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朝鲜战争幸存者记忆: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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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在他的耳朵没有被冻掉以前,听到了一个美国女兵的说话声(2)

稍顷,一个俘虏兵摸黑到屋角点着了煤油灯。灯光里,一个睡意正浓的军官被推醒,从睡袋里钻出一颗黄乎乎的头——那个刚刚点着灯的俘虏俯身凑到军官的耳朵咕哝了几句,军官惊恐地望着门口几个中国士兵黑洞洞的枪口,旋即镇静下来,表示出愿意配合的姿态。军官站起来,掏出手枪交给了二班长,之后,他履行职责,最后一次向他的部下发出命令。一阵叽哩哇啦大喊之后,四十八名美国士兵从梦乡中醒来,惊魂未定之际便做了俘虏。

二营的先头部队四连差不多也是过程相同的夜袭,只不过他们处理得更简单一些。这个连的一排一班在午夜时分沿着山坡摸到敌人一个掩蔽部旁,发现一个抱着枪的哨兵正来回晃动着身子,大概是在跺脚,一位叫盛玉伯的战士爬到近前,猛扑上去,将这个美国兵扑倒在地,“像是摔到雪地上的一个沉重的麻包。”

活捉了这个美军哨兵后,他们绕过山坡,看到不远处山凹里架着两顶美军的帐篷。班长宋保苍架好机枪对准一顶帐篷的出口,另两位战士盛玉伯和苏连高迅速堵到另一顶帐篷出口,开始向帐篷里熟睡的敌兵扔手榴弹,而同时,机枪也欢快地叫了起来。爆炸声和火光冲破了夜暗,三十多名美军在睡梦中“没什么痛苦地返回了故乡”。

几个侥幸逃出帐篷的敌兵冲了过来,宋保苍一搂枪机,撂倒了其中三名敌兵,剩下一个已冲到宋保苍面前,宋保苍一个箭步上去,拦腰抱住那个敌兵将其摔倒。他和那个敌兵在雪地上“滚来滚去相互厮打的时候,盛玉伯和苏连高赶过去援助了班长,一刺刀结果了那个身材高大的美军士兵”。

不过,宋保苍并没有比眼前这个被刺死的美国兵多活多长时间。大约十几分钟后,宋保苍在带领一班战士“向美军一个指挥所冲击时被子弹击中而牺牲”,而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这个连的指导员庄元东也中弹牺牲,死亡的过程都极其简单。

这个连的二排也采用的是夜袭战术,相比而言,他们的收获更大些:他们袭击了在帐篷里裹着睡袋做梦的美军炮兵阵地,一下子缴获了十几门榴弹炮。

不过,并非所有的攻击部队在二十七日夜间都能碰到成功偷袭的好运气,不少连队从攻击一开始就撞上敌人密集的火力网,立即遭致重大伤亡。他们不得不一个接一个地爆破敌人的火力点,承受着连续不断的伤亡以求向敌人阵地逼近。

三营七连在新兴里东南方向遇到美军重型坦克构成的防御阵地,由于夜暗和缺乏战前侦察,直到他们接近到敌阵二十多米时,“突然陷入到敌人密集的交叉火力网中,才晓得前边那些黑乎乎的像房屋似的东西是坦克。”许多战士尚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在坦克机枪的横扫中扑倒在雪地上。四班长周伟松和年仅十八岁的战士孙长春受命前去打坦克,两人避开敌人正面火力,冲向敌人坦克一侧,准备用炸药包对付那些庞大的铁乌龟。在武器装备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用加倍的勇敢和机智来弥补火力的不足。

当那位年轻的小战士孙长春“正要向坦克履带上塞进炸药包时,忽然看见坦克里跳出一个美军士兵”,孙长春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凭着一种本能扔下炸药包,“一家伙扑向敌人,把敌人摔倒,与那个美国兵扭抱在一起。”孙长春个子小力气差,被那个大高个子美国兵压在身子下挣扎,所幸周班长及时赶到,一枪结束了敌人。

获救的孙长春从地上爬起来,喘息未定就立刻爬上敌人坦克炮塔,“一口气把随身带的三颗手榴弹都扔进了敞着盖的坦克里……”

当夜的攻击作战,“在失去夜袭的突然性之后,不断遭致伤亡。”该团军务股长林占魁记得:“最初夺取了制高点,靠的是突袭。但控制了制高点以后,反而告诉了敌人你的准确位置,于是敌人发挥炮火优势轰击:火炮‘轰轰’地爆炸,燃烧弹也‘唿唿’地打,一烧一大片。”

