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千黛醒来时已过了两日,宇文修裔一下朝就急匆匆的赶去长宁宫,这时纪千黛已经靠在床头,默默的喝着玉米浓汤了。
见到他过来,女子灵动的眼眸忽然盯住他,“哥哥,你下朝啦?”身旁的侍女吓了一跳,“小姐,称呼陛下要用敬语的!”
“无妨,”宇文修裔大手一挥,示意侍女们退下,“小黛,感觉好点了么?”
“嗯。”纪千黛拿起一把木梳,慢慢的梳理着头发,眼神虽纯澈,却夹杂着些许疑惑,木梳的齿卡在发中,“嚓”的一声断了,纪千黛“啊”的一声惊叫,连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发,在秀发中隐藏着的三根金属冰冷,宇文修裔握住她的手,“小黛,别太用脑子,歇着就好了。”
“可是哥哥,我的头……”
“小姐,这是你请求陛下为你做的,小姐心中有着永远不想记起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防止小姐崩溃。”薛允文在旁怜悯的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子,有些迟疑的解释道。
时隔不久,纪千黛再一次落在了宇文修裔的手中,只不过这一次,是以命为代价。
十七岁之前的事情,她完全想不起来了,刚刚醒来的时候,是宇文修裔身旁的大宫女潇然告诉她,待到她的皇帝哥哥下朝,自然会给她解释所有的事情,纪千黛抚着脑后三根冰冷的金属,神色淡然,何必什么都要知道呢?自身到心的疲惫,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选择金针封脑的吧……
于是,她所有的记忆,从现在开始。
她的新身份,是宇文修裔的妹妹,轩辕国的小公主,因总喜爱溜出宫去游玩而被众人称为“小姐”的女子,而她只是宇文修裔名义上的妹妹,实际上却是他最心爱的女子。
薛允文看着宇文修裔坐在她身旁,喃喃叮嘱着的认真样子,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宇文修裔对这个女子,似是过于上心了,若是将来有一天这女子出了什么事情,宇文修裔岂不是会因为这个而疯掉?
薛允文没有料到,若是雅文知道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他,会对他做出如何的举动。他只想保全雅文而已,而梅雅文却只想保全纪千黛而已。
重生的纪千黛,安心的宇文修裔,痛苦的梅雅文,黯然的赫之寻,心悸的南镜渊,命运将每个人推向不同的方向,温柔而残忍的指引着迷途的羔羊。
纪千黛睁开眼的一刹那,南镜渊就似乎已经有了感应,他将手中的剑递给红尘,事情不大对,纪千黛消失后,闯入离镜宫的人也迅速的撤退了,只留下遍地的尸体。宇文修裔似乎派遣了大量的弟子前来清洗离镜宫,而其中很多人,都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在领角的位置,绣着一个小小的月牙,或是一个小小的雪花——
那是来自月雪宫的弟子,是天山门下。
南镜渊知道,宇文修裔开始行动了。他在逐步铲除纪千黛曾经留下过的痕迹,从她的根源,姑苏慕容家开始,后来出现过的地方,水澜国,接触过的人,赫之寻,接下来建立起的组织,夙月楼,再后来,爱上的人,他,南镜渊。
宇文修裔将她所有到过的痕迹全部铲除,目的只有一个,她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为了保证她绝不会再遇到刺激性的事件,宇文修裔将所有也许会让她想起的事情抹去。
此时的暂时性撤退不代表将来的不会进攻,南镜渊严令几代弟子把守离镜宫,云游的弟子全部回返,直到纪千黛回到离镜宫,才可以解除警戒。
南镜渊猜测的没错,宇文修裔已经开始计划着下一步,铲平水澜国。
之寻回到水澜国后再没有去管这些事情,他勤于朝政,培养新兵,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而准备,梅雅文也变得更加成熟,而只有明炎国仍是一团糟,长孙卿因为征战不利而遭到质疑,太子之位几乎不保,为了争夺皇位,长孙卿积极的联络雅文与之寻,两人皆只是表面上的同意,实质上却没有任何表示。
长孙卿的如意算盘终于落空。
此时的宇文修裔正坐在纪千黛床边,当作一件趣事一般讲给她听。
纪千黛掩口笑了起来,“这个人可真是傻的可以,当初他将药交给这个梅雅文时,难道就没有想过,他让他伤害了自己的亲叔叔,他又怎么可能忠心的做他的傀儡?就算只是暂时的应允,也是敷衍而已,假如找到一个机会,我想梅雅文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长孙卿。”
