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我们整天战斗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比兄弟姐妹还要亲啊!……”
夜深了,康克清才回到住处。
正在灯光下对着地图出神的朱德,转过脸来问:
“会开得咋样了?”
康克清将会上的情况说了一遍。
朱德笑着点点头:“不错,应该这样做。康克清呀,你的水平真提高了。”
“还不是你教的!”康克清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明亮的灯光,照着朱德和康克清,把他们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
总司令的办法
匆匆吃过早饭,康克清戴上军帽,扎紧皮带,潇洒而又英武。她的着装向来严整。“在我们总司令部,张经武和康克清的军风纪最好。”担任总参谋长兼五局局长的刘伯承,不止一次这样说。
她急急走出房门,脚步迈得很大很快。
康克清是很紧张的。她要召开支部大会、军人大会,她要做宣传工作,她要找人谈话,鼓励人们用革命精神去战胜困难……忙忙碌碌的身影,没有闲着的时候。如果不是年轻身体好,真会被累垮哩。
也难怪,她的担子实在太重了。从红军学校毕业回到总司令部任指导员后,要管的事情自然很多。当时的总司令部有两个部6个局,作战部有内外收发、机要参谋和各局工作人员,还有警卫班、通信排、医务所、饲养班、炊事班,共计100多人,她的思想工作要保证领导干部的身体健康和安全,要保证警卫员有高度的警惕,通信员及时传递的工作效率……思想政治工作的艰巨,是可想而知的。
就在这时候,朱德又对她说:
“康克清,你要抓一抓伙食呀!”
乍听这句话,康克清还有点儿不理解:
“我是指导员,是做政治工作的,怎么要我去抓伙食呢?”
“伙食重要啊!”朱德说,“咱们这个总司令部,有领导和干部,也有战士,他们只有吃好,身体健康,才能干好工作嘛!”
作为指导员,这是总司令的指示;作为妻子,这是丈夫的提醒。
康克清一想,是呀,我的政治工作,不就是保证干部战士有很高的觉悟,圆满完成所担负的各项任务吗?抓好伙食,也是分内之事呀!
不过做起来可就难了。红军所处的环境极差,短油缺盐,缺衣少食,要抓好伙食,谈何容易!
“并不是要求你给大家弄什么好的吃,这个你是办不到的,就是我这个总司令也没有办法。”朱德说,“但是你要让炊事员想办法调换一下品种,注意讲究卫生,等等。”
这样一来,康克清就更忙了。
东方的太阳越升越高,灿烂的阳光辐射过来,照亮了高山、水田和房屋。等到人们开始一天的工作时,康克清已经巡查过了医务室和通信排,正走在通向伙房的路上。从那天朱德说过要抓好伙食以后,伙房成了康克清时时关注的地方。
远远地,炊事班的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她走过去,问:
“有什么高兴的事啊!”
“是指导员呀,你看看。”炊事班的人边说边用手指指地上。
地上,放着一担新鲜蔬菜,鲜嫩嫩水灵灵的,看样子是新挑来的。
康克清高兴了:“喝!从哪里买来的?”
“是管理员去买的。”一个炊事员说,“为了买菜,管理员天不亮就走了,现在才回来。”
管理员名叫李桃,是专管伙食的。他站在一旁嘿嘿笑着,额头的汗水还没干,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康克清赞扬地说:“你太辛苦了!”
“不辛苦。”李桃说,“首长们白天黑夜操心,那才叫辛苦呢!”
康克清蹲下身,抚摸着新鲜的蔬菜,又问:
“这菜贵吗?”
李桃答:“我按指导员说的,多走了一些路,所以很便宜。”
她是这样说过。当时军委的正副主席和战士们吃的是一样的饭菜,谁也不特殊。康克清知道,领导同志的事情更多,常常到深夜还不能睡觉。为了保证他们的身体,她就对李桃说:
“你要搞点新鲜蔬菜,多换换品种,调剂口味。”
这个李桃果然这样做了,多好的管理员啊!
