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有件事让我彻底改变了这个恶毒的想法。那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了,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在我以为有生之年不再有小伙伴陪我玩耍的时候,我身边多了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
她叫穆洛,家是开杂货店的。她有个温柔的妈妈和一个老实呆愣的父亲。和她成为朋友纯属偶然。
跳绳这种游戏在学校里是很普遍的,在小学没有大多游乐设备的地方,学生只能自创游戏,一条有弹力的皮筋绳子就是成了游戏的工具。
童谣声在课间十分中里回荡着:“一五六一五七,马兰开花二十一......”
穆洛和她的小伙伴跳的很欢畅,笑得像朵绽放在菜田里的油菜花。她们的笑声太吸引我了,但是我只是静静地躲在墙边,那样羡慕却不肯上前加入她们。
跳累了的穆洛一抬头就发现我的存在,她跳着轻盈的步子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些异样的惊慌,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因为不喜欢说话,加上成绩半江瑟瑟半江红,我在年级里就像一个陪衬的附属品,变得可有可无,老师和同学常常会忽视我的存在。
我只是世间一粒不起眼的尘埃,不知自己从而来,该往何处去,随波逐流,随风而逝,有没有存在过,没人记得,甚至连自己都经常在思考:我究竟属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跟我们一起玩吧?”她白玉般的额头上挂着透明的液体,红扑扑的脸蛋让人联想起水蜜桃的比喻句的时候更加生动。她就那样安静地对我伸出了友谊之手。
无法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好运”,我一直不知如何反应,连站在原地都觉得别扭,想要扬高下巴漠视她的好意时,却被她拉过去。
她笑着说:“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可以一起跳绳!”
那句话宣布我告别孤独的话至今还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是我整个童年中无法遗忘的声音。
终于有个人可以在上学放学的路上陪我了。甚至在夕阳斜照小镇的时候,坐在她家杂货铺里写作业。每一次,她都会从杂货铺里顺手拿些好吃的零食给我吃,吃得最多是独家秘制的酸甜桃子。
酸酸甜甜的桃子,连汁水都是那么诱人。可是......越是想要珍惜的东西越不能长久。
那天是个不祥的日子,一早就预兆了要发生的祸事。早晨背着书包走出家门的时候,我穿着凉鞋,裸露在空气中的脚趾头被刚长出的芦苇划了一道长长的红线。
因为很疼,我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地用纸巾擦去从伤口溢出来的血迹。以致上学的时候迟到,被抓早读纪律的严老师叫到教室外罚站。
到第一节课开始的时候,我才可以进教室开始上课。我看见穆洛空空的座位,她今天没有来上课,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家里有事?
整个上午,我都托着下巴,低着头,面前摆着上课的教科书,眼睛却在黑色文字中走了神。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地猜测穆洛没来上课的原因。
放学的时候,我从拥挤的人群里冲了出去,背着书包一路奔跑,装着8本教科书的书包很沉重,我跑得脸红气喘,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
穆洛家的杂货铺没有营业,真个木屋子都过于安静,完全没有了昔日的生气。
午休的时候,坐在前面的同学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穆洛出事了!”
“怎么回事?早上来上学的时候,我还听见她跟妈妈在说话呢!”
“他们吵架了,穆洛生气地从家里跑出来,冲过公路要去爷爷家,结果被大卡车撞了!”
“医生说就是医好了也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了!”
“好像就是植物人吧!”
“什么是植物人?”
“就是跟死了没什么两样的人!”
我不知道后来同学说了什么话,也不知道整个下午,我是怎么结束课程后走出校园的,只记得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时常在梦中见到那张笑脸,她还是穿着粉红色公主裙,扎着两条麻花辫,对我笑的时候,露出一排可爱的小虎牙,手里紧紧地握着一个核桃:“若曦,给你吃!”
在我犹豫了很久,终于伸过手去接的时候,原本很神采奕奕的穆洛,瞬间变成了僵尸一般的白,七孔开始溢血,连手里握着的核桃也像是被注满血液的气球,此时,鲜红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梦里反反复复是她的笑声,还有穆洛妈妈跪在一具全身溢满鲜红血液的小尸体旁边,不断嚎啕大哭:“我的孩子啊!孩子呀......”
哭声传出了好远好远,撕心裂肺。
我终于能体会生离死别的那种肛肠寸断的痛苦。那年,我8岁,得到了生命里第一个好朋友,也失去了生命里第一个好朋友。一起微笑终结孤独的人,我的孤独才结束,现在却又要开始了
我不再被挨打后在心里诅咒兰伊皓英年早逝了,相反,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兰伊皓长命百岁。宁愿他打我,也不希望某天忽然看见他乌黑的头发变白,英俊的脸庞布满皱纹,高大的身躯缩小,变得佝偻的形状。
很多年以后,总是在无意间想起了那个叫穆洛的小女孩,然后心思总是缠绕在穆洛和母亲吵架的原因上,是不是因为穆洛拿了很多核桃给我吃,所以她的母亲很不高兴才导致争吵?
是不是这样?
……
是不是?
……
没有人能够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