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圣元四年年初,这一年,接连发生了两件足以让所有的百姓津津乐道一整年的事情。
第一件,去岁年末,天启的邻国奴国曾经派霍桑将军前来出使,而其出使的最主要目的是欲意修两国之永久邦交。谁知,这过程中偏偏事与愿违。横生枝节,发生了一连串让人意想不到的变故,这些事差一点就成为两国之间重燃战火的导火索,不过,最让人觉得难以置信的是,那个在两国都赫赫有名的霍桑将军到最后居然被证实是一个李代桃僵的冒牌货!闹出如此令人跌破眼镜的大乌龙,加之又是奴国自己理亏在先。于是,今年一开春,奴国就派来了新的使者,不但送来了黄金万两,良驹千匹等价值不菲的厚礼。同时也向天启做出了一个承诺,五十年之内,绝对不会在两国边境兴起战火。
这消息一出。天启立刻陷入了一片欢腾之中。谁都知道,奴国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重承诺,如此一来,虽然这期间的过程与预想的大相径庭,但好在最后的结果却是殊途同归。
而第二件也算得上是喜事一桩。众所周知。蓝昊烨登基以来,只有墨香一个妃嫔,虽然在去年已经将墨香封皇后,但一来这整件事是当时被那个假霍桑胁迫之下的权宜之计,二来,封后大典上,还发生了种种不快,虽然寻常百姓无法得知个中真相,但当时也还是闹得满城风雨。三来,假霍桑的消息一经证实,当初那一场近乎闹剧的封后大典还能不能作实也成为众人关心的焦点。,
今天一早,大街小巷就都出了皇榜,称假霍桑一事虽然让人极其泄气,但皇后墨香品貌端庄,贤良淑德,乃天下女子之典范,实乃皇后之上上之选,所以昭告天下,墨香乃是一国之母,足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今特出此昭,以安民心。另今有安亲王义女安氏心月娴静温婉,恪守礼仪,今封贵妃,赐号“宁”。下月初一,举行封妃大典,一切大小事宜均由皇后按祖制打点。
这个皇榜一方面不但确实了墨香的身份,同时,公开宣告由墨香主持后宫一切事宜,也是在无形中告诉那些还对此事还有怀疑的百姓,她不但是皇后,还是一个深得皇帝信任的皇后。
另一方面,更加引人注意的是,那位叫安心月的女子,谁都知道安亲王年近花甲,除了一个在五岁那年就早早夭折的女儿,膝下再无子嗣,现在却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娴静温婉,恪守礼仪”的义女。而这个义女现在更是摇身一变就要变成贵妃了,不过,无论如何皇帝肯充盈后宫就是个值得振奋的好消息。这样一来,反倒更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想知道这个安心月究竟是如何国色天香,又是如何沉鱼落雁。
而现在整个皇宫也因为这件事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安心月进宫已经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她不但没有见过将离,就连蓝昊烨,墨香,还有楼轩,甚至是紫烟,一切一切她可能在这个皇宫里遇到的人都没有出现过,这半个月来,每天在她眼前出现的就是眼前这些必恭必敬的宫女和太监们。他们把安心月的饮居起食都照顾的周周到到,却从来不和她主动多说一句话,就是安心月问了,他们也至多回答几时该吃饭,几时该睡觉。一遇到别的问题,就左一句奴才该死,右一句奴婢知罪的敷衍过去。
安心月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在无形中被隔绝在了这个时间之外。
“娘娘,今日用膳不宜过饱,一会尚衣监会派人过来替娘娘裁衣。”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唤回了安心月的神志。
“哦,知道了。”安心月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猛然发现了问题所在,看着那宫女一字一顿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宫女乖巧地俯了俯,“奴婢给主子贺喜了,皇上已经下昭,封了主子宁贵妃了。”
安心月疑惑地看着宫女,“皇上?你说的是哪个皇上?”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又或者,她一不小心又穿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回娘娘的话……”
“不要叫我娘娘,我不是什么娘娘!”
