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千色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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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对!这是你能够获得世间最纯洁、最美好爱情的珍贵砝码。

从京郊皇陵回来的一路上,玄宗都没有再说话。仿佛今天的青冢凭吊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龙辇经过玄武门的时候,他抬眼望了望这个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手足相残的著名宫门。然后缓缓的抬起紫檀木箫,凑在唇边吹奏了起来。

箫声在这个冷肃的秋日夜晚显得格外融合,就连皇宫内高悬的一盏盏昏暗的宫灯也仿佛听懂了一般,摇摇晃晃的,配合着悠长的节拍。

“陛下。”千寻不耐烦地望着眼前忘我悲伤的玄宗皇帝,说道:“千寻累了,请允许我先行离开。”

箫声嘎然而止,玄宗放下紫檀木箫,点头道:“走吧,走吧,都走吧。”

他的神色明显的怪异,千寻却顾不得许多了,朝窗外轻喊道:“昆奴!”

“是,千寻小姐。”

“备马。我要自己回去。”

龙辇稳稳的停住了,千寻甚至没有多望玄宗一眼,推开门,站在车弦上。那里,一匹漂亮健硕的阿拉伯马等待着她的驾临。在茶壶盖强有力的托举下,她毫不费力的跃上了马背。铅灰色的裙摆在夜空里画了个漂亮的涟漪,那上面沁染的淡淡松香味道,荡入暗夜之中。

“千寻丫头!”龙辇内,一个渴望的声音响起。

千寻拉住缰绳,转首望着里面的枯萎素缟。

“别忘了,每天用那把梳子梳梳头。”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紧接着拉紧缰绳,朝兴庆宫方向奔去。

唐玄宗倚窗望着远去的铅灰色身影,苦笑道:“力士。”

“奴才在。”

“这样的女子,朕好像永远也抓不住。五十年前如此,今天仍是如此。”

“陛下,只要您想,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会为您的才情和浪漫所征服。在力士看来,您是太过于将回唐两国的盟约关系看重了。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您心系国家、心系社稷罢了。”

“是吗?力士,朕老了,才情和浪漫也再不复当年了。看来,是时候让频伽带着千寻离开了。”

“这,永乐公主会同意吗?”

“她不同意又能怎样?这频伽王子也不是普通人!他可是回纥未来的王啊!朕总不能逼婚吧?更何况,朕已经为她争取到了尽量多的时间。是她自己没能赢得频伽的心,作为一个大唐的公主,理当提的起放得下!若是为了一个男人任性妄为、闹得不像样子,我大唐的体统要往哪儿放?”

大唐的体统?大唐的体统此刻正因为你女儿的任性胡为和旖旎误会被攫取、被揉碎!

“力士,直接去娘娘寝宫。”

“是。”高力士手臂一挥,立刻走出几个先行太监朝贵妃寝宫奔去。

伤感的琴声复又从龙辇中飘荡出来,凄美如诉。昏暗的宫灯照射下,龙辇被拉得很长很长,那纤瘦的身影一直延伸到了玄武门的宫门尽头。

花萼相辉楼。

“我回来了。”千寻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着三楼明亮温暖的房间奔去。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只见圆桌中央放着一个葫芦状的白玉药瓶。走上前去,冰冷的手指拿起瓶子,指尖,温暖的触感立刻传了过来。

“这是频伽为了感谢千寻的抹茶蛋糕,特意准备的惊喜。”站在纱幔后的频伽手执一碗温水,出现在了千寻的身后。他的眼睛蓝的怡人、柔的醉人。

“惊喜?”

“是的。”频伽款款而来,把温水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用坚实的手臂轻揽住千寻盈弱的腰。望着她手中的白玉瓶子说道:“你不是最讨厌中药味道吗?这是御医特意为你研制的水丸,以后每天晚上服用十粒就可以了。但是一定要记住,用温水吞服。”一边说,一边拿过她手中的白玉瓶子倾倒了十粒。那水丸乌黑光亮,在频伽的手心滴溜溜直转,看起来,可是要比那苦得要命的中药药汁强太多了。

水丸?这么说以后不用再喝那苦死人的中药了?千寻展开笑颜,低下头从频伽的手掌心里含走了全部药丸,然后端起温水吞服下去。

频伽微笑望着千寻的上翘的嘴角,一个多月来潜心钻研药学以及研制水丸的辛苦与那抹快乐相比,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这真是个惊喜!频伽,谢谢你!”

