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莫不是在自家的地盘迷路了?”
幕柏闻声望过去,一个白色的身影跌入了他的眼睛,莹润的肌肤,轻纱飞扬,眉疏不画,自青于黛,颊敞未扫,更赤于脂,一头墨发挽起,嫣然浅笑。
“你……”幕柏惊了一下,稳了稳心神,脸色深沉,怒道:“你一个大男人大半夜不睡,穿什么女装啊!这成何体统!”
幕柏攥紧拳头,要不是他心性极好,刚差点挥拳打人。他堂堂七尺男儿,爱上一个男人也就罢了,不想这个男人还是个“不良”之人。
看看,越来越不像话了。他在逍遥山庄找了一圈也不见他人影,结果却在这穿着女装吓他。
那一年的相见,他不过刚满七岁。家母去世,祖父病重,兄弟相残,家业之争,亲人几乎到了要杀他的地步。
祖父病重前,将所有的家业交待与他。他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斗得过几位野心勃勃的叔父。
幽深大宅,数不尽的阴谋,透不光的杀戮,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极度的害怕,极深的仇恨,无助彷徨的被欺压,被凌辱。
为了祖父的遗言,为了他的志向,为了不让家业无数心血付之滔滔,为了不让家破人亡。他忍着所有的痛苦,他接受着所有的折磨。年幼的他,还不能理解叔父们的整个阴谋过程,他唯一能感觉到却是看他的眼神如此恶毒怨恨。
寒风刺骨的夜晚,风萧萧兮,无情的吹着他单薄疲惫弱小的身子,他在一片雪地上冷的发抖,嘴唇发紫,脑袋晕晕。
“娘,你来接我了吗?”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眼皮慢慢的闭上,身体疼痛难忍。
“娘……”他猛然睁开眼,无声的呻、吟声,头脑昏昏沉沉的,重如千斤的眼皮挣扎着撑开一条细缝,模糊的视线里,一个白衣少年温雅地温柔地看着他。在环顾四周却是陌生的环境。他明明记得他被几个表兄弟合伙骗出府外,在白雪皑皑的地上,独孤无助,泪如雨下。这世上除了祖父与娘亲外,根本没人会在意他的死活。至于那个爹,心中只有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弟弟。而他,不过是没人疼,没人要的可怜虫。想着想着,他疼痛的哭起来,泪水顺着冻僵的小脸冰冷的落下。
“是个男人,就别哭。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那个少年鄙视的看着他,语气沧桑沉重。
“你是谁?这是哪?”他抬头,望着他,努力撑开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锦帽貂裘,一身白色,一张俊美无邪的脸,秀美无比,贪婪的盯着他那温和的微笑,虽是怒喝声,那声音婉转动人,却是暖暖地从心中拂过。深黑的眸子,深邃带着淡漠的疏离,炯炯有神却带着逼人的压迫感。心中感叹,好美的少年。
“这里是空灵寺院。”他靠近他,一只手将他小巴抬起来,眼神中带着狂傲不羁,若有若无的不屑。
“我叫幕柏,是……”
“你是谁,我不敢兴趣。”他直接打断他的话,深邃的眼眸中有淡淡的冷漠,然后转身出去。
空气留下他清冷的身影,还有那淡淡的清香。他没有为他冷漠的话而生气,反而对这个少年有着难以言喻的好感。俊美,清灵,带着一种高傲的气质。狂妄,深沉,带着一种独特的倔强不屈。因为他看到他离去时,那嘴角扬起的笑意,在寒冷的冬天是那样的耀眼,盅惑的笑,狂野而妖异的动作,冷俊的话语。深深在他年幼的心里根扎着。
这一年,幕柏七岁,赖子墨十一岁。
越是相处,越是愉快。幕柏看着那个飞扬跋扈的他,愈是依赖他。
他说,你身在富贵家,又是长子嫡孙,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如果要夺回属于你的东西,就必须先学会保护自己。
他说,人要有信念,才有资格去保护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记住了,你现在要做是收心,遮盖锋芒。
他说,这里是空灵寺院,很少有人会来,你就在这好好修身养性。等你有足够的能力,就去实现你心中所想。
从此,胆小懦弱的他,不在痛苦埋怨。而这个叫赖子墨的人,在他眼中,时而霸道无理,时而鲜明爽朗,时而神采飞扬,在也无法将他从心中剔除。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很随意的唤他“子墨”,而他亦不在冷冰冰的回应他,而是温和的唤他“小柏”。
那时的他,笑的像女孩的绝美容颜,单纯而可爱。那样的他,笑的像春天里的日光,温暖而开心。
不知不觉,那抹身影深藏在内心深处,究竟何时喜欢上他的?
真是讽刺,他居然喜欢上一个男人。
他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鸳鸯尚且戏水,恶狼也知哺乳,他如何能喜欢上一个男人?而且还是恩人?
