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后一石两鸟
晋太熙元年(公元290年),晋武帝司马炎去世,他的儿子司马衷即位,是为晋惠帝。惠帝立妃贾南风为皇后。这位嫉妒成性、残忍凶暴的皇后自惠帝为太子时,就已把他摆弄得言听计从。
晋武帝活着时,很多大臣都说太子有些糊涂,很难亲理政事。太子少傅卫瓘(guàn)好几次想建议武帝废掉太子,但心存顾忌,始终未说出口。后来武帝于陵云台宴请朝臣时,卫瓘便装着喝醉的样子,跪在武帝床前说道:“臣想有所禀奏。”武帝问道:“你想说什么?”卫瓘欲言又止,反复了三次后,就用手抚摸着床道:“这个座位很可惜。”武帝明白他话中有话,却故意打岔道:“你喝醉了。”连太子的师傅都不维护太子,武帝自然也对儿子的才干智力产生了怀疑。于是,他决定考查一下儿子。一次,他把太子东宫的官员都集合在一起,赐以酒宴。另外却把一封密封的案件交与儿子处理。太子看后,不知如何决断,贾后大为紧张,赶忙请外人替太子草就了处置的奏章,其中引用了不少古代文献。一旁的侍从张泓看到这种情况,提醒贾后道:“太子平素从不读书学习,奏章引用古代文献,陛下肯定生疑,从而以作伪之罪责怪太子。不如就事论事,怎么想就怎么说。”贾后大喜说:“请你代笔起草奏章,他日富贵与你共享。”张泓素有小才,很快草成,又叫太子抄写好,回奏给武帝。武帝一看,奏章写得头头是道,非常高兴,才没有废掉太子。贾后从此对卫瓘怀恨在心。
惠帝即位后,太子太傅汝南王司马亮任太宰,太子少傅卫瓘为太保,两人都受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共同把持了朝政。司马亮是惠帝祖父司马昭的四弟,辈分既高,权势又重,贾后对他非常顾忌。她觉得智力低下的惠帝已是自己的傀儡,但要真正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还必须除掉自己顾忌和仇恨的太宰、太保。不过,明目张胆地诛杀重臣会引起麻烦,于是,她开始物色司马亮和卫瓘的对头,意欲假他人之手达到自己的目的。
惠帝的五弟楚王司马玮功勋卓著,性格凶狠,爱作威作福,朝臣对他都害怕几分。那时,他奉诏入京诛杀了权臣杨骏之后,正屯兵于司马门。司马亮为削夺他的兵权,奏请惠帝命令诸侯王都返回藩国,卫瓘也积极赞同司马亮的建议,司马玮因此特别憎恨他们两人。贾后见司马玮可以利用,便在惠帝面前诬陷司马亮和卫瓘图谋废立,指使他亲手写下罢免他们的诏书,连夜派人送给楚王司马玮,命他遵旨执行。司马玮一见密诏,正中心意,随即调动军队,逮捕了司马亮、卫瓘等。而且,他还假公济私,乘机矫诏杀害了他们。
天亮时,贾后知司马玮必杀司马亮、卫瓘,便又唆使惠帝采取张华之计,派人带兵以矫诏杀人的罪名逮捕了他,并且处以死刑。司马玮临刑时,从怀中拿出惠帝的亲笔诏书,悲愤地向监刑尚书刘颂说道:“我受诏行事,以为是在为社稷尽忠,可如今却说我犯下大罪。我是先帝的子息,竟然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希望您以后能为我申述。”刘颂虽然同情他,但也不敢不依旨行刑。司马玮被杀时才21岁,他哪里知道“贾后先恶瓘、亮,又忌玮,故以计相次诛之”。贾后一箭双雕,铲除了她独揽朝权的障碍。
(《晋书·后妃传》等)
慕容氏得政