“好啊!”康克清站起身,拍拍双手上的水,大声赞扬道。
李桃的脸红了,一个劲地搓着手。
康克清鼓励他说:“要继续这样做下去,不过也要注意身体,早上起得太早了,白天也可以睡上一会儿。”
“没事。”李桃说。
离开李桃和几个炊事员,康克清向不远处的大缸走过去。忽然,她看到一个战士的鼻孔里冒出一缕烟。那战士也发现指导员看他,忙将手中的烟扔到了脚下,使劲踩灭。
康克清喊住了那个战士:“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上了?”
那个战士不好意思地笑了,脸上红红的,说:
“太难受了,就抽一点。”
“要有决心嘛!”康克清和蔼地说,“你看,总司令都戒掉了,你年轻轻的还戒不掉呀!”
原来,康克清当指导员后,看到不少青年战士也抽烟、喝酒,就发动大家戒烟,戒酒,不吃辣椒,同时还经常检查,后来,连朱德也不抽烟了。
那个战士一听说朱总司令也戒了烟,就立正说:
“再也不抽了,你看着吧,指导员。要是再发现我抽烟,你就处罚我。”
康克清笑了:“还是得靠自觉。咱们红军战士要自觉,光处罚有什么用呢?”
看着那个战士走后,康克清来到水缸前。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木桶,里面装的是木炭和砂石,有个战士正把刚挑来的水倒进木桶内。刚挑来的水是混浊的,经过木炭和砂石的过滤,再流出来就变得很清了。
挑水的战士看到康克清,说:“指导员,你说的这个办法真好!”
康克清笑了:“这哪是我的办法呀,是总司令想出来的。”
有一天,朱德对康克清说:“咱们喝的水很不卫生,得想个办法。”
历来很尊重朱德的康克清,这一次却不以为然。有什么办法可想?这里祖辈都是喝河里的水,我们又不能不喝河里“我们是红军,不但要为穷苦人打天下,还要为穷苦人做出个榜样嘛!”朱德说。
康克清还是没说话,她还没有想出个办法来。
朱德看着妻子。是啊,她从农村来到部队,有很高的觉悟和很大的干劲,可见到的东西还是太少了。这怎么能怪她呢?对她来说,自己不仅仅是丈夫,也是总司令,不论从哪个方面说,都有责任提醒和帮助她。
朱德说:“你可以和炊事班的同志商量一下,能不能把挑来的水过滤后再吃。”
朱德这么一说,康克清马上明白了。在她的家乡,都采用过滤的办法熬盐制硝。于是,她找到炊事班,搞了个大木桶,放进木炭、沙石,先将河水倒入桶里,过滤后再饮用,比起原先的干净多了。
挑水的战士听说是总司令想出来的办法,就说:“咱总司令真行啊,不但能指挥打胜仗,对吃水这样的事也想得这么周到这么细致。”
康克清的心里很高兴,但嘴里却什么也没说。因为总司令是她的丈夫啊,她不愿让战士看到她心头的隐秘,便告别了战士,到了洗衣班。
洗衣班是总司令部的,专门负责给领导同志洗衣服。全班7个女战士,5人是福建龙岩的,还有两人是台湾的,都是20多岁的女青年。康克清和她们很熟悉,常来和她们聊天,讲革命道理。
看到康克清走来,洗衣班的女青年非常热情,争着说:“指导员,我们都想你了!”
“是吗?”康克清边说边坐下来,拿起衣服就洗。
“指导员,你洗衣服的动作真熟练!”有个女子说。
“我也是穷人家的女孩子嘛!”康克清说,“很小的时候我就下地干活,回到家里就做饭洗衣服。”
有个女子停住了手,注意听康克清讲话,然后说:
“我们还以为你是一位小姐呢,又会认字,又会讲话。”
康克清哈哈笑了起来:“那是你们看错了,我在家不是小姐,现在也不是太太,和你们一样是红军战士。我的这么点文化,也是来到红军后才学的。”
“指导员,你不是总司令的太太吗?”有个女子问。
康克清抬起湿漉漉的手,指指那个女子,说:
“鬼妹子!”
女子班长的年龄比其他人大一些,她看看康克清的衣服,说:
“指导员,你的衣服也脏了,脱下来洗一洗吧?”
