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凌玉箫牵着手去集市,这是龙昭雪从13岁以后就未曾做过的事!在严谨的世风之下,一男一女牵手而走,很轻易地便引来众人的目光,有探寻的、有不齿的、有羡慕的也有非议的……
可他们却全然不在意别人什么眼光,满心欢喜地沉醉在这劫后终得到回报的深情世界里!
“成亲要买的东西很多,先去看衣服好了!”凌玉箫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激动与狂喜,他牵着龙昭雪的手,直奔一间衣店走去!
龙昭雪面上浮着两片好看的红云,垂着头,默默无语地跟随他的脚步。所谓夫唱妇随,大概就是这样吧?
进去衣店里,年约五十出头的老板一看他们的模样便知是要准备成亲的一对鸳鸯,也未等凌玉箫提出要求,便拿出店里卖得最好的新娘嫁衣与新郎婚服。
当那抹艳得夺目的红映入昭雪眼中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不再多看一眼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雪儿!”凌玉箫追出来,一头雾水地询问,“怎么了?不喜欢那衣服吗?”
“是不喜欢,非常不喜欢……”龙昭雪很小声地喏嘘着,脑子里一团乱麻!与尹圣轩成亲那日发生的一切像根透明的丝线不断揪扯着她的头发,疼得她一阵瑟缩!
只一眼,凌玉箫便看出了她心里的挣扎,笑了笑,他故作不以为然地道,“谁规定成亲一定要穿红衣服的?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简简单单就好。倒不如,我们就穿着平时的衣服,让师父为我们见证,让天地为我们祝福,你看怎么样?”
他轻松的口吻充分说明不在意世俗的洒脱性格,可昭雪却觉得很对不起她。为了迁就她,他甚至连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成亲都不能穿着新郎礼服,这是不是太委屈他了?
看出她眼底的纠结,凌玉箫用手弹了弹她额头,语气轻快地道,“成亲不过是个仪式,让我真正感到快乐与幸福的是能与你共度这下半辈子。”
龙昭雪笑了,咽下喉间的苦涩,她真正释怀地笑了……师兄就是这样,总能将一个个难题大而化小,小而化之。可不是嘛,成亲不过是个仪式,最重要的是他们以后都会一直牵着手走下去。
主动将冰凉的小手交付于他宽厚大掌之中,龙昭雪对他绽放了最美的一抹笑靥,道,“我们走吧!”
走没几步,两人就见到前方一个胡同口围着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好奇之下,他们走了上去,拨开人群一看,墙角处竟躺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再往下看,他们看见那女子隆得像座小山一样的肚子。她竟是个孕妇……
想都没想,两人一同挤开人群,疾步走到女子面前蹲了下来。凌玉箫为那女子把脉,龙昭雪则是掏出绢帕不断擦拭着女子脸上冒出的冷汗!
“看样子,应该是要生了!”凌玉箫诊完脉,立刻得出这个结论。因为从小受到非礼勿视的教导,他不便看那女人裙下的状况便叫昭雪去看。
昭雪听话地伸手轻掀起裙子一隅,当她看到混合着血液的一滩水时,立刻惊得刷白了脸。
“羊水破了,看来真是要生了。怎么办?得找个稳婆才行啊!”昭雪心急如焚地说着,不禁暗恨自己没用。学会了医术又怎样,到头来,连接生都不会,还不是笨蛋一个!这时候,如果师父在,他一定会当机立断地为这女子接生的!
凌玉箫脸上写着焦虑,看这女子的情形,再不接生,恐怕母子双双难保!这时候若冒然背着她去找稳婆,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思前想后,结论是,“找个地方,我们来为她接生!”
“呃?”昭雪脸上冒出无数个问号,接生,他们哪会啊?
没时间再考虑下去,凌玉箫打横抱起女子,龙昭雪在前面推开围堵的人群,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旁边的一家客栈,直冲向最近的一个房间!
龙昭雪给掌柜的扔去一锭分量不轻的金子,急急吩咐道,“去烧开水,烧很多很多的开水,然后送到这个房间来。快!”
掌柜的看到金子,脸上立刻堆出生意人的谄笑,连连点头道,“是,我这就命人去烧开水,姑娘请放心!”
交代完,龙昭雪急匆匆地跑进房间,凌玉箫这时已将那妇人放置在床上,着手要为她脱衣服了!
龙昭雪面上有抹不自然,但很快隐了去,她忙上前帮忙脱下妇人的外衣。
凌玉箫这时突然停下了动作,向后退了两步。龙昭雪奇怪地看着他,见他眼中漾着鼓励的光芒,她立刻意会过来,忙慌乱地摇头道,“我不行啊,接生我不会的!”
凌玉箫脸上写着深刻,眼底荡漾着义不容辞,那种坚定似感染了龙昭雪,她脸上的不安瞬间一扫而空,眸里闪烁着一种信誓旦旦的光辉。
“好,我试试!”虽然,这关系着两条命能否存活,可以说是关系重大,但她有信心,因为她可是毒医圣手的徒弟!