慕容垂,字道明,前燕君主慕容皇光(huǎng)的第五子。幼时聪明过人,成人后身高七尺四寸,手垂过膝,慕容皝对他特别宠爱,曾说“我这儿子最终能破人家,或者能成人家”,所以给他起名叫“霸”,字道业。他二哥慕容皝即位后,他改名为“垂夬(同‘缺’字)”,外表上是仰慕春秋时晋人郤垂夬,而内心却厌恶此人。后为符号谶记的文字,才去“垂夬”旁的“夬”,改名为“垂”。慕容皝死,其子慕容皝即位,慕容垂被任为河南大都督、征南将军、兖州牧、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但太傅慕容评和皇太后不能容人,他们不仅不赏慕容垂的军功,反而要诛杀他,他不得不与儿子慕容全逃离前燕,投奔了前秦苻坚。
苻坚早有并吞前燕之心,只是顾忌慕容垂为将,才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见他们父子来投,大喜过望。他亲自到市郊恭迎,给以隆重的礼遇。苻坚的谋臣王猛以为慕容垂有雄才大略,不杀将成后患,苻坚听不进去,反任他为冠军将军,封他为宾都侯。这个前燕的宗室子弟总算在苻坚的卵翼下蛰伏下来。
晋太和五年(公元370年),苻坚俘获慕容礻屈,灭掉了前燕。当苻坚率军进入前燕的京师邺城时,慕容垂也随军前往。他见到几个未随他出亡的儿子,想到故国沦亡,不免悲伤。他原来的属下见他成为敌国的战将,都在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前郎中令高弼私下谒见慕容垂,劝他道:“大王才能超群拔萃,却遭无妄之灾,辗转流离,备尝艰难。幸运的是让我重见大王。如今国祚暂移之际,正是大王重开传业之机。惟愿大王收揽旧臣子弟,以建丰功伟绩。不要因为一怒而捐弃燕国。”慕容垂心中正有使前燕东山再起之志,对高弼的进言心领神会,但并未表露出来,表面上依旧忠心耿耿地为苻坚征战。苻坚因他战功卓著,又升他为京兆尹、泉州侯。
晋太元八年(公元383年)。苻坚大举进攻晋宣,与晋将谢石、谢玄在淝水展开激战,结果惨败。前秦诸路兵马中,只有慕容垂一军完整地保全下来,苻坚带领千余人残兵败将逃到了他这里。慕容垂的儿子慕容宝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便劝父亲乘机拿下苻坚,不要拘泥于小节。然而,慕容垂认为时机尚未成熟,要等苻坚北归后内部裂痕更深时再动手,到那时“既不负宿心”,又“可以义取天下”。他弟弟慕容德不同意“负宿心”的说法,以为自古以来就弱肉强食,不可错过报仇雪恨、复兴燕国的机会,如果“当断不断”,就会“反受其乱”。老谋深算的慕容垂则认为前秦衰亡在所难免,苻坚授首臣服的机会不会没有;他现在之所以不举事,是要等到别人袭击苻坚的关西地区时,他再拱手平定关东。所以他才说道:“关西之地肯定不会归我所有,自然会有人骚扰进攻那一带,而我正可以不费力气地占据关东。君子不怙乱,不为祸先。暂且走着瞧。”随即把自己那支完整的军队交由苻坚指挥,更增加了苻坚对他的信任感。
苻坚北还至渑池时,慕容垂要求去邺城祭拜祖墓,权翼劝谏苻坚道:“慕容垂是为了避祸才来归顺的,并非因为仰慕陛下的仁德。陛下对他裂土封侯,让他领兵守城,根本就满足不了他的心愿。他这个人如同鹰一样,饥饿时飞来依人,饱了后便高飞而去,一遇气候,定然要施展凌云大志。请陛下赶快约束他,别让他随心所欲。”然而苻坚不听,不仅批准他赴邺,还派人领兵护送他。
