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月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由那两个医女把她头发上的灰烬一点一点地拨弄下来,再把她那件早被烟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换下来,她好象一个提线木偶没有灵魂,也没有思想。
“娘娘,水温还合适吗?要不要加一些热水?”年长一些的那个医女大着胆子温言问道。
安心月却是置若罔闻,她连那两个医女什么时候把她扶进浴桶的都不知道,就更不要说水的温度是否合适了。事实上,刚从火场里出来的她,也对温度失去了最基本的感知能力了。
“娘娘——”那个医女大着胆子又唤了一声。
被她这么一唤,安心月似清醒了一些,忽地想起了什么,猛然抓住了自己右手边的那个医女问道:“紫——将军夫人呢,她怎么样了?”
安心月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可把那个小医女吓得不清,手臂也被安心月抓得隐隐有些疼,却不敢挣扎,只急急答道:“娘娘放心,将军夫人她很好,太医院也拨了医女过来专门伺候娘娘梳洗,沐浴,娘娘放心,等下太医开了方子抓了药,这些伤口都是些小伤,只要处理得当,担保绝不会留下疤痕的,娘娘放心。”
听到那小医女左一句“娘娘放心”,右一句“娘娘放心”,又语无伦次地说了这么一大串,安心月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这个小医女实在是吓得不轻。她有些歉疚地松开了手,“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苏沁。苏州的苏。沁人心脾的那个沁。”见安心月浅笑相问,苏沁的紧张也缓和了不少。可刚说完,就看见身边同伴警告的眼神示意她不要说得太多,吓得她赶紧低下了头。
“是个好名字。”安心月虚浮地笑笑,看了那个年长一些的医女一眼,就不再说话。
苏沁也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小心翼翼替安心月梳洗起来。她自七岁入宫就被分派到了太医院,勤勤恳恳做了八年才好不容易自一个打杂的小宫女升做了药女,前几日又从药女刚刚升了医女。她入宫这八年来接触的不是那些迂腐的,有些怪脾气的老太医,就是和那些药材打交道。谁知道,她才升了医女没几天院判就派给了她这么个任务。伺候主子沐浴这种事,本来应该由专门的宫女负责,要她一个小小的医女如何应付得来?偏偏临出门,那老院判还左叮咛,右嘱咐,这次情况特殊,要她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所以,刚才那样的情况,她没有给吓得哇哇大哭,尚且还辞能达意对她来已经算是上佳的表现了,起码,安心月可以确定紫烟也平安无事。
“那……小翠呢?她在哪里?”犹豫再三,安心月咬了咬牙,还是问出了口。
“小翠?”苏沁一脸惶恐地望着安心月。“奴婢……不知……”
“怎么,难道……她……”安心月不自觉又抓住了苏沁的手臂。
苏沁本想摆手,被安心月这么一抓,想摆又不能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安心月,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奴婢……奴婢……不知……小翠是何人?”
她不过是太医院的医女,常常替主子去太医院走动的那些宫女她尚且都认不全了,更何况是新入宫不久的小翠,要她如何能够认得?
“就是……就是……救我出来的那个人。”
“哦——主子是说那位姐姐啊,我刚才瞧见她在和院判大人说话呢,要我去唤她进来吗?”苏沁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一连说了两个“我”字,竟然没有自称奴婢,但话已出口,要收也已经收不回来了。
不过安心月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不必了,不用了。”
她手臂撩拨起的那些水珠,溅湿了两个医女的衣衫。
她没有能够料到紫烟会放那么一把火,但是她更没有想到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候,会是小翠救了她。若是从前的小翠,她自然不会感到奇怪,忠心如她,只要安心月会有丝毫的损伤,她都定会毫不犹豫,就算拼了命也会护她的周全。
那样的小翠,让她动容?可现如今的小翠却无端的让她害怕。犹记得小翠救她出来时在她耳畔那句冰冷而嘲弄的话语,冷得不带一丝毫的感情与温度,言犹在耳,字字清晰,无情地敲击着她的心房。
“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显而易见,小翠之所以会救她,和她们之间过去的主仆情分绝无半点关联,而是她现在的主子下的命令。可安心月却不能确定她现在的主子究竟是谁?