接生开始了……预料中的困难并没有放过他们,一个个关系到‘两条生命’的难题接踵而来……
“她一点劲都使不上,这样怎么生啊?”龙昭雪急急地喊着,手上照着师兄的教导正在做着催生的动作!
“别停,你慢慢推挤她的肚子,她只是刚刚消耗了太多力气,你试着叫醒她!”凌玉箫力图镇定地指挥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照着他的指示,龙昭雪做着催生动作的同时,心急如焚地呼唤着晕死过去的妇人。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她不断的呼唤下,妇人缓缓地睁开了眼。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龙昭雪声音里难掩激动,松了半口气的同时,她忙要妇人配合她的催生向下使劲儿。
一盆盆的热水送过来,出去的时候却都变成鲜红的血水,引人战栗!妇人虽是醒了,却因失血过多而危在旦夕。她朦胧的双眼看着龙昭雪,似在无声地祈求她给予她们母子最后的救援。
被那股强大的母爱光辉所感染,龙昭雪催生的动作渐渐大了起来!
“坚持住,你还没有看到你的宝宝,坚持住!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她说着,话音自信而又坚决。鼓励她的同时也在鼓励自己。她不愿看到再有人死在她面前……
“别紧张,放轻松,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她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却也从医书上看到过,生产的孕妇,越是紧张,产道就会越紧,那样就会越不利于顺产。
在肚子上推挤的手尽管抖得不行,她依然勉强挤出一丝鼓励的笑容给妇人。如此的精神指导好像真地发挥了作用,那妇人眼光一阵涌动,突然大喊了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向下挤压……奇迹发生了……
“出来了,出来了,我看到他的头了……”当龙昭雪兴奋不已的声音传出房间的时候,门外的凌玉箫终于释然地笑了出来。
虽然生产的过程不算顺利,但是由于龙昭雪的坚持,不放弃,孩子总算是平安无事地来到这个世上。
产后,那位妇人激动地眼里闪烁着泪花,想要感激却是哽咽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龙昭雪如释重负地擦了擦脸上蓄积的汗水,欣然地看着妇人旁边睡得香甜的小男娃,心里一阵感动的骚乱!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位妇人原来是个寡妇,新婚不久丈夫便突发重病死去,她心死之余,一度要去殉葬却在临死之前被大夫告知怀孕的事实。为了这个孩子,她放弃了殉葬的蠢想法,一心一意要为丈夫留下这个血脉!
龙昭雪听着她平静地讲述与丈夫从相知到相爱,再到共同孕育孩子的幸福过程,她的脸上始终闪动着幸福的光晕。虽然,独自生养孩子注定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只要看着这个与丈夫有七分想象的小家伙,她的嘴角就会情不自禁地释放出笑容。
看着妇人温暖漾在唇畔的笑容,龙昭雪与凌玉箫相拥着离开,心第一次那么贴近……或许,该是他们感谢她才对,给他们讲述这么动人的故事,使得他们更加知道这爱情的得来不易。
“师兄,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回我们的家!”
宫中遭逢巨变,太子欲手刃亲父,却不意被殷祁佑所挡,硬生生地将那把短刃全部吃下了他的胸脏……
同样是自己的儿子,一个可以为了皇位不顾父子亲情做出弑父的逆行,一个却可以为了他这个父亲不顾自己的安危舍命相救,这是何其的讽刺啊!
一夜之间,殷桓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回想起自己也曾为了皇位与兄弟们诛死拼杀;他回想起自己这辈子辜负了多少女人,却连一段真正的爱情都没得到;他回想起为了国家社稷,他似乎从没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才会导致了今天这场悲剧!
到底,他这辈子得到了什么?
站在床前,殷祁弼一脸阴沉地注视着软榻上已经睡了一天一夜还不见清醒的三哥!记忆里,三哥永远都那么高大,那么强壮,哪时像现在这样被困于床上,昏迷不醒?
殷祁弩以弑君之罪被判了斩立决,宫中这两日都在议论纷纷,三哥这一舍身救父的壮举怕是要恭他坐上龙位了!可这,真是三哥想要的人生吗?
“璇璇……璇璇……”昏迷中的男人,嘴不停蠕动着,这两个字不知被他念了几百遍几千遍,叫始终守在软榻边的殷祁弼为之动容!
面色一凛,他做出了决定,转身大步走出房间。
自从那日被绑在柴房,嘶喊了整整一夜不得释放的龙幽璇翌日便一病不起,昏昏沉沉地发着高烧,无论大夫怎么用药,烧就是不退下去!
“对不起,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当不知是第几个大夫摇着头说出这句话时,龙诀终于爆发了,他愤愤然地走到大夫面前,拽住他的领子狠啐道,“你在说什么屁话?什么无能为力?你是大夫,连个发烧都治不好,还当什么狗屁大夫?”