“是……是……回主子的话,自然是我天朝的圣上,天启的君王。”
“你是说蓝昊烨?”安心月冲口而出。
那宫女被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圣上的名讳可是叫不得的,是……是……要砍头的大罪啊。”
安心月冷笑:“是吗?可我偏偏要叫他的名字,我不但要叫他蓝昊烨,我还说他是小人,伪君子,混蛋!你大可去找人来把我拖出去斩了。”
那小宫女进宫才不过两个多月,照顾安心月这半个月以来也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大喊大叫,早就吓得脸色煞白,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了。
“妹妹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墨香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她居然没有带任何丫鬟奴婢,也没有让守在门外的侍卫太监通传一声就来了。
看到她,安心月烦乱的心绪,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皇后娘娘还真是稀客啊。”
“你先下去吧,本宫要和贵妃娘娘闲话家常,不希望有旁的人进来打扰,明白了吗?”墨香善解人意地对那小宫女笑笑,轻轻挥手,示意她退下。
“奴婢告退。”那小宫女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如蒙大赦一般地逃了出去。
“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们又不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家常可以话?”
“妹妹如今已是宁贵妃了,你我怎会不是一家人呢?”墨香对安心月的冷嘲热讽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大婚在即,妹妹还是好生调养的好。”
“你别一口一个妹妹的,听得我直泛酸,别说调养了,就是昨天吃下去的饭,也快吐出来了。”安心月想也不想就把墨香给顶了回去。
墨香脸上笑意更甚,柔声道:“妹妹可真是好兴致,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可难为了七王爷茶不思饭不想,为伊消得人憔悴,你说是不是?”
“你……”墨香又怎是泛泛之辈,随便一句话,轻而易举就戳到了安心月的痛楚,她知道再和她在文字上多做纠缠也没有用,“要说什么你就快说吧,说完了就请你赶快离开。”
“怎么你不想知道这半个月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想知道皇上为何要封你为妃吗?”墨香优雅地走到安心月身边坐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牵起了她的手。
安心月低下头,眼睛的余光落在了墨香芊芊的十指上,这实在是双漂亮的手啊,不,这双手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找不到一点点的瑕疵,她有些黯然地别过了头。
“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
“怎么?你们把我软禁在这里,为的不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吗?”安心月抬起头,看着墨香那双迷人的眼睛,“当初是你告诉我,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的,不是吗?”
没有想到安心月会突如其来说出这么一句,墨香有些狼狈地缩回了手,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如果有朝一日,将离真的要反,若成功了那他就必须和我这个前朝的贵妃划清界限,否则他圣君之命就会毁于一旦,而我自然就成为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若败了,他就要受千夫所指,担万世的骂名。可如果将离不反,就必须眼睁睁看着我成为他人的妻子,从此以后,在公,他是王爷,我是贵妃,在私,我是嫂嫂,他是小叔子。这一石二鸟之计,可真是奇妙的很啊。”
“我早就告诉过你一个女人永远不要太聪明,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人,太聪明了到头来,苦你只能是你自己。”
安心月看着墨香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女人呢?”
“我和你不一样,我别无选择,可你……”墨香柳眉轻蹙,惋惜地看着安心月,“也难怪他们都会为你心动。”
安心月总觉得墨香的话里有话,一时默然,“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吧。”
“我想把流苏接进宫里来陪我。”
“她就算来了也不过就是多了一个人陪你困在这里罢了。”墨香深深看了安心月一眼,“你真的坚持要让她进宫来陪你?”
“在这皇宫里,我总不能连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吧,就像你说的,她一个丫头还能怎么样?”
“好,我试试。”墨香不再多言,“我先行一步了。你自己保重。”
安心月看着墨香清丽消瘦的背影,突然内心一阵悸动,忍不住张口轻问:“你还爱他吗?”
墨香的背猛然一缩,“不知道,或者从来没有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