小翠是“御剑山庄”的人,安心月曾经以为她应该是楼轩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但是那一日楼轩警告她的举动却否定了安心月的这种猜想,楼轩应该不是小翠背后那个人。
而现在那个人让小翠救下自己又究竟存的是什么心?很显然,那个隐藏在小翠背后的人并不希望看到自己出事,只是他这么做绝不是单纯的想要保护安心月这么简单,留住安心月的性命,就是留住了能够制约将离最有效的一种手段,那么……那个人最终的目的——难道还是将离?
“娘娘,李太医还在外面候着给娘娘诊脉呢,这些伤,要等太医的方子奴婢们才好上药处理。”那个年长一些的医女谦顺恭敬的声音把安心月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神很久了。
安心月的殿阁因为一把大火,尚需要清理,修茸。好在这皇宫里空着的宫殿甚多,内务府的办事效率也高,只片刻功夫就把现在这“景仪阁”收拾出来了。
等安心月到的时候,一屋子的太医显然已经恭候多时了。紫烟也已经到了,一见到紫烟安心月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本来听苏沁一说,她已宽心了不少,可现在看到紫烟本人,她才知道,事实上,紫烟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相比安心月的仪容整洁,紫烟除了换下了那身被大火烧得破败不堪的衣衫,不,她连衣服都没有换下,只是在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披风而已,整个人显得形容憔悴,早不见了那艳艳风华。
还没等安心月开口,在一旁伺候的一个太监就率先对那两个医女发难,“大胆奴婢,不是你们伺候夫人梳洗吗?怎生如此不重用,来人哪,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奴婢知罪了,奴婢知罪了。”那两个医女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只磕了两个头,额头上就起了一片红红的印痕,忽然,其中一个医女瞧见了安心月,忙惶惶向她求饶,“娘娘开恩,娘娘开恩。”
她这么一喊,刚才发话的那个太监也意识到还有主子在场,罚与不罚还没有他说话的余地,立刻就识相地噤了声,眼巴巴地看着安心月。
“先起来吧。”安心月看着那两个医女害怕惶恐的样子,暗暗叹了一口气。
“娘娘,这两个奴才办事不力,理应给她们一点教训才是。”那太监大概是没有料到安心月居然这么好说话,依旧不依不饶。
“启禀娘娘,将军夫人伤势过重,不少地方已经被火撩起了水疱,用水清洗只怕会引发不必要的感染,反而会适得其反。还望娘娘明鉴。”
出乎安心月的意料,自己身边那个一直谨言慎行的年长的医女竟然在这个时候开口为那两个医女辩解。
安心月微微点头,她虽然不通医理,但这医女说的是处理烫伤时的基本常识,她还是知道的,“快起来吧,额头上记得抹些消肿去痛的药。”
听到安心月这么说,那两个医女立刻千恩万谢地站了起来。那个太监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本来,他一心想在主子面前表现表现,但看见安心月并无意发这两个医女,眼看自己的马屁就要拍在吗蹄子上了,现在,又被一个医女一番抢白,他更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你一个奴才懂什么医理了,让堂堂将军夫人……这……成何体统?”纵然已经理屈词穷,那太监依旧说得理直气壮,听他的口气,好象他自己不是个奴才而是个主子一般。
“青莲区区一个医女,不过是恪尽本分而已。”
所谓医者父母心,太医院本来也主张立刻进行问脉,无奈宫里的那些无知的管事太监坚持,贵妃娘娘和将军夫人都是千金之躯,思量两位主子都没有性命之余,太医院才做了妥协,派了医女过来伺候她们沐浴。
“青莲?”安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