所以,他在他的左臂上刻着深深的“墨”字。他知道他是喜欢他恋他依赖他,只是,这爱太沉重,太不能容于世。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心如绞痛,但是这一生一世,只能将心埋的更深,唯有常伴青灯。
只是听闻他大婚,那一刻,他几乎颤若寒蝉,那一时,他几乎心跳不在,那一年,他几乎魂飞故里,阴阳两隔。
还没来得及放下思绪,他却要大婚了。究竟怎么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他,从来未想过他会大婚,他会娶妻生子,他会是别人的相公,他会是孩子的父亲。从来不曾想过,他会不在身边,他的心如何不痛。
爱上他,怎么会阻止那颗爱上他的心呢?
那种失去他的念头一闪,心痛的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他殇,他嘶吼,他颤抖,他无力,只想飞到他的面前,阻止这一切,然后紧紧抱着他,告诉他,他爱上了他。
等他的心安定下来,那个如火似水般的女子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嫣然回眸,绝世风华。他再也不是他的。
却知,后悔莫及。看他温和的对着她笑,看他百般呵护她,看他妻儿相守。
他咬牙,心痛,窒息,却不减弱他半分对他的痴心。
从此,一晃就是七年。
拳握得死紧,指甲刺进掌内,黑眸,幽暗深邃,抬眼望着此刻一身女装的他,真是气急。开口道:“穿的不伦不类的,赶紧给我换回来。”
赖子墨沉默了,如果可以,他真想敲敲他的脑袋。他女扮男装这么久,这斯居然一点都没觉察到。
每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来,其实他不是什么好人,不曾有过心。生死他一点都不在乎,却越来越在乎他来。
所以,他没有告诉他,其实他爱的不是一个男人,不是断臂,而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子。她很邪恶,很潇洒的看着他为她“怒发冲冠为男颜”。属于她的,这世上唯独只有他罢。即便是他也爱他,他却不敢要了。
曾经的相伴,曾经的相遇,曾经的隔阂。那些人,那些事,他再也不想碰触,再也不想知道。
赖子墨微微一笑,眼眸,沉静如水,静气敛息,僵硬许久,从嘴里哼了一句,“你别后悔。”迅速转身离开,他发誓再也不穿女装了,平生第一次穿女装,却被他说成“不伦不类”。
幕柏看他几乎逃荒的样子,心中暗笑,急忙拉住他,没想到他穿女装依旧很俊美。淡淡道:“你这个样子,要是让宝宝贝贝看到,那不会被他们笑死。”
“怎样?好不好看?”赖子墨脸色微红,对他爽朗一笑,殷红的唇中露出亮晶晶的白牙。
幕柏咳嗽了几声,明明很俊朗的男子,为何穿着女装却是妖媚的可以。心中打了个寒战。凝视着他,不禁好奇,“你穿女装干嘛?”
赖子墨心中暗悔,这呆子难道还看不出蹊跷来。他都这么明白的告诉他了,还想怎样?失望的笑容从脸上展现,不满的回答他的疑问:“怎么,我突然喜欢穿女装不行啊!”
“你……”幕柏突然一时语塞,这个他爱上的人,真是越来越无赖了,越来越活回去了。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不睡觉,穿起女装来。他还是那个英俊潇洒,号称神算子的“墨竹公子”吗?吐了口气,脸上泛青,望着他道:“子墨,你越来越不像样了,以后不许穿成这个样子了。”
赖子墨垂眼低头,不紧不慢道:“好,好,我这就回去换回来。”
幕柏看着他那样子,嘴角抽了抽,握着他的手道:“我今晚睡你那。”
赖子墨不解的看着他,他竟然会如此大胆的说出这话来。一路让他牵着手,眼神愕然,脸上飞红。
这小子难道终于开窍了?
任由他牵着手,进入他的卧房,屋里灯光明亮。幕柏将他一扔在凳子上,看着他的装束,眉头一皱。心中纳闷,这个妆也太浓了,还是洁白点好看,那脂粉气,他闻着不爽。打好一盆水,执起袖子,青葱一般细腻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颚,一把扣住,掏出打湿的帕巾,擦向他的脸。
赖子墨一愣神,他想干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脸上的妆已卸。看他轻柔地为他擦拭,动作极轻,极柔。真是又气又急,他足足花了几个时辰才弄好的妆,结果化为乌有了,还遭不待见。
幕柏抓着他不放,擦了会才擦去脸上的胭脂,并露出原本的容貌。才轻呼口气。皮肤微嫩,弯娥的眉,薄薄的唇线条分明,深沉的眼眸,高挺的鼻,面颊浓红,才轻轻道:“这个样子才好看。”
赖子墨巴着眼睛,看着他将温柔的帕子拂上他的脸,那双眼睛充满爱意,不在清冽,嘴角微微一笑。狠狠咬牙:“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在穿女装。”
刚说完,就被幕柏的唇给堵住了,肆意的亲吻着,吻如洪水一般凶猛,疯狂的掠夺那一池宝地。幕柏吻着他,心底才踏实一分,所有的爱恋与思念都融入到这一吻中,彼此的唇舌牢牢的粘在一起。炽热的吻让他满眼通红,血丝突显。
赖子墨尽情的回应着他,刚尝到点甜头,幕柏已一吻作罢,不在侵犯他。
“给你小小惩罚,不用老提醒我爱上一个男人,下次再敢穿女装,我定会拆你入腹。”
“小柏,你难道不明白……”赖子墨笑了,俯身吻住他的唇。
幕柏身体里有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欲火,重重的喘息,深深的心跳,理智的推开他:“虽然,我很想要你,不过我讨厌闻着你身上的花香气,欠着下次吧!”