“是吗?我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

“后悔?为什么?”千寻诧异问道。

“你不明白吗?”频伽故作惊讶的表情,很受伤的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千寻歪着脑袋,仔细的想了想,半天,迷茫的摇了摇头。

“哎,”频伽叹了口气,面色严肃地说道:“以后不吃汤药了,我还怎么一口一口地喂你呢?岂不是要损失花萼相辉楼的一景。”

“你!”千寻羞红了脸,直往门外跑去。

“往哪儿跑?”频伽拉住千寻的衣袖,猛地一下将她横抱起来:“反正我现在已经对你上了瘾。你已经吃过药了,现在,该轮到我吃解药了。”

仍然是缠缠绵绵的吻,在这温暖如春的三楼房间里温情上演。冷月也受到了这一对情侣的感染,把皎洁的月光投注在花萼相辉楼的周围。

与这里的温暖柔情相对立的,是远处黑暗冰冷的大同殿。

在寒风中瑟瑟摇摆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照在永乐异常苍白的面颊上。眼神里,空洞的失去了一切光彩。额际,极致欢爱后的汗珠儿一颗颗滚落着,与随后溢出的冷汗掺杂在一起,恍若冰与火的双重煎熬。

她的光裸的身子上披着一件回纥侍卫的披风,纤细微黄的手臂裸露在大同殿冰冷回旋的寒风中。左手小臂上,红色守宫砂的颜色慢慢消退。从朱红色到粉红色到浅红色,终于,消失在永乐不敢置信的眼眸里。很久很久以前,母妃为自己点上守宫砂时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此刻——

“乐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永乐知道。这是那只叫‘守宫’的壁虎的尸体。母妃把它磨成粉了,对吗?”

“不!乐儿,这是守宫砂。”

“守宫砂?”

“对!这是你能够获得世间最纯洁、最美好爱情的珍贵砝码。将来,你会因为对爱情的执著与勇敢得到你最想要的珍贵情感。你的高贵爱情会如同水中成双的白天鹅,此生相伴、直到终老。”

此生相伴,直到终老?

五岁的永乐听得懵懵懂懂,可水中的白天鹅她却是知道的:那是一种高贵的动物。他们一旦选择了一个伴侣,便会厮守终生。若是其中一只不幸死去了,另外一只也会哀怨而死。

现在,这守宫砂在她的眼前消失了,无可挽回,无可挽回!

母妃!你在跟永乐开玩笑吗?快出来!快来告诉永乐这些都不是真的!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公主……”一个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声音响了起来。永乐像是梦游一般用没有焦点的眼眸望过去:一个头发微卷,皮肤白皙,身体健硕,长了一对浅灰眼眸的回纥男子正担忧的望着自己。他是谁?我认识他吗?

“公主,”这男子鼓足了勇气,手托着永乐丢弃一地的衣物,踌躇说道:“公主还是快些穿上衣服吧!夜深容易着凉。”

衣服?我的衣服呢?

永乐茫然的看着他手中的衣物。那件月白色肚兜上面镌绣的一对神态逼真的频伽鸟引起了她的注意。终于,意识又重新返回到她的眸光中,她浑身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很快又漠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扎洛。”

“扎洛?”永乐死死的盯住他浅灰色的眼睛,唇片轻启,说出了一个比飞窜在这宫殿内的寒风更要冷上千万分的字:“滚!”

皇宫画院。

今天的阳光真好!

千寻站在阳光铺洒满地的石砌长廊里,出神的望着院落里零落的一地枯叶。不知是谁,弹起了古琴,如闲云游荡空中,又如忧愁弥漫心田。令人神思!

往来的画僮个个年轻不识愁滋味,见到立于深秋阳光下的千寻,纷纷捂着嘴偷笑起来。被笑之人毫不知情,仍然在抒发着她的远古幽情。

刚刚走入画院的姜皎望着指点嗤笑的小书童们,不满的神色布满眼底。刚想大声呵斥一番,却在瞧定了站立廊下的人影后露出了同样的偷笑神情。

千寻很好,一切都很正常。只不过,两天前把自己关进画室的时候穿的那一件纯白色的罩衫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世间最绚丽的衣裳。她这个样子,就像是御花园里掉进池塘的孔雀:漂亮而狼狈!

前天才开始创作,也不知道她完成得怎么样了?