慕容垂抵达苻坚子苻丕镇守的邺城后,苻丕请他领兵两千征讨反叛的翟斌,又派亲属苻飞龙率兵一千随行,实际上是令其监视慕容垂。慕容垂要求入城拜谒祖庙时,遭到了苻丕的拒绝。他便暗暗潜入城内,其祖庙的守吏禁止他拜谒,他一怒之下杀死守吏而去。到了河内,他立即坑杀了苻飞龙及随行的氐兵,然后招兵买马,成立了一支队伍。晋太元八年(公元383年)十二月。鲜卑人乞伏国仁以陇西为根据地,举起反叛苻坚的大旗。慕容垂见时机正好,便于次年正月,自立为燕王,正式开始了攻击恩人苻坚的军事行动。两年不到,苻坚死于秦王姚苌之手,而慕容垂则登基称帝,就是后来后燕的开国君主。
《晋书·后燕·慕容垂载记》
石勒执政有法
后赵的开国君主石勒本为羯(jié)人,年轻时曾被卖为奴,后来聚众为盗,与王阳、夔安等十七人为首,江湖号称“十八骑”。晋永兴二年(公元305年),成都王的故将公师藩起事,石勒率众投到他的帐下。公师藩死,石勒等投奔据地称王的刘渊,刘渊称汉帝后,石勒便成为他手下一名得力的战将。
石勒强健有力,既有胆略,又善骑射。他在领兵与晋军争战的过程中,不断壮大势力。刘渊对他非常重视,任他为安东大将军,特别予以准允让他开设幕府,设置从官。晋永嘉六年(公元312年),谋臣张宾见他东征西战,流寇一般,劝他道:“谁占有地盘,谁就昌盛;谁失去地盘,谁就衰亡。邯郸和襄国,原为赵国的都城,两城依山靠险,乃形胜之地。可以从中选择一处作为根据地,然后再命令将领四下出击。这样才能消灭群凶,建立王业。”石勒照计行事,占据了襄国。
当时,成为石勒奠定王业的拦路虎是晋大司马、尚书令王浚。永嘉七年(公元313年),石勒与部下商议对付王浚的策略,张宾又献计道:“王浚表面上是晋臣,却心怀篡位之志。这时候,他肯定想招揽英雄,图谋天下。将军如要成就大业,就得首先卑身事人,向他俯首称臣。取得他的信任后,再设法除掉他。”石勒表示赞同,便派门客王子春等携带许多珍宝,去送给王浚,并向他进表劝称天子。
王浚一开始并不相信,他认为石勒是难得英才,独据赵国旧都,与自己成鼎峙之势,怎么愿意甘心臣服于自己。王子春则装作很坦诚地解释道,自古以来确实有成为名臣的胡人,但却没有成为帝王的胡人;石勒并不是不想称帝,只是担心他一称帝会招致天怒人怨。所以他才想拥戴“州乡贵望,四海所宗”的王浚称帝,而他甘效犬马之劳。王浚听他说得合情在理,才相信了石勒,封王子春为列侯,并派使者带着特产回报石勒。
王浚的使者没到襄国时,正好镇守范阳的王浚的司马游统阴谋背叛王浚投降石勒。他派人和石勒联络,石勒立即杀掉来人,把首级送给王浚,借此以表明自己的诚心。所以王浚更不怀疑石勒心怀鬼胎了。王浚的使者到达襄国时,石勒已经事先叫人收起了锐兵精甲,“虚府赢师以示之”。石勒恭恭敬敬地向北跪拜,接下了使者带来的王浚信函;对王浚赏赐的麈(zhǔ)尾装作碰也不敢碰似的,虔诚地叫人挂在墙壁上,并且说道:“我平素见不到王公,见了它就好像见到王公一样,我要每天早晚拜它一拜。”
石勒又派董肇去幽州,上书给王浚,请求亲自去幽州面谒,劝进天子尊号。王浚的使者返回幽州后,也报告说石勒兵微将弱但忠诚不二。王浚听后非常高兴。觉得石勒确实没有欺骗自己。
石勒见王浚上了圈套,便准备动手除掉他。为了稳妥,石勒又向王子春询问幽州的形势,王子春说道:“幽外自去年闹水灾以来,出现了饥荒。王浚库存粮食极多,却不拿出来赈灾救荒。他实行严刑苛政,赋税徭役繁多,而且残杀忠良,排斥谏臣。百姓难以忍受,纷纷外逃。他外边的盟友鲜卑、乌丸均怀异心,身边的奸佞枣嵩、田矫又贪婪横暴,群臣心情压抑,士卒疲弱不堪。他却还在大兴土木,修建台阁,自吹汉高祖魏武帝都比不上他。幽州城内又屡生谣言,人人自危,而他仍旧洋洋自得,毫不戒惧。这些情况正说明王浚的死期为时不远了。”石勒听了,拍着几案笑道:“王浚被擒,指日可待!”