康克清摇摇头:“不用了。你们的任务是替首长洗衣服,他们太忙了,我可不是首长呀,怎么能让你们洗呢?还是我自己回去洗吧!”
“是呀,指导员从来就没有在我们这里洗过衣服。”一个女子说。
“这有什么可说的,我自己会洗嘛!”康克清说着,使劲搓起衣服来。
其他人也忙着洗衣服。
笑声,说话声,不时从洗衣班飞出,传得很远很远。
六、相知——患难试出真与假
康克清第一次指挥战斗
滚滚奔流的赣江,在春天的阳光下向远处流去,细碎的浪花闪耀着五彩的波光,清风吹来花的芳香,偶尔有舟船破浪而行。对这条江水,康克清非常熟悉,她的家乡罗塘湾就是江边上的渔村,生父是一个渔民。村前有座白塔,离村不远的地方有个惶恐滩,民族英雄文天祥曾在这里战斗过。但此刻的康克清顾不上想这些,她要到良口一带去,继续检查工事和碉堡。这里属武索区,江对面就是敌人的占领区。区里陪同的人说:“那里经常有敌人过江来骚扰,你们人少,最好不要去了。”怎么能不去呢?这是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交待的任务啊!康克清的耳边又响起了周恩来的话:“我们想让你带两个同志到赣州东北部去检查工事,你看行不行?”执行这样的任务,这回是第3次了。第一次是在红军学校时,受刘伯承校长派遣到兴国一带检查工作;第2次是在总政治部时,奉王稼祥之命到前线去慰问伤员。她也知道,第五次反“围剿”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中央苏区日益缩小,原来是后方的地方成了前方,但她还弄不清楚此去的具体目的。
周恩来看着康克清,温和地说:
“据说那边工事碉堡里的枪眼,不是朝向敌人,而是朝着我们自己。你去看看,如果真是这样,就尽快查实纠正并追究原因。”
康克清对周恩来是十分尊敬的。她不止一次听朱德说过周恩来的才干和为人,以及在周恩来领导下参加南昌起义的情景。起义的头一天晚上,身为军官教育团团长兼南昌公安局长的朱德,根据周恩来为首的前委的决定,部署好军官教育团的战斗任务后,以请客为名,将敌人第三军二十三团团长卢泽明、二十四团团长萧日文和一个姓蒋的副团长邀请到伪市长李尚庸的住宅,饭后打麻将。深夜,朱德借故离开,埋伏的起义军一拥而入,扣押了这几个指挥官,为解除敌军这两个主力团创造了条件。
她还亲眼看到过,周恩来到达苏区后第一次见到朱德时的亲热情景。他们的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不愿放开,叙说着三河坝失败后的经历,互相询问身体情况。朱德还把康克清介绍给周恩来,周恩来高兴地说:
“陈毅同志到上海汇报时说到过你们,我祝贺你们这对革命的伴侣。”
也许与此有关吧,所以当康克清第一次见到来苏区的邓颖超时,也特别亲热。她们互相拥抱,激动得流出了泪水。邓颖超大姐姐般地问到康克清家在什么地方,家中还有什么人。后来康克清在红军学校学习时,还听过邓颖超讲的课。
“请周副主席放心,我坚决完成任务!”康克清信心十足地说。
“好!”周恩来赞扬道:“不过,要注意安全,注意身体!”
对于这次执行任务,朱德也很支持,谆谆地告诫她说:
“康克清呀,你上两次任务完成得不错,这次也要完成好哩!要到实地去看看,弄清了情况再作结论。”
按照周恩来和朱德说的,康克清领着两个人一路上检查了工事和碉堡,发现并非像所说的那样,不过是有些碉堡的枪眼开得过大,内外一样宽,不利于防御。至于造成的原因,多半是由于缺乏军事常识。当她指出这些问题后,很快就得到了纠正。
良口一带的情况怎样?如果不去那里,就很难知道,回去后怎么向周恩来和朱德交待呢?