赖子墨微微弯起唇,眼眸似火,缩了缩,偏头咬在他的肩上。这小子还是没开窍啊!心中苦笑,再一抬头,带着怒气准确地吻着他的唇。
不是没碰过男人,只是这个男人也太会隐忍了,明明眼里火热热的欲望,硬是要逼回去。明明心里想的要死,还故作矜持。
他就不能在大胆点,就不能不顾左右而言他。他只要一想到,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爱着他,盯着他的目光如火似剑般,生生的入了他心里。
当年救他,不过是一时性起,没想到这个小子不知不觉中,慢慢的走进了他冷清的内心深处。
当日,软弱清风的他,长发束肩,白衣飘尘,意气风发的小少年。再见时,却是清心寡欲,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是超尘脱俗,甘愿敛尽家财的幕少。是清冷临风,居于权斗中的林松公子。
突然他额角一挑,该死的小子,居然推开他。真是放肆的死小子,他都不嫌害羞,敢得寸进尺。这小子居然对他所作所为很不满意。眼底冷意突起,轻吐两个个字:“小柏。”
幕柏一把推开他,瞪着他的目光似要杀人:“赖子墨,你越来越无赖了。”
“我无赖怎么了,你难道不想要我。”赖子墨回瞪着他,死小孩,不听话,不体贴,不可爱,不温柔,别扭的死小子。
幕柏毫不客气对准那张狂傲的脸就是一暴栗子。他脸色透红,眼皮跳动,怎知这人越来越无赖了,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放肆了。
如此才识,这般轻挑。如此英俊,这般无礼。他还是那个“墨竹公子”吗?浅笑如墨,脾性似竹,竟然变得如此无赖了!
幕柏一脸严肃的盯着他,嘴唇轻抿,舌头上还留有他的余温,面子有些挂不住,“你真是不可理喻。”起身,拂袖,欲要走人。
赖子墨收起脸上的戏谑神色,一手抓住他,突然低声道:“不是说今晚住我这吗?”
“赖子墨。”幕柏面色缓了些,眸底依旧审视着他,“你越来不正经了。”
“小柏,别生气吗?我给你宽衣,下次我不捉弄你就是了。”赖子墨拖住他,给他宽衣,时至初夏,他穿的也不多。待露出背后隐约的轮廓,脸颊忽然有些发热,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背后的肌肤,白色的长衫一路滑落,露出他精壮的胸膛,那副柔软的身躯下,竟然如此强壮。
胳膊上那鲜红的“墨”字,焦灼着他的眼,竟挪不开目光。他从不知道,他手臂上刻着一个“墨”字,目光微凉,问道:“你手臂上的字……”
“很早就刻了,一直怕对你忘不了,所以就刻在手臂上。时刻提醒自己忘记你。不过越是刻着,愈是刻在心底,磨灭不掉。”
他离他如此之近,可以看到他喉结的滑动,他颈脖胸前的汗珠,耳根脖子都红透了,脸上很不自然。他说不出什么滋味,这小子真是让人恨透了。抚摸着他润滑的肌肤,那刻着“墨”字的肌肤上凹凸不平,当初这傻小子是下了多大的勇气刻上去的。眼中微微有些湿润,转过头,眸中瞬间清风随云,“难看死了。”
幕柏微楞,瞥眼手臂上的“墨”字,似乎真的很难看。见他将衣衫褪去,手指不经意间抚过他腰下,认真地为他宽衣,眼底不由浅笑。抓紧他的手,“子墨,老实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没想到你的身材够精壮。”他捏了捏胸前的肉,僵硬割手。
“赖子墨。”他气血翻涌,真是无语了。
他就不能认真听他说话。心情一下子就不爽了,头开始痛,怎么他就这么倒霉,爱上一个无良的男人。
他抱住他,往床上一扔,执起被褥,闷声道:“睡觉。”
赖子墨压住嘴角的笑意,抱着他的身子,将他扳回来,在他耳边轻轻道:“小柏。”他的身子压着他的身子,他身上的热度,还有淡淡的味道,烫得他脸颊有些红。觉察到他沉闷的怒气,坏笑道:“小柏,你真温暖。”
幕柏抱着他,真是败给他了,气极道:“睡你的觉,别动手动脚的。”
赖子墨冲他笑笑,一字一句道:“小柏,等那女人找到她的幸福,我们就去快意江湖,做神仙眷侣吧!”
他如何不懂这小子的心意,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希望,此时还不晚。见他别扭的应一声,抱着他,进入梦中。只是心中感叹,第一次穿女装不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