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内务府就派人重新拨了一个人过来,说是皇上体恤贵妃娘娘身子弱,大婚在即难免会顾此失彼,才特意从宫外“挑”了一个“聪明伶俐”的来娘娘身边伺候着。
这看似平常的消息,被那些宫女。太监们添油加醋的这么一宣传,立刻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本来这调拨一个宫女,尤其是调拨一个宫女给一个贵妃根本就是一件芝麻绿豆的的事情。可后宫里调教一个合格的宫女至少要花上大半年的时间,尤其要成为内院里的宫女,在主子身边伺候更是要经过重重的筛选,别说是礼仪规矩得是一等一的人才。就是品貌言行也是考核的标准,长得太难看的,自然不行,不过那些过于端庄秀丽的自然更是万万流不得的。所以无论从哪一层上来说,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宫女都远远要比做一个主子要难上千倍万倍。
现在,居然要兴师动众地从宫外找一个“宫女”进来,又怎能不引起好事者的无限遐想?安心月几乎是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为了众矢之的。
但那些无知之人的无聊口舌,她早就猜到了七八分,她倒还不至于放在心上,这整件事真正让摸不着头脑的,却是墨香!
她早就料到墨香不会那么轻易就让流苏进宫来。她甚至已经想到了种种她可能对自己提出的条件,只是——
她就算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她墨香会有此一招!
她可以算到流苏进宫的事情绝不会一帆风顺,往深一层她也可以预计流苏都最后可能还是进不了宫,可她又如何能够想到墨香竟会给她送来了另一位故人,而且还是一位来自“御剑山庄”的故人!
“主子,您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等就先退下了。”前来宣旨的老太监谄媚而讨好的声音在安心月的耳边回响,如此令人不悦的声线却无法拉回安心月的神志,“这个丫头可是由皇上下旨,再由皇后亲自从骠骑大将军的府上给您选来的,听说是整个将军负上下最伶俐机灵的丫头,听说还是将军夫人……”
可怜那老太监嘴里说着要告退的话,可他的身子却丝毫没有要挪一挪的意思,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些有的没的。眼看就是他这把老骨头就算真的“文采风流”到这般田地,这唾沫星子也快说干了,可安心月却偏偏半点“表示”也没有,既不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也没有旁的什么指示。
到最后,安心月身边那个年长些的宫女不得不大着胆子拉了拉她的衣袖,唤了声:”主子。”
安心月这才从自己的臆想中折了回来,有些歉疚地对那老太监挥了挥手,“有劳公公了您先下去吧。”
老太监也已经是到了“词也穷了,水也尽了”的景况了,猛的听见安心月这么说,终于收住了嘴,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安心月一眼,又惶恐地把头埋得更低了,安心月注意到了那张脸上那个有些古怪的表情。有些庆幸,有些悻悻,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激动以及那么一丝丝的害怕。
站得离安心月近一些的那个宫女欲言又止地看了安心月一眼,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那个被老太监领过来的新来的丫头突然开了口;“就由奴婢送公公几步吧。”
那样清脆中带着娇憨的声音,听得安心月的嘴角都有了笑意:“你去吧,小……小心一些。”
和她记忆中一样淡绿色衣衫,一样清爽的团髻,一样甜甜的酒窝,也是一样那样讨人喜欢的模样,安心月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日一别,她和小翠还会有今日重逢的一天!
这边小翠送那些太监、宫女们约莫一里多地,才寻了一个合适的机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物件不露声色地塞到了走在最前面的老太监手里,道:“这是娘娘赏给钱公公的,以后还望您多多关照才是。”说完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奴婢还要回去伺候着,只能送到这儿了,还请公公见谅。”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您好走。”钱公公扯了嘴角,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翠也就不再多作停留。
直到她浅绿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那钱公公脸上那一脸谄媚却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他刚才的标准的“奴才相”差之千里的深沉和无奈。
“干爹,我瞧这小丫头可机灵得紧呢,这还没开始伺候主子呢,就懂得帮忙打点了。”一个穿着浅色衣服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凑到了钱公公的身边。
这个小太监名唤小李子,入宫不过才一年半,刚进宫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差一点死那些资历深的老太监的棍子底下,当时若不是钱公公路过救了他只怕他早就不知道在哪了。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真是遇到贵人了。这个钱公公可是不简单,也算得上是个“三朝元老”了,刚开始小李子也只当他是个辈分高些的管事太监,且是个“没主子,没靠山,闲跑腿”的老太监,若不是他二人投缘,他到死也不会知道这钱公公是如此了不得。
在别人眼里这钱公公和这皇宫里所有的奴才奴婢一样是一个想着讨好主子,谋取利润,但骨子里却势利小气的十足的奴才,更何况,他在宫里少说也混了几十年了,一没混上个象样的主子,二,没捞到个正经的肥差,就更不会入了一般人的眼里,可他在宫里的这些年却是混得风平浪静,该升的时候也升上那么一级两级,好歹也是个管事太监了,更奇的是,就连太监总管有的时候也要卖他一分面子。
这钱公公本是一时善心才救的小李子,没想到这一救还救出了亲如父子一般的感情,就干脆认他做了义子把他带在了身边,现在听到小李子这么说,抬起手就给了他一记暴栗:“你这混帐东西,咱家平日里都白教你了。”
小李子手上揉着被打疼的地方,脸上却依旧是笑嘻嘻的,“我哪儿能有您老这样的好眼神啊。”
“你可知道咱家自八岁进宫,到现在已经多少年了?”
“少说也有四十几年了吧。”
“算上今年已经整整四十五年了,这么些年头下来,别说是那个丫头片子了,就连咱家自个儿都已经忘了这上辈子的主宗是姓‘前’还是姓‘后’了。”
“嘿,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许是那个多嘴的教给她的呢。”小李子一脸的满不在乎,“兴许是这将军夫人调教得好,懂礼数……”他话说了一半猛然收住了嘴。
“怎么,你小子总算是醒了,这宫女可比不得咱太监,三年一换,认得我这把老骨头的怎么还会在?至于那些和我差不多年纪的那四五个老东西,少说也压着我两级呢,哪一个会有那闲工夫去跟一个小宫女多这个嘴?”钱公公嘴里说着。手下也毫不留情,又是一记暴栗赏了过去,疼得小李子龇牙咧嘴的,“还记得咱家教你的话吗?”
“记得,记得,这做奴才太聪明了不好,太笨了也不成,这太忠心了不行,太善变了也行不通,这做奴才就该有个做奴才的样。”小李子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把自己的脑袋捂了个严严实实。
“记得就好!”
想起小翠离开时笑出的两个浅浅的酒窝,小李子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干爹,您说刚才那丫头片子,她是忠,还是奸啊?”
钱公公怔忡了片刻,长叹一声,吐出了三个字:“不好说。”他本来还想说“那要看对谁了”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去,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随手把他抛给小李子:“赏给你了。”
此时的安心月满怀喜悦地等着小翠回来,若是她知道了过去那个小翠已经变得这般八面玲珑不知又该做何感想。也不知小翠和她之间的那份情谊是否还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