“我们负有任务。只要那边有苏维埃政权,有赤卫队,就一定要去。”康克清果断地说。
康克清的口气这么坚决,区里的人不好再阻拦了,便说:
“那好吧,我们派一个人给你们带路。”
沿着赣江的岸边,康克清等3个人在向导的引领下,大步,前行,傍晚时分到达了棠梓。
棠梓是个不大的集镇,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有点儿萧条冷落。狭窄的街面上,有不多的行人,脸上都流露着不安的神色。这里的群众怎么会这样呢?康克清感到迷惑不解。她问向导,得到的也是摇头不知。这时,有几个红军战士从身边走过去。
乡政府设在镇内的一座小院里,房子很破旧,门前冷冷清清。康克清等人进到了院内,乡政府主席和武索区黄武游击队长游联煜迎出来,把他们领到一间屋内。游击队长送上茶、水,乡政府主席说:
“你们一路上辛苦了。”
康克清打量一会儿坐在面前的两位领导人,自我介绍说:
“我们是红军总部派来的,我叫康克清,到你们这里来检查一下工事的情况。”
乡主席的心里咯噔一惊:她就是康克清呀!他听说过,红军总司令的妻子康克清原来是一位农村姑娘,几年来练得能文能武,成为有名的女将,没想到这么年轻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总部派来的红军总司令的妻子,心头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康克清虽然不知道乡主席心里想什么,但从那目光里也能猜出几分。在中央苏区,谁不知道朱德的名字呢?赫赫有名的总司令,而她的名字,又是和朱德连在一起的,不论到哪里,只要一说到她是朱德的妻子,人们就会格外敬重。这使她感到自豪,也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今天晚了,你们先住下来,明天再去检查吧?”乡主席以征询的口气说。
游击队长的话有点儿吞吞吐吐:
“住在这里,万一有什么情况,怕是不安全吧?!”
听到他们两个人说的不一样,康克清立即想到在街上看到的人们惊慌的脸色,问道: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乡主席看看游击队长。游联煜犹豫一会.说:
“前天白军从那边过江来抢劫过,烧了两户红军家属的房子,临走时说还要来。”
原来这样!康克清顿时理解了主人的心情,忙问:
“什么时候!”
“他们说明天。”游联煜回答,想了想又补充说,“是不是来,也不敢肯定。”
康克清看到乡主席和游联煜说到这些时既不着急,也毫无办法,有点儿无动于衷。这种态度,引起了她的不满,问道:
“你们看着白匪烧杀抢劫,为害百姓,怎么不打?”
康克清话中质问的口气,游联煜听出来了,但他没有在意,反而为女红军的疾恶如仇而高兴,解释说:
“白匪有两支队伍100多人,我们只有50几条枪,从来没有打过仗,也不知道该怎么打。”
“那也不能眼看着白匪军糟蹋老百姓呀!”康克清说,“刚才我来时,在街上看到群众都心神不定,原来是害怕敌人来呀!”
游联煜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经康克清这么一说,感到很内疚,身为游击队长,却不能保护群众的安全,有愧呀!
“康同志,你是总部派来的,见过世面,打过大仗,请你指挥我们打一仗,可以吗?”
对于游联煜的这个提议,首先表示反对的是乡主席。他心想,你这不是让总司令的夫人下不来台吗?她批评你不打敌人,你就让她来指挥。乡主席想了想,和缓地说:
“康同志刚来到这里,对什么都不熟悉,怎么能指挥呢?”
同来的人也向游联煜投去不悦的目光。你这个游击队长怎么能这样说呢?如果打好了,大家都高兴;如果打不好,回去可怎么交待呀!
但康克清可不这样看。她认为游联煜提出让她指挥打一仗,是合情合理的。人家没打过仗,也不懂该怎么打,是想看看应当怎样打仗嘛。再说,红军也有帮助地方游击队的责任,便说:
“好吧,我来指挥,我们大家共同来打好这一仗!”
“好!”游联煜高兴地说,“康同志,你说怎么打吧,我们听你指挥。”
“不是我说怎么打,是咱们商量怎么打法。”康克清说,“我看,先弄清敌我双方的兵力,再去看地形,然后研究如何打法。”
乡主席也说:“我们听康同志的。”
于是,他们开始商量怎样打好这一仗。
一切安排就绪,康克清被领进一间房内时,已经到了下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