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朝鲜战争幸存者记忆: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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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像这样一次全歼美军一个建制团的战例,以后再没有发生过(2)

一鼓作气接着打的正确决定加速了新兴里守敌的崩溃,从而催生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在以后三年的朝鲜战争中仍是唯一的一个战例,即一次全歼美军成建制的一个加强团的战例。此后,志愿军在一次战役中能够全歼美军一个团以上成建制部队的实例再没有发生过。

十二月一日天亮后,各攻击部队奉命连续作战,将新兴里之敌压缩到越来越狭窄的区域里。

当日上午,二三八团团长阎川野站在山头上观察敌人的活动,发现“情况与往日相比有点异常:美军部队表现畏缩,没有什么冲击力,而且战斗队形混乱,作战协同方面也很松散,炮火也不及前几天猛烈,虽有几十架飞机盘旋,但是敌军我军混战在一起,敌机不易区分;加之前夜我团一营攻进新兴里时,缴获了一块美军地面部队对空联络用的荧光板,我让他们把荧光板置在房顶上,使敌机分不清敌我,没办法实施轰炸……而我军各部队则四处突击,打得美军三五成群四散躲藏,包围圈越来越小”。

十二月一日午时,美军奉命突围南撤。四十多架飞机掩护,十几辆坦克打头阵,强行突围,夺路南逃,遭到志愿军各防守部队和追击部队的大量杀伤。二四一团八连的阵地首当其冲,堵截敌人,一直打到全连仅剩十几名战士。一位名叫阎洪全的战士激战中发现全班非死即伤,仅剩自己一人了,而他也射光了枪膛中的所有子弹。面对七八个冲上来的美军士兵,他扔出最后两颗手榴弹,炸死两名敌人。在其余敌人溃退之际,他则机敏地前去捡拾敌人丢弃的武器弹药,继续与敌激战。后来,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胸部,他忍痛用手榴弹击退敌人,并且“一枪命中了一名美军军官”,一直坚守到增援部队赶来,他才昏死过去。

位于泗水里以北、新兴里以南阻击敌增援部队的二四二团,现在则成了新兴里敌军南逃的障碍。美军在冲过二四一团阵地后,又被阻于二四二团的阵地前。三天前由三营九连长调到七连当连长的史福高率部死守公路东侧的一二二一高地,负伤不下火线,直至腹部中弹而死。战至夜十一时,数百名美军终于越过一二二一高地,但在“逃至后浦北洼地,被该团一营截住,将先头汽车击毁,阻塞了道路”。之后,三营八连又奉命出击。二排长黄仁德在率领战士们“沿山根向逃敌冲击时,被敌人一梭子弹在右臂和腰上打了两个血洞,摔倒在地上……幸好连长王福宝赶上来,继续指挥战斗……”

黄仁德在二十八日上午击毁敌人一辆坦克之后撤退时,右臂的棉衣袖曾被敌人坦克机枪打穿一个洞,“却啥事没有”,但是这一回好运气离开了他,一梭子弹不但击穿他的右臂,还“打进腰眼,鲜血淌个不停”。

连长王福宝从他身边冲过去的时候,曾问过他一句:“怎么样,伤得厉害吧?”那时,黄仁德不顾伤痛,说:“不要紧,连长你别管我,赶紧去指挥部队!”

王福宝从他身边走过之后,黄仁德躺在雪地上,“浑身直哆嗦,觉得胳膊上、腰上的伤口处,血一点点渗透出来,身上的力气也好像一点一点给抽去了……”黄仁德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这时,一位名叫黄国恩的同乡发现了黄仁德,赶过来为他包扎。黄仁德不让他管,要他“赶紧去追敌人”,但是这位五连的文化教员黄国恩,与八连二排长黄仁德入伍前同是山东蓬莱大黄家村人,并且黄国恩还长黄仁德一辈,为此黄排长私下里要“管黄国恩叫叔叔”。现在黄国恩看见自己的晚辈同乡躺在血泊里,岂能不管,他先撕了块衬衣布把黄仁德右臂的伤口包扎上,又设法包扎黄仁德腰部的伤口,但却因“腰部太粗,没有足够的绷带,没办法包扎,他就给我解开腰带,把裤子朝上提,掩住伤口,再把腰带系紧”。之后,黄国恩要背他下去,却被黄仁德阻止了,黄仁德要求黄国恩赶紧去追赶敌人,多抓俘虏!于是,二人匆匆分手。

黄国恩临走时,还叮嘱黄仁德一句“你坚持一会儿,我马上返回来背你去包扎所……”说着黄国恩便匆匆离去。

幸好天气寒冷,将黄仁德的伤口冻住,才不致失血过多。后来,黄仁德强撑着爬起来,一步一步挪下了阵地。但是,他的同乡黄国恩却从此再无音讯。与黄国恩同日牺牲的还有黄仁德负伤后遇见过的连长王福宝。

在二四二团的截击下,美军坦克汽车被炸毁,大火熊熊燃烧,公路被彻底堵塞。突围的敌人离开公路,试图迂回长津湖岸边南逃。各个团的追击部队分路尾追歼敌,战斗分散在多处展开。公路两侧的山坡、沟脊、湖岸,到处是激烈的厮杀。公路上、山坡上,遍布美军丢弃的大炮、坦克和各种车辆以及数不清的枪支弹药。美军多路分散突围,沿途一再损兵折将,弃尸与伤兵随处可见。

