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朝鲜战争幸存者记忆: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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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像这样一次全歼美军一个建制团的战例,以后再没有发生过(1)

美军上尉古格勒尔的记录——

十一月三十日又是从夜间二十二点钟起,共军开始发动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正规攻击。从开头起,他们的来势就比前两夜里来得凶猛,但是却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好的联系,同时也不集中在哪一地区之中。

半夜过去不久之后,有一小群共军从一端冲入了这个周界。费士中校马上派遣他的逆袭兵力,去补起这条战线。从这个时候起,一直到早晨,敌人一共突入了五次之多,但每次却均被击退。在十二月一日刚刚拂晓之前,敌人突入之后,在周界之内占领了一个小山,使整个防线都受到威胁,营部向D连问道,有没有人肯集合足够的兵力,去实行逆袭,把共军赶出去。

一位排长威尔逊中尉自告奋勇地去担负这个任务。他喊叫着说:“上来么?所有的战士们,我们去拼命!”

在这一夜当中,威尔逊中尉的职务都是指挥迫击炮的火力,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炮弹却已经打光了,只剩下了轻兵器子弹和三枚手榴弹。威尔逊中尉手里抓着一支汤姆逊枪,当天一亮的时候,威尔逊就领先冲击。快靠近目标时,一颗子弹打进了他的手臂,使他当时扑倒在地上。他爬起来继续向前冲,另一颗子弹又击中了他的胸部。

苏加上士代理了排长的职务,几分钟之内也相继殉职。可是最后,未死的人还是把共军逐出了周界之外。

甚至到了天亮之后,共军士兵的攻击也没有照惯例地停止,共军又继续进攻,企图击毁守卫公路的另一门七五无后座力炮。共军兵力约计两排,他们冲到了沿着公路向南去的一个深沟中。康贝尔中尉命令艾门陶特下士,马上向前用他的机枪,去塞住这个缺口。因为前夜中为迫击炮所击中,这挺机枪中的水套已经有了漏洞,而且打了几分钟,子弹就卡住了。艾门陶特叫他的助手赶紧回去取另外一挺重机枪来,这也是这个班中的最后一挺好机枪。艾门陶特下士用这一挺机枪,亲自至少杀死了二十名共军士兵,阻止了这场攻击。

十二月一日上午七点钟,当康贝尔中尉向营部的范达尔弗上尉报告,说一切的情况都已经在控制之中的时候,突然有一颗迫击炮弹落在十英尺以外的地上,把他打倒,破片从他的左侧横飞过去,又伤了其他的两个人。有人把康贝尔拖到附近的一辆卡车底下,然后将他送到急救站。急救班的帐篷里已经挤得满满的,差不多在五十个人左右。另有三十五个伤兵睡在帐幕的外面一个窄轨铁路的坑道里。

在昏迷不醒之中,康贝尔中尉在帐篷外面躺了差不多半小时。这时费士中校到急救站里来,要求一切还能够行动的人员,都回到前线上去。

这位中校呼吁着说:“再支撑四十分钟,我们就可以获得空中支援了。”

没有几个人肯动身,因为大多数的人员受了严重的创伤。

费士喊着:“上来么?你们这些懒家伙,帮帮大家的忙么?”

这样才喊起了几个人,包括康贝尔在内。因为他已经不能够行走,所以沿着铁路轨道爬行了二十码,在那里找到了一支卡宾枪,里面只有一发子弹。拖着这支枪,康贝尔又继续往西爬。在他尚未达到战线之前,就昏倒在一个狐洞里面,等了很久,才有人将他再送回急救站。

在周界之内,固然到处都是困难,但是急救站里面的情况却似乎是最困难。在医药帐篷附近,用一块油布把一个铁路坑道遮盖着,收容了额外的伤患人员,另外还有更多的伤兵,就挤在两间小茅棚里面。各连的看护兵尽可能地帮助军医拉委瑞上尉和三个其他的士兵,不停地在急救站中工作。

