了一间小屋。安心月勉强支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周围,看来这多半是一间密室,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里洒下一片淡而柔和的光线,从这光线来看,天色,早就暗下来了,这还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这一夜,安心月几乎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她看着那一点光线从明到暗,又从暗到明。她还记得墨香说过楼轩已经在调动兵马,那么将离究竟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有所准备了呢?还有,墨香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自己落在他们手里的确是对付将离的好筹码,还有,看来楼轩他们原来的计划是要潜伏在将离身边。是因为自己的意外出现才会促成了他们和皇帝联手,可现在和将离合作的沈莫,他……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让安心月有了窒息的感觉。将离要告诉她的应该就是这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