一路敌人在二四○团的追击下,离开公路,企图越过冰冻的丰流里江,结果“汽车、坦克压碎了冰面,变成钢制的棺材沉入江底”,剩余四十余名士兵被俘。另一路敌人暴露在公路上,成为二三八团追击部队“良好的猎杀目标”。众多“猎手”之中,一营一名出色的瞄准手,“独自打死打伤十名以上的美军目标”。三营七连追上美军一辆汽车,把汽车“打得燃烧起来”,跳车四散的二十多名美军士兵,被这个连的五班“悉数消灭”。脚趾冻烂两个的二四○团七连班长隋春暖,右臂也负了伤,却能够“拖着淌血水的冻烂的双脚,甩着带有枪伤的臂膀,跳上一辆汽车与美军士兵展开肉搏,一人毙敌十多名,俘虏美军士兵五名”。在后浦、泗水里一带,从十二月一日上午一直战到次日午时,战斗分化为无数班、排级别的小规模厮杀,漫山遍野成为一个巨大的血腥狩猎场。

为了保障对新兴里残敌的围猎,在泗水里以西几里远,二四三团截断一条公路,阻击增援新兴里的美军,打了整整一个昼夜。一连连长黄万丰把阵地设到距公路只有五十米远,以至“敌人汽车防滑链溅起的雪都能打到脸上”。当敌人坦克、汽车开到时,黄万丰命重机枪开火,“两挺重机枪,一个点射,就把敌人汽车打得起了火。”为此,黄万丰非常得意。他说,因为水压重机枪怕冻了打不响,他就“让机枪手往水里渗酒精防冻,不过渗了酒精的水散热不行,子弹打不远就落地,只好把机枪阵地向前移,移到距公路五十来米”。

夜里堵住敌人,激战一夜,战果颇丰。黄万丰记得。“当时夜里看不大清,没顾上细数敌人死尸,简单大估摸数了一下,有二百二十多个……”

天亮后,敌人调集大炮,猛轰二四三团阵地,四十多架飞机助阵,“炸弹扔下来,可以炸出五米来深的大坑,坑底可以放下四副担架,伤员放里边倒比较暖和挡风”。由于敌人炮火猛烈,二四三团伤亡很大。黄万丰率领的一连,副连长和二排长、三排长相继战死,阵地失守,逼得黄万丰不得不亲自领着全连剩下的18人去夺回阵地。为此,天虽然那么冷,黄万丰却“紧张得棉衣里子全都给汗湿透了”,感到“这辈子从没打过这么激烈的仗,打孟良崮都比不上这一仗的激烈、残酷……”

二四三团炮营在公路两侧打敌坦克,激战到天亮,一个无后座力炮排只剩下一个弹药手,其余都没了。炮营观察班的战士张金海说,天亮后,又有敌人坦克上来了,“剩下的那个炮手扛着炮转身想跑,让排长给喊下,说,你敢跑!给我打!死了你也得给我打!那个兵这才回转来,瞄准坦克开炮。这一打不要紧,用六发炮弹打了敌人五辆坦克……”

张金海介绍说,他第一炮先打公路边上一栋房子,打掉房子堵了路,坦克停下了,他又打最后一辆坦克,打掉了坦克铁链子,开不动了,再回头打要跑的头一辆。一头一尾两辆坦克打坏了,中间其他几辆坦克也开不走,这才一辆一辆打……“一个炮手独自击毁五辆坦克,按说应评为战斗英雄,战后排里只给他评了个模范。为啥?可能因为他是淮海战役解放的俘虏兵,战斗意志有动摇……”张金海回忆道,“以后我在后方医院还见到过他,但是忘了他的名字了。总之,还是应该给他评战斗英雄、立大功,那么残酷的战斗,谁都难免有紧张害怕的时候。”

战斗中阴差阳错的事情不止一件。二四三团侦察股长孟庆健说,三十日夜里,二营奉命打一个山头,截敌人退路,可是过了规定时间好久,二营还没拿下来。团长马照文发怒了,让孟庆健亲自去二营传达命令:要二营马上攻下山头,“三个连都打不下一个山头,你营长是吃干饭的吗?”孟庆健摸黑上去,找到二营,对营长王学海说:“老王,团长火了,你得赶紧想办法攻下来!”王学海急得直挠头,告诉孟庆健:“一共两门迫击炮都用上了,四连是主力,突上去后垮了,没剩几个人了;六连拉上去,妈的黑咕隆冬地瞎摸到山后头了,找不着影子!剩一个五连是预备队,咋办?”二人正商量时,团参谋长又上来了,“他是个结巴,见了王学海急得说不出话,结结巴巴,总算让王学海听明白了几个字:团长、发火、叫快、快……”

几个人正准备让五连再冲的时候,山头一阵枪响。“噼里叭啦一阵打,原来是六连从山后头攻上来了,抄了敌人后路,居然没费多大劲儿,攻占了山头!”几个人喜出望外,赶紧上山。紧接着,孟庆健便遇到了这场战争期间最让他感到快意的事情:在敌人阵地上捡了个正宗的美国牛肉罐头,启开就大吃起来,“那滋味之美令人终生难忘。”不仅吃到了美味罐头,他还顺手牵羊,“捡了一件美军夹克式棉衣,暖暖和和地穿在了身上。”

美军上尉古格勒尔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