十二月一日上午大约十点钟的时候,一架单独低飞的陆战队飞机,飞到了被围部队的头上。在与地面上建立了无线电联络之后,那飞行员说假使天气能够转好,那么他在午后就可以指引更多的飞机,来到这里助战。他又说在费士周界与下碣隅里之间已经不再见友军的踪影。

费士中校决定突出重围,而不冒险在这个原地再逗留一夜。他计划大约在十三点钟的时候,开始突围,以便与空中攻击的时间相配合。他命令炮兵连和重迫击炮连,要在这个时间以前,把所有剩余的弹药都一律打完,然后再把这些重装备一律销毁。凡是带不动,或者不必带的车辆、装备和物资,他都命令一律加以焚毁。他们一共选择了二十二部最好的车辆——把它们排在公路上。他们把其它车辆中的汽油都吸了出来,尽量地灌在这些车辆里面。然后再用燃烧手榴弹把留下来的车辆一律焚毁。

差不多正午的时候,有人把康贝尔中尉喊醒向他说:“我们要准备突围了。”

他和其余负伤的人员——到了这时,总数已经有几百之多,都被放置在车辆之内。他们躺在那里差不多有一个钟点,等候其余的人员完成突围的最后准备,敌人的迫击炮弹开始落在附近的地面。

费士中校选定了第三十二步兵团C连,当作这个纵队的前卫。摩卫屠德中尉的那一排,是损失最轻的一个单位,就又成为这一连串中的领先单位。这个排应该负责为车队扫清一条出路。摩尔屠德中尉因为膝部负伤,所以坐在半履带车辆上面。A、B两个连,掩护着公路东面的侧翼安全。沿长津湖的方向上,向西突围。

友机在头上出现了。摩尔屠德大约在十三点钟的时候,指挥他的步兵排出发。差不多同时,有四架友机飞来支援突围行动。可是不料没有炸中目标,把汽油弹投在领先的美军单位身上。那辆摩尔屠德所乘坐的半履带车辆,马上着火燃烧。有几个人立刻被焚毙。此外有五个人衣服上也着了火,开始疯狂地想扑灭这种火焰。所有的人员都四散奔逃。一切组织都崩溃了,他们分化成了许多小群。多数的连、排、班长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带伤。营部中的重要人员也都负伤。营本部的连长包尔上尉,营部连行政官米勒少校,营部的寇提士少校、鲍威尔上尉和工兵排的排长摩尔中尉等人都已经负伤了,重要的士官也都死伤得差不多。

摩尔屠德中尉集中了十来个人,他们一面前进一面放枪,赶散了二十多个散兵。他们在公路上一面跑,一面高声地叫骂着,几个小群的共军士兵都为他们所杀死和赶散。有一部分共军士兵是在接电线,另外一部分是在修理一辆吉普车,但都被美军所击溃。跛着一条腿,摩尔屠德还是一口气向南面冲过了两英里多路,到达了一个已经被炸毁了的桥梁,他们就停止在那里休息一下。过了一会儿,A连的一位排长马洗本少尉也率领部分人赶来与他们会合。他们合并在一起,从桥底下渡河,先向东然后向南,实行搜索。敌人的火力从东北方面的高地上飞来。多数的人员都卧倒在地面上,各自寻找掩蔽。摩尔屠德中尉心里感到非常惊异,为什么车队还不跟上来呢?因为他认为车队一定是紧跟在后面的。当他正伏在山脊的斜坡上面,一颗子弹打在头上,使他马上丧失了知觉。

此时,纵队的主体却还在等候之中,因为费士中校还没有把它改组好。C连和A连的一部分,由于受到汽油弹的打击已经解体。他于是就命令B连领先走,一路冲到了被炸毁了的桥头。

当车辆纵队停止在断桥边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下午过了一大半。在那里他们必须从险阻的河岸上,抢修出一条便道来。一辆半履带车辆把卡车拖过溪流,纵队中的没有负伤的人员,在一旁照料,以防车子翻覆。在这个又慢又难的程序当中,共军的步枪开始向卡车和人员射击了。有一辆卡车——那就是康贝尔中尉所躺在上面的——突然在河床的中间陷住了。敌人的火力击中了卡车里面的几个伤兵。康贝尔想了一想,觉得还是离开车辆比较可靠,于是他爬出了卡车。他勉强向前走了大约二百码的时候,敌人的步兵就开始向他射击,强迫他又只好卧倒在地面上。