姜皎朝前走去,想要问问她进展的情况。却看到千寻忽然一个转身,又消失在了画室门前。

算了!这两天,千寻几乎都没有离开过画室一步,并且禁止任何人的打搅,这其中甚至包括频伽。自己这样贸然询问,一定会招来她的反感的。就连他自己在画画的时候,也是不喜欢有人打扰的。这样的理解,姜皎自负自己还是有的。

“千寻,快些完成吧!就剩下三个时辰的时间了。”

十一月五日,端午,晚。

麟德殿内喧闹非常。玄宗与杨贵妃两人坐于高台之上你侬我侬,恩爱非常。想来玄宗皇帝很快抛开了十一月二日的悲痛,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对他千娇百媚、笑脸相迎的杨贵妃身上。

杨贵妃也笑得比平时放肆的多。却是与玄宗毫不相同的心情:等了这么多天,终于能够看到千寻画的颜色了。她的颜色,终于又要凭借着另外一种方式回到她的视线中。从今往后,她的满腔怀念再不必对着空荡的小花园低喃了。她要对着颜色的画像诉说失去他以后,自己绝美容颜的苍白与凋零。

“我会画一幅画,一幅除了你谁也看不出是颜色的画!如此,你才能把这画放在身边,每天正大光明的看着他,呼唤他。”

一想起千寻对她的承诺,放肆的笑,越发显得无所顾忌了。

突然!大殿之上的各种笑声嘎然而止。有人酒杯跌落在地;有人刚想吃一口高昌紫葡萄却忘记了关上牙齿;有人笑容僵在了唇边;更有人无声的笑着,嘴巴咧得更大了!

是千寻来了!是浑身各色油彩的千寻来了!她的衣衫、鞋子、脸颊,甚至是蓬乱的卷发上,到处是色彩斑斓的颜料。她的衣服此刻已经变成了天然迷彩服,如果穿着它藏到御花园里,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闯入者没有一丝认知,她微微摇晃着身体,踏着不太稳当的脚步朝一身玄白的频伽走去。

我的千寻每次出场都要这么轰动吗?频伽盘坐在酒桌旁,望着越来越近准确来到自己身边的绚丽身影,好笑的想着。

“我,要,睡,觉……”第四个字几乎还没有听到的同时,千寻便已经倒入了频伽的怀中安稳睡去。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昆奴,披风。”

“是!”

频伽接过披风,轻轻的盖在千寻身上。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环抱着千寻,并用手不停的轻拍着她的背。试图把爱意传达到这女人的梦境里。

“陛下!回纥的画作已完成,可以开始赏画了。”频伽朗声说道。

众人这才恍如初醒一般,恢复了应有的神色。

“好!来人,献上姜皎之画作。”

“是。”高力士扬声宣道:“献《鹰击天鹅图》!”

话音刚落,四名清清瘦瘦的画僮小心翼翼的抬着一幅巨大的画作走了进来。当那画作掀掉了一层迷人的面纱后,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遗憾的惊叹。

那惊叹,完全是为了画作中优雅白净的天鹅即将被一只凶狠老鹰啄瞎灵慧的双眼而发出的!甚至有些胆小的公主、夫人们已经捂上了眼睛!

这真的是一幅太过逼真的画作!

画面中,巨大的天鹅倒悬而下,苍鹰则体形小巧,处于天鹅形成的曲线底端。使得构图既具有四两拨千斤之势,又成为画面的兴趣中心。苍鹰死死的抓住天鹅的头,利嘴微张,仿佛正要朝天鹅啄去。天鹅失去平衡,翻滚下落,欲做挣扎。背景是茫茫的湖水,芦荻隐约,更显气势磅礴。

众人频频点头叫好,就连玄宗皇帝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力士。让他们把千寻的画呈上来。”

“是,陛下。呈回纥画作。”

千寻的画不大,仅由一个画僮送了上来。待到轻纱掀起,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喧闹的大殿上忽然间又陷入沉默,可是稍顷,比刚才还要沸腾的议论声一涌而起,谈论着眼前奇怪的画。

“她画的什么呀?”

“看起来很像是南方进贡来的洛神花。”

“连花草树木都画不像,还敢主动提出代表回纥与我大唐比试绘画?”

“是啊!你看她画的,一片一片的,颜色都没有晕染开,哈哈,还不如我家三岁的小孙儿呢!”

“就是,咱们这些人随便上去一个都比她强啊!这次比试,自然是我们大唐赢了!”

“对!大唐赢了!大唐赢了!”

画家景千寻深沉的睡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与她无关。

频伽低头望着千寻的睡颜,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也已经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