大夫人忙上前拉住暴走的龙诀,细声软语地劝了几句,他冷哼一声,放开那大夫的衣领。
“老爷,我看幽璇这病根本是出自内心,她想着殷祁佑,你却无论如何也不放她入京。这样僵持之下,她心里自是不好过。”大夫人想不透,怎么她龙家做了这么多善事,到头来,三个女儿却接连遭逢劫难,一个都躲不过,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啊?难道,他们救济穷人,他们为善从善还做错了吗?
龙诀也是暗自饮恨着!想他龙诀这一生,从来都信奉着以善为乐的原则,怎么付出的非但得不到任何回报,还要他承受这种苦难?
“老爷,夫人,外面有个自称是叫殷祁弼的男人要见大小姐!”管家急匆匆地走进来,拱手向龙诀报说!
“殷祁弼?”立即的,他想到了殷祁佑这个名字。想必这男人一定与他有关!
“让他进来!”
殷祁弼一袭布衣地大步走进来,拱手做了自我介绍又对长辈们问完安,他立刻询问道,“不知三嫂此时身在何处啊?”
听他提到病倒在床的女儿,龙诀忍不住叹了叹气,“她病了,发着高烧!”
“病了?”殷祁弼怪叫一声,本来还打算立刻带三嫂回宫的,怎么这两人连受伤生病都是同苦同乐?
心底一阵无奈之后,殷祁弼突然抱拳对龙诀请求道,“我能否见一见三嫂?”说不定他能唤醒她呢!
龙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要大夫人带着他去往龙幽璇房间!
一走进房间,刺鼻的药草味令殷祁弼反感地皱起了眉头。在三哥房间就一直被这个味道荼毒着,想不到来一趟江南,还得忍受这种苦楚!
床榻上,龙幽璇安安静静地躺着,没了平时的闹腾也没了平时的喧哗,她看起来那么苍白,甚至连唇都被白色侵染着!
殷祁弼蹲了下来,声音轻缓柔许地道,“三嫂,三哥他受伤了,正在等着你。所以,快醒来吧!”
龙幽璇依然一动不动,只是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眼皮有一瞬间不易察觉的颤动。
他注意到了,知道她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心中一阵惊喜,忙又再接再厉地道,“三哥他受了重伤,已经昏迷有段时日了。无论我怎么叫,怎么唤,他就是不肯睁开眼睛,嘴里始终念叨着你的名字。三嫂,他在等你,你听到了吗?”
眼皮的颤动越发地明显,终于,在殷祁弼殷切期盼下,她羽扇一般的长睫微微颤抖几次,在他注视下掀开了眼帘!
“三嫂,你醒了!”殷祁弼声音中难掩激动,溢满悲伤的黑眸这一刻总算是闪耀了些许欣喜的光芒。
“他怎么了?”睁开眼睛的下一瞬,她立刻焦急地问出这句,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闻言,殷祁弼黯淡了眉眼,垂下头不敢直视她!他低声对她讲述了前些日子发生在宫中的种种,包括殷祁佑为救父皇舍身挡刀的事,也包括他至今昏迷不醒的事……
“走,带我去见他……”勉强要起身却因身子的无力而软倒了下去。
殷祁弼忙要扶她却被她倔强地拒绝,“我自己来!”如果连坐起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要靠别人,她又凭什么要赶回宫中去见他?
怕龙诀会反对,龙幽璇选择了偷跑的方式,与殷祁弼双双踏上返京的路途!
龙府大门前,龙诀眼睁睁地看着载女儿离开的马车缓缓走出视线,不由地摇头叹息。唉……女儿大了,比起他这个老爹,还是夫君好啊!
龙婧琪一个人坐在幽暗无光的房间里,她安安静静,不吵不闹,面色亦是出奇的冷静内敛。
一般被绑架的人都会怎么做?吵闹不休?啐骂不止?还是绝望嚎哭?
如果绑架她的人期待的是这些反应,那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她对这次绑架事件一点感觉也没有。大概真应了那句话,人之将死,福祸在天!
长长一个时辰的等待,门总算被人打了开,一如她预料般,暨侬齐与暨侬晴双双站在了她面前,一脸的傲然不齿!
嘴角噙出冷笑,她是知道人有蠢人,却没见过像这对父女这么蠢的人。
再见到这个野女人时,暨侬晴是喜不自胜的。看着她手脚皆被绑缚的狼狈模样,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吧?”她笑着嘲讽,却在看到龙婧琪眼中那丝不惧的冷光时,一愕,笑容顿时僵在唇边!
“暨侬齐,我一直以为你女儿的愚蠢是由于骄纵所致。现在看来,是我料想错了。无关乎什么骄纵跋扈,这一切完全都出自遗传的规律。愚蠢至极的父亲生出来的女儿必然也聪明不到哪去,你说是吧?”龙婧琪话音里含讥带讽,简单一语便将面前的两人全骂了。
暨侬齐冷眼睇着她,不得不承认,这女娃气质的确不俗。这番场面之下,她还能风轻云淡地与他‘聊’着天,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