而在断桥河中,那辆半履带车辆尽量地拖曳卡车过河,纵队也尽量加快他们的行动。营部的运输军官梅中尉站在路上,指挥这些行动。敌人的火力还是很强,对着拥塞不通的人员和车辆射击。等到最后一辆卡车安全渡过之后,天色已近黄昏。

当摩尔屠德中尉在山脊斜坡上清醒过来之后,他注意到友军在断桥以南的地区中,已经开始向山地上行动。一个看护兵走过来,用绷带包扎了他的头部。于是摩尔屠德勉强地爬过了山脊,在斜坡上经过了许多死伤的美国兵。他头昏目眩,遥遥地跟着一群人的后面走。这一群人走向湖边,准备从冻结的冰面上走过。

这时,在断桥前面半英里路远的一个弯道上,敌军又挡住了车队的去路。至少有两挺机关枪和一些步枪,使这个地区控制在敌火之下。费士中校把一块毛毯围着肩部,沿着卡车线走上走下,来组织一群人去向道路东面的敌人阵地进攻。

差不多天已经黑了,琼士少校和费士中校每个人带着一百人还不到的兵力,开始向敌的道路阻塞阵地进攻,居然把它击毁了。费士中校被手榴弹破片所击中,受了致命的重伤。他旁边的一个人,也被同一颗手榴弹的碎片所击中。这个人希望将中校送到路边上,但是他本身却已经没有这样的气力。另外有些人走了过来,将他背了起来,放在一辆卡车上面。

一群人在比格尔上尉领导之下,负责肃清公路与长津湖之间的地区。比格尔上尉有一只眼睛已经为迫击炮弹碎片击伤,同时腿部也负了伤,他用一根迫击炮瞄准杆,支持着自己的身体,指挥他的那群人向山上爬。和比格尔上尉一样,他这批人大多数也都是勉强能走动的伤兵而已。

三十日夜间十一时左右,新兴里四周不时有彩色信号弹升入夜空,迫击炮骤然轰响,攻击部队呐喊着成波次向新兴里展开围攻。从进攻开始直到天明,新兴里内外连续不断的枪声、爆炸声犹如过旧历年燃放的爆竹。不同的是爆炸声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气味,以及夜空中隐约可闻的冲锋者的呐喊和受伤者的呻吟、咒骂。由于八十一师两个团的主力投入进攻,又经过二十九日夜间和三十日白天的较为周到的部署准备,使三十日夜间的进攻从一开始就异常猛烈。

中国古代军事思想中主张进攻作战一方的“一鼓作气”,避免“再而衰,三而竭”。对新兴里的进攻曾经面临这样的危险:

二十七日夜间曾攻入新兴里敌阵,但未能一鼓作气,而于天明撤出;

二十八日夜的再次进攻又没能解决战斗,可谓“再而衰”。

所幸,各级指挥部及时调整了部署,调集了新的主力军投入进攻,从而避免了“三而竭”。

现在,三十日夜间开始的第三次进攻,不但排除了“三而竭”的可能,反而是要重新“一鼓作气”了。

指战员们也许并不知道这些玄机,但是他们明白两军相逢勇者胜的道理,明白在作战中面临险境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口头格言。况且还有纪律的约束和信念的支撑,以及想尽快打完这一仗,之后吃顿热饭、找个暖和地方避避风寒的愿望——所有这些扭结在一起,在他们内心形成一种力量,鞭策着这些官兵能够强忍饥寒,驱动几近冻僵的身躯扑向敌阵。他们真的是前仆后继、舍生忘死、义无反顾。