建兴二年(公元314年),石勒率领一支轻骑日夜兼程,奔袭幽州。石军行至易水时,王浚诸将闻讯,请求出兵阻截,王浚却发怒道:“石勒来幽州,是想拥立我为天子,谁敢声言攻击他,就格杀勿论。”说完,命人准备酒肉,以款待石勒。天亮时,石勒兵临蓟城门下,叫开城门后,石勒惟恐城中有伏兵,便先把数千头牛羊赶在前面开道,说是送给王浚的见面礼,其目的却是用这些牛羊堵塞各条街巷,使王浚纵有伏兵也无法出击。王浚这才感到不妙,紧张得坐立不安。石勒率军冲进王府,立即命甲士逮捕了王浚,当面陈列他的罪行后,押往襄国斩首示众。石勒终于以巧计扫除了通往帝位道路上的一道障碍。
《晋书·后赵·石勒载记》
石勒之患
晋咸和五年(公元330年)二月,后赵石勒称天王,九月,他又正式登极称帝。石勒的次子石弘被立为太子,侄子石季龙由中山公晋位为中山王。
石弘从小孝顺,谦恭自守,曾师从杜嘏(gǔ)学习经学,师从续咸学习律学。石勒认为当时天下并不安宁,仅让儿子学文难以应付非常之事,便又让武臣战将指导他学习兵书和武术。但石弘当了太子后,依然喜欢舞文弄墨,好与文士往来,他所亲近的人都是些儒生。
石勒见儿子文质彬彬,有点不以为然。他曾对中书令徐光说道:“石弘为人温良恭俭让。完全不像是将门子弟。”徐光则认为:“汉高祖手提三尺剑,从马背上夺得天下,而孝文帝却以玄默之道守卫了江山。圣人的后代必然世世战胜凶残之辈,这是天道啊。”石勒听了非常高兴。徐光乘机又道出了自己的担心:“皇太子仁慈孝顺,温和谦恭;而中山王却悍霸凶暴,心多奸诈。一旦陛下去世,为臣担心社稷必然不保。陛下应该逐渐削夺中山王的权力,让太子早些参与执政。”石勒认为中山王石季龙未必会犯逆,但让我子早点儿当政也不无道理,便采纳了徐光的建议。
原来,石季龙是石勒的侄子,从小由石勒的父亲养大,石勒视之如同手足。不过,石季龙生性残忍,喜好骑马射猎,曾经在石勒军中多次以铁弹弹射士卒,军中都把他视为祸根。为此,石勒也曾劝说母亲惩处他,而石勒的母亲却说:“快牛在小的时候,往往会破坏车驾。你应容忍一些。”石季龙成人后,身长七尺五寸,弓马烂熟,勇冠全军,所以石勒对他非常赏识。以后又为石勒独挡一面,率军攻城略地,战无不胜,成了石勒建立后赵政权的得力助手,因此,石勒才封他为中山王。然而,石季龙对这一王位并不满足,他以为石勒即帝位后,自己功压群臣,肯定会被封为大单于,没想到石勒把大单于封给了儿子石弘。他对此极为怨恨,曾私下对自己的儿子石邃说:“石勒自从建都襄国以后,端坐宫中,气指颐使,专门叫我冒着生命危险替他厮杀。20余年来,我南征北战,东挡西杀,为他平定了13州。奠定大赵基业的,是我!大单于之职理应非我莫属,他却授与了黄口小儿。我每每想到此事,就寝食不安。等他死后,我定叫他断子绝孙!”
右仆射程遐是石弘的舅父,他察知石季龙包藏的祸心,也劝告石勒说:“中山王勇武过人,又善权术,群臣中没有人可与他相比。据臣观察,除陛下外,他目空一切。加之他长期以来,独自领兵征伐四方,威震中外。他又秉性不仁,残忍无赖,几个儿子都执掌了兵权。陛下健在,他当然不会兴风作浪。但他心怀怏怏,恐怕将来不会辅佐少主。应该早点除掉他,以利大业。”石勒却听不进,他认为天下未平,战事不停,儿子正需要石季龙这样的猛将辅佐,觉得石季龙乃开国元勋,与自己又“亲同鲁、卫”,决不至于反叛。他甚至怀疑程遐说出这番话,是为了将来“独擅帝舅之权”。程遐见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不禁泪流满面,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谏,甚至援引曹魏任用司马懿父子而使社稷沦丧的教训,警告石勒道:“陛下若不除掉中山王,臣已见社稷断了香火!”可石勒却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