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尚且没有褪尽,春已经散发出了它所特有的气息,两种不同的温度交织在一起,化做阵阵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人顿感习习凉意。再加之西冷峡除了一面的树林之外,其余三面并无遮挡,越是离得那里近了,就越感觉到寒风的肆无忌惮。
但安心月却索性卷起了轿帘,扔掉了盖头,任凭寒风肆虐,无论那些丫鬟婢子是喊是哭,还是连跪带求,她始终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蓝昊烨警告的目光,她看到了。楼轩复杂的眼神,她也没有遗漏,但他们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是无所畏惧,她没有害怕的理由,更没有害怕的必要!
到了最后,蓝昊烨也只好冷冷一笑,有些恼怒地挥了挥手,算是默许了她的这一举动了。
在旁人看来,蓝昊耶这一路上显得闲适而自然,尤其是再配上他那一身金黄的铠甲,更让他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之中,民间一直都相信天子乃是真龙化身这个说法。而此刻的他确让人联想到了着中只存在于人们想象中的生物。但他心里仇恨的种子却像是一条吐着猩红的信子的毒蛇,在他心里散布着杀戮和血腥。
轿子这一次平稳落地,安心月浅笑,“到了吗?”
前面那个威武的身影调转马头,居高临下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安心月发现蓝昊烨的身体突然变得有点僵直,这让他的动作也跟着有些僵硬和不自然起来了,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像是要下马,但犹豫了一下,却又转回了身,把目光凝向了远方。
他的眼睛里有不知名的火焰在跳动,明亮的,灼热的……
顺着他的目光,安心月也望了过去……
前方是一片耀眼的银光,折射出冰冷的光线,既像太阳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又让本来就很低的温度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空气都仿佛随着那片光芒而结了一层薄冰。
就算是这样安心月还是一样就辨认出了“霍桑”的身影,她的心立刻就悬到了嗓子眼,将离呢?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无法在那一片银光中找到他,急得她险些要叫出声来。
“我可是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看来你可一点也不在乎七王爷的这条命啊?”霍桑似怒非怒地笑着,“你就不怕我等得不耐烦了。这一怒之下就将……”
蓝昊烨的唇边勾起一丝冷笑:“我还以为霍将军有的是耐性无论多久都会等的,怎么不是如此吗?”
“皇上带了这么多人前来,究竟是想来救人,还是想来杀人?莫非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
不等霍桑说完蓝昊烨就已经大笑起来,那朗朗的笑声,好似让大地都跟着震动了起来,“怎么将军现在还想以客人自居吗?你放心朕今日前来绝不想杀一人,不过是请将军和七弟喝一杯酒而已。”
“哦?我开始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酒,竟需要这么大的排场?该不会是送你上黄泉的饯行酒吧?”
蓝昊烨挺直了脊背,依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怎么七弟是没有脸出来见我吗?那就只有麻烦将军给他带一句话了,这通敌叛国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朕实在不愿意看他一错再错,也不想这西冷峡成了他昏归黄泉之处。”
只听见一声嘶哑的马啸声突兀地划破了天际,安心月的心都不由地跳漏了几拍。但打马上前的还是霍桑,“我一直都听说七王爷和你之间兄友弟恭,可相亲相爱得紧,怎么现在他成了他人手上人质,你不愿搭救也就罢了,怎么还胡乱给他按个罪名就要致他于死地呢?这样的居心未免也太歹毒了一些吧。”
说完,他的右手果断一挥,手下的士兵立刻押出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翩翩男子,冷风呼啸而过,吹起了衣角,也卷起了一地的风华。霍桑提高了声音再问,“你真的想让他就这样白白送命。”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就闪出十个弓箭手,将一张张满弓对准了被绑的男子。
蓝昊烨好象对眼前的一幕浑然未觉一般,还是和先前一样不温不火的态度,“七弟,我再最后劝你一次,望你真能明白个中厉害及早迷途知返。免得真的铸成大错。”说话间,只是一个飞身起落,蓝昊烨已然下马,稳稳落在了安心月的轿畔,“七弟,昨夜探子来报,你手下的本该驻守边防的三万西营军已经过了漠洲城,难不成这三万将士是听说了你深陷险境,竟护主心切到了擅离职守的地步,他们是想回来救主?勤王?还是造反!”
他每说一个字,安心月悬着的心就反多放心一分。将离既然一早就有了准备,这就表示他心里的胜算就越多了一分,想到这里,笑意不由自主地在她的脸上绽放。
只要他平安,什么都好,都好……
回神,却闯入了蓝昊烨染了怒意的眼眸,她有一瞬间的慌张无措,但随即释怀,笑得更加粲然。
“原来你来这里非但不是来救人的,反是来算帐的,七王爷,你倒说说看这下我们可无何是好?若杀了你,这出戏自然是唱不下去了,可如果我不杀了你。我们这外场戏恐怕也是要拆台散伙了。“霍桑铿锵有力的声音随着冷风一同传来。带着一种能鼓惑人心的力量。
“朕已经说过了,是想请两位喝一杯酒,只是不知道你们到底赏不赏脸了。”
安心月只觉得右腕上一痛,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几乎是跌出了轿子。但还来不及叫出声,腰上一紧,人已经被蓝昊烨牢牢禁锢在怀中。
“你……”安心月对着蓝昊烨的脚就狠狠踩了下去,谁知,不但被他轻易就躲过了,还被他拉得更近。圈得更紧了。
“七弟,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蓝昊烨执起安心月的手,“这一杯喜酒只有七弟你是非喝不可的。”
“哈哈哈哈哈哈——”霍桑放肆张狂大笑了起来,“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要有趣一些。”他突然眯起了眼睛,“七王爷既然我们的戏已经唱不下去了,我倒也不介意看一出别的好戏。”
他看向身旁那个白衣男子的目光里,跳动着危险的讯息,“不过,你就不一样了,恐怕就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吧,与其这样,我倒是有一个好提议,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之间的合作,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他的话音刚落,才刚才就一直全副戒备的那一队弓箭手突然张弓搭箭,还没有等别人反应过来,几十支利箭夹带着冷风,“飕飕”地射了出来,利箭刺入人身体的那一声闷响,让在场所有的人顿感不寒而栗。
像一片飘摇的落叶,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就木然坠落,只有那刺目的颜色肆意地将白衣染红。
变故来得太快,也太突然——任谁也没有料到霍桑竟会有了如此的举动,仿佛连时间都冻结在了这一秒。
“你——这是什么意思?”蓝昊烨的声音因为震怒而带了一些不真实的沙哑。
“将离——”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倒下,安心月早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被一点点剥离,一丝丝蚕食,她以为,自己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呐喊,但到头来,话到了最边却只是一句无力的呻吟。
剩下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或许,她连黑暗也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