许多战士刚刚还在忍受寒冷的折磨,转眼间又陷入热浪,被灼热的火苗吞噬。

林占魁说:“我团的一营当时有八百六十人,那天夜里刚刚打了个把小时,就被敌人的炮火搞掉了一半……”

在新兴里西北不远的内洞峙方向,担负攻击任务的二四○团两个营“一上去就吃了亏,没想到敌人火力很厉害”,尽管他们最终控制了内洞峙,但也为战前的侦察准备不足付出了极大代价。

这个团的宣传股长唐光宏战斗打响时正在团指挥部。他回忆道:“二十七日夜打响前,团里派出人去侦察,回来报告说内洞峙是敌人一个加强排,后来才知道情报不准,敌人在内洞峙驻有一个加强连……”战后该团在总结内洞峙之战的经验教训时的说法与唐光宏的叙述有些出入:“二四○团原计划以两个连打内洞峙,但美军火力异常猛烈,使我攻击受阻,攻击部队被压制在敌人阵地前沿。团指挥部据此察觉敌人的兵力远远超过了战前判断的一个连……”

据亲历内洞峙之战的人回忆,此仗显得仓促而盲目。宣传股长唐光宏记得,那天夜里他跟着团指挥所“摸着黑顺一条沟向前钻,地形也不太熟悉,一路走走停停,磕磕绊绊的……后来听到前边枪响了,才知道前边三营已经打开了。敌人的汤姆枪弹‘突突突’地打到跟前,在石头上射出一溜火星,感觉距离敌人很近了,团长说,后撤!太近了不行,指挥所不能靠得太近!于是我们又顺来路后退,退到一个小山包后边挖些简单的工事,前边三营跟敌人‘乒乒乓乓’地打了一宿。”

三营八连指导员丛昱滋认为:“从我连来看,内洞峙打的是一个糊涂仗。”他讲述道:“二十七号晚上大概九十点钟时候,连长到营里接受任务,回来后根本来不及开支委会、来不及讨论战斗方案,赶紧叫来各排长分配任务,等于是直接下战斗命令,由于白天没顾上看地形,夜里又黑,敌人在什么位置也搞不准,只知个大概方向,有没有工事也不知道,就从山上往下打。敌人在沟底占了几户人家,组织了防御阵地。我们团一营在右侧,我们三营在左侧。营长交待任务也是用手朝南边一指,让往上打,地图有没有也不清楚……我们八连从山上压到沟底,伤亡很大。沟底有河沟,有个窄轨小铁路,好像是矿山用的……九连顺山腰向前打,七连在公路上向前打,我们八连是连长领着冲,打了一晚上,到天亮敌人丢下不少尸体跑了,退到了新兴里。我们损失惨重,我连里卫生员死了,司号员死了,是炮弹炸的;副连长牺牲,连长受伤;三个排长只剩下一个,副排长一个也没剩。全连一共一百三十多人,连炊事员在内只剩下二十多人……”

对于当夜敌人火力之猛烈,丛昱滋的印象很深,他回忆道:“第二天拂晓敌人撤走,我看到山坡上,我八连有两个班牺牲的人,基本是按战斗队形倒下的——被敌人机枪打的。虽然占领了内洞峙,但伤亡太大。”

在三营攻击受阻时,团指挥所命令一营投入战斗。或许是内洞峙之敌只顾阻击三营,因而使一营在西侧的偷袭得手。

一营一连一排的排长姜亦适记得,战斗打响前,他带领一排顺一个山岭向上摸,“也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当他们爬到半山腰时,居然还没发现敌人;后来爬到山顶上,还是不见敌人,当时姜亦适觉得“一路小心翼翼爬上来却一个敌人没有,十分好笑”。但是,“再从山顶向山背面摸下去,就发现有敌人的帐篷了,不是一顶帐篷,而是一顶连一顶,好几顶帐篷……”姜亦适把一排各班进行了分工,一个班分三个组,一个组负责打一个帐篷……战斗进行得“出奇得顺利”,“战士们摸到帐篷跟前,掀开帐篷就扔手榴弹,一时间,‘轰轰隆隆’一阵爆炸,端着枪到处扫射,除了敌人放哨的跑了,其余基本上全歼,足有一个连……此处经查史料,歼敌数为一个排。”

此次夜袭的成功,让姜亦适得到了奖掖,很快被提拔为副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