八十一师二四一团从新兴里以西进攻,三支攻击部队很快打入新兴里敌阵,将美军防御阵地分割成几段。接着与敌人展开逐屋的争夺。

六连连长杨志山在从夺取的一栋房屋向另一栋房屋攻进时,“腰上中了一枪,一跟斗摔倒在地上。”他在别人帮助下,简单用绷带包扎了一下伤口,又站起来冲到前边指挥部队。

战士王天德右臂负重伤,“已失去功能,吊在肩上晃荡”,但他坚持用左手朝敌人火力点连投两枚手榴弹,炸死四个敌兵。

二排长张文芝左脚被流弹打中,仍然“跟在后边一颠一拐地跳行,不时向敌人射击”。

一营三连机枪手李树梅和张文芝一样脚部受伤,“右脚后跟让一块炮弹皮崩下去半个”,但是李树梅却“并不觉得特别的疼,当时就像脚后跟上挨了一石头,跌倒了”。李树梅用刺刀把鞋底和打掉的半块脚后跟割下来,用一条毛巾缠上,就又端起他的加拿大轻机枪开始了射击。若干年后,李树梅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找到了脚后跟打掉却不觉得特别疼的原因:“是因为脚早被冻坏了,不受伤也得致残。”

二营五连二班长翟义田在打敌人占据的房屋时,让全班把棉衣反穿,将棉衣白布里朝外,爬到雪地里便于隐蔽。他们采用匍匐前进,隐蔽接近敌人,然后突然跃起,用手榴弹攻击,一连打掉敌人三栋房屋。这中间他最感到困难的倒不是战友相继伤亡,而是“手冻僵了拧不开手榴弹盖,用牙咬;拉环也抠不出来,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得用舌头舔,而铁环一沾舌头就冻上,一扯一层皮”。

新兴里之敌陷入铁桶般的四面包围,在二四一团从西边进攻的同时,北面有二三八团,东面有二四○团,南面有二三九团,几个方向一齐向新兴里展开攻击。除了二四一团是生力军之外,其余几个团从二十七日夜投入作战,到三十日夜已是激战的第四天,冻伤、饥饿、弹药缺乏,诸多难题中的每一个都会使一支部队丧失战斗力,但是,这些部队仍然能够克服困难,连续作战,三十日夜间都曾先后突入新兴里,对敌人产生很大压力。

二三八团三营九连副连长张红荣在战斗发起的第一天夜晚,“率领三排抢占山头阵地,过一条河,炮弹炸碎了冰面,部队踩着冰上的水过河,冲到山顶就完了。鞋子都冻了,脱不下来,抬下去不少,后来截肢较多……”

张红荣和他的连队,一直熬到“第三个晚上,才分到一些棉鞋,替换下入朝时穿的单胶鞋”。张红荣记得,打新兴里的第三天夜里,“我们在山下阵地,营部指挥所在山上,从上边喊,说有棉鞋来了,过一会儿就滚下两麻袋棉鞋来,我们黑乎乎地摸索着把鞋分了,一人弄一双穿上。”

尽管张红荣他们非常侥幸地得到了棉鞋,但在三十日夜间的攻击作战中,他依然感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让人挠头没办法”,这是因为天寒地冻,几乎所有的武器都打不响。张红荣说:“当晚全连一共有九挺轻机枪、两挺重机枪、两门九二步兵炮。其中九挺轻机枪都冻得打不响;两挺重机枪冻得打不成连响,只能步枪似的打单发——敌人的机枪可是一个劲地扫射我们,我们都是单打一。九二炮冻缩了,第一发就卡住没放出去……战士们的三八式也打不响,手榴弹距离远些就够不到,只有靠冲到敌人跟前扔手榴弹,使部队伤亡很大。”

拂晓时分,进攻部队与敌处于胶着状态。究竟是白天接着打,还是暂时撤退以避敌机,夜晚再行攻击?师指挥部有过争论。

作战科长高圣轩回忆道:“三十日夜间进攻,一直打到天亮。拂晓前,几个方向都打进新兴里村里了。又是天快亮了,怎么办?当时师指挥部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白天继续打,一鼓作气;另一种意见是敌人飞机多,白天应该撤下来。争来争去,最后詹大南副军长拍板:白天打!因为攻进村里,与敌人靠近了,敌机分不清敌我,不敢贸然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