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他在人群中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喜欢穿着白色长裙,散落一头柔顺海藻长发,眼眸盛满忧伤的女孩。
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偷走了她的快乐种子,令她无法再快乐。
坐在装修得豪华气派的半岛咖啡厅里,周围谈笑的都是这个喧哗城市的白领丽人,还有富二代,开着奔驰的小开以及装着像教授,其实是全文盲的中年爆发户。
她总觉得坐在这个地方,似乎有点虚荣心得到满足的膨胀感。
她变得不爱说话,但是面对人的时候还是笑得很乖巧,一种需要所有人拥进怀里轻轻呵护的柔怜掩藏不住地散落开来。
当年无忧无虑的纯真已经找不到了,取代而之是长大后无法改变的忧愁。但是女大十八变的魅力一样赋予在她身上。
他远比当年那个衣服干净,脸蛋帅气,表情却冷漠的少年要多了一股成熟男性的魅力,只是经历岁月的洗礼,眼里那股清高早已荡然无存,多了温柔的东西。
他问她:生活还好么?然后记起当年她简单的梦想,是否已经找打了心中的他,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她看他的眼神已经不是当初少女情怀满是诗的清纯,而是平淡的自然,她对他说这几年她做了什么,去了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经历过哪些事情,最后发现骨子里的快乐不知不觉就在旅途中丢了,那个简单的梦想变得不简单了,因为她始终没找到心中那个人。
他很耐心地听她讲完,他的话不多,唯一让她记住的是:这么多年,她在他心中印象一直都没变,如果没有找到心中那个他的话,就考虑他吧!
她惊愕,他们都是20几岁的大人了,早已没有了少年时情窦初开的羞涩。他的表白就像在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样自然。但是她心里的想法,他摸不透也触不到,她并没有答应他,而是很客气地跟他道别。
岁月里零零散散落下的记忆一点一滴被慢慢捡起,然后拼凑完整出来,变成一场简短的黑白电影,没有文字,没有声音,只有熟悉的画面。
那时候,他已经一个身家过亿,福布斯富豪榜上排名30前的富豪。她不过是一个穷作家,带着行囊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外一座城市,穿着宽松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散落一头还没有散失光泽的长发,光脚穿着帆布鞋。
她对他说:如果她答应他的追求,那么在别人眼里一定会说她是看上他的钱,如果她看上他的钱,那么他又看上她什么呢?她没有惊艳的美貌,没有配得上他的背景,算不上是一个才艺兼备的女孩,说年轻也算不上年轻,毕竟十七八岁的少女才叫青春,她不过是经历世间沧桑,不恋红尘的女子罢了!
被岁月磨灭的天真和梦想,被残酷现实吞噬的美好,还有那些不得不面对的人情世故,她跟他说:她活得很不容易,想过找一个平凡的男人,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忘记一天所有的不快。
但是心愿很简单,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但是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找到,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她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所以简单的心愿就变得不简单了吧!
她回到冷清的公寓里,异乡的出租屋,无论打扫得多么干净,无论家具多么齐全,始终没有家的感觉。
远在家乡的母亲早已不止一次催促她找个差不多的男人结婚生子,做女人该尽的本分。
母亲说:女孩无论再优秀都是假的,女人的最好归宿就找到一个好男人,然后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她站在不大的阳台上眺望远方的火车轨道,那是沿着回家的轨迹。漂泊异乡多年,心里总是放不下梦想,少女说的谎话,装出来的快乐和无忧虑在远走他乡后丢掉。
那年毕业后,她就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求学,她不甘心就像农村平凡的女子过早地承担家庭的压力,过早地当妈妈,然后容颜慢慢被如魔鬼的岁月吞噬掉,她的人生不应该是灰白的,总要在上面涂点色彩,这样她才能无遗憾地在晚年的时候,心安理得地偎依在老头子身边看夕阳。
只是她没有做到,少年离家就像脱缰的野马,一头冲向广阔的草原,再也不肯回头。
在外面漂泊惯了,她微眯着眼睛看着城市灯红酒绿,走在人群里张望寻找,她想要寻找什么,她回答不上来,但是心中却很清楚,那个人曾经出现过,也许某天就会在人群中与她相遇。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捂着疼痛的眼睛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断断续续地敲打着一些能找到年轻的文字。她编织她的梦想,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白天的时候,她去了那家营业不久的西餐厅,坐在大厅中间为进餐的客人弹奏钢琴培养情调。她变得现实,骨子里却很清高。
曾经有个有点钱的男人站在她面前,用一种怜悯的口气对她说:陪他一夜,他给她20万!
她冷眼对上那男人,摆出卖艺不卖身的自尊:抱歉,我不需要这种钱!
那男人开始大声嘲笑,像见到稀有物般叫道:真是稀奇,不用假装清高,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说吧,说出一个你能接受的价钱,老子什么都没有,可是老子有足够的钱可以砸死你!
她强忍的耐心不过在男人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被磨光了,她像所有不容许被亵渎自尊的女子一样扬起纤细的手掌,自以为用尽力气地扇了那男人一巴掌。
那男人肥厚的脸皮并没有任何疼痛感,倒是她自己忍着咬牙的嘴巴,手掌控制不住地垂落在背后颤抖。脸色难看的变化着青白相间的色彩。
男人毫无怜香惜玉地扇回她一巴掌,并开始破口大骂,不堪入耳的粗话就像子弹一样爆出来:你个臭小婊子,敢在老子装什么清纯?都******贱骨头,肯花钱让你伺候,算你他妈祖宗十八代修来的福分,还敢在这里跟老子较劲!
男人离去的时候还对着被他大力道甩向一边的她“呸”地吐口水。她就众目睽睽之下无脸自容,抓着手提包就冲出餐厅。
她那个“忽然有个男人闯出来英雄救美”的想法如刚吹起来泡泡,来不及飘高就破灭了。
她一直以为那个男人会在她活得很辛苦的几年里出现,但是没有,现实生活不像她指尖敲出来的文字,美好得不真实。
月色越来越深的时候,她坐在电脑面前发呆:母亲毕竟为她操劳了半辈子,她已经老了,经不起她的青春叛逆,经不起她对梦想的较真,经不起子女不在身边的冷清,她只是希望女儿能回到她成长的地方,嫁个踏实的男人,然后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最后她决定收拾行李,打电话给房东退掉房子,然后向兼职的餐厅老板辞职,交待把她那个月的薪资打进她的银行卡里就行了。
餐厅老板是个年纪比她大三岁的年轻男人,性格跟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高中生一样,是个温柔的纯爷们,但是对她很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像个兄长一样照顾她,依然记得第一次认识他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