宇文修裔认真的注视着她的表情,纪千黛却是似乎真正在听一件趣事一般,神色几乎没有变化。
他终于放下了心。
纪千黛忽地坐起身来,“皇帝哥哥……”
“叫我修。”
“修,我想出去走走,总是闷在宫里太烦了。”她双手支着下颚,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宇文修裔。
“嗯,我陪你去。”
“不行啊,你有朝政需要处理的。”纪千黛拒绝的干脆。
“我会推迟处理的。”宇文修裔揉揉她的长发,笑了起来。
暗中示意,需要在路上伤害他们的时候,到来了。
他仅仅是为了试探纪千黛是否仍旧保留着武功,却没想到,她毫不留情的将所有袭击他们的人全部杀掉。
那一日,他牵着她的手,在长安城郊外踏青,听从她的话,任何侍卫都没有带着,却不知从何地跑出来打劫的匪人,只是些拳脚功夫,纪千黛制止宇文修裔假意的动手,本能的反应令她袖中缠绕的银丝倏然卷出,眨眼的工夫就已割断了那些人的脖颈。
对于纪千黛表现出的强大实力,宇文修裔根本没有去顾惜失去的部下,而是将纪千黛揽在怀中,心中狂喜。她终于可以为了自己而选择这样了。
通过之前纪千黛透露出的,自己和她在之前世界的哥哥有着相同的容貌,宇文修裔暂时不想有大的动作,先稳定下来纪千黛比较好,毕竟,她十七岁之前变成了一片空白,需要有人为她填补回来。
宇文修裔的手中有着大量慕容云黛之前的画像与字画,于是每日他一下朝,就来到长宁宫,挑出纪千黛从前的画像,细细的解释。
“小黛,你小时候很乖巧,连师傅们都夸你。”宇文修裔将慕容云黛小时候可爱的模样描摹的淋漓尽致,一旁靠在他肩膀上的女子却不屑一顾,“不要提乖巧了,我觉得不舒服。”
宇文修裔收起画卷,“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哥哥,”纪千黛习惯性的称他为哥哥,“之前的记忆,对我来说很折磨么?”
“是的。”宇文修裔怜惜的抚了抚她的长发,“小黛,你五岁的时候就对哥哥说,要永远留在哥哥身边,父皇没有将你远嫁,而是将你留在身边……”
“我是哥哥的精神寄托,对吧?”依恋的将头倚在宇文修裔的颈部,纪千黛纤细的手指放在宇文修裔的手中,“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醒来后,总觉得以前亏欠哥哥的太多,今后,让我来守护哥哥吧……”
宇文修裔忽地感到一阵温暖涌上心头,“小黛,哥哥只想让你这样生活下去,只要听哥哥说就好了,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你不明白的。”纪千黛摇摇头,“父皇已经病逝了,我不想让我仅剩的亲人也受到伤害,你也看到了我的作战能力,哥哥,以后我就跟在你身边好么?”
“求之不得。”宇文修裔轻声道,“哥哥要出征了,你会跟着哥哥一起么?”
“当然。”纪千黛一下子兴奋起来,“打仗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吧!”
“傻丫头,”宇文修裔摸摸她的脸颊,“你再休息一下,我有些政事要处理。”
“好。”纪千黛听话的盖好锦被,很快就沉入了睡眠,这与她平日丝毫不符,梦境中一片茫茫然的原野,她在其中独步,茫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自她走过的地方起,全部变成了一片黑暗,她向后望去,什么都没有,向前望去,是宇文修裔温和的笑容以及暖暖的手,在招呼她。
什么也不顾的埋头冲入他的怀抱,一同迈向幸福。
潇然在一旁静静地侍立着,沉睡的女子面容恬静,间或露出一抹笑容,与多年前曾在同一间寝殿,同一个位置,以同样的姿态沉睡的女孩,渐渐重叠。
当日也是她将毒药洒入她喜爱的玉米浓汤中,由宇文修裔亲手端给她,看着那个尚且年少的女孩子就此凋零,花朵一般的容颜上满是痛苦和疑问,潇然转过身去,说不心痛,那是假的,这个女孩才十几岁,同龄的女孩子还在享受着父母的宠爱,不时的与女友在花园中嬉戏的时候,她却已经香消玉殒。
殿下将汤给她的时候,表情平静,却在隐隐中蕴含着恼怒,那站在一旁的小姑娘慕容云若想要阻拦,却又喏喏的不敢出手,造成了一幕惨剧。
潇然叹了口气,慕容云黛的身体在中毒后不久消失,她本认为她不会回来,谁知她却再一次的出现在她眼前,同样的得到殿下的全部宠爱,却仍是谁也都不能保证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