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墙回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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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红色牵手:一对最成功的包办夫妻(12)

陈琮英听说过,周恩来和邓颖超这一对恩爱的夫妻,是在学生运动中相识,在革命风暴中相爱而结婚的。1919年的五·四运动,掀开了他们爱情历史的最初篇章。那时,周恩来是天津学生联合会《汇报》的主编,邓颖超是女界爱国同志会讲演队的队长和学生联合会的讲演部长。以后,天津女界爱国同志会中的学生组织和天津学生联合会合并,成立了一个新的团体“觉悟社”,他们两个都是这个社的中坚成员。1920年1月,周恩来等人因要求启封被查禁的天津各界联合会和学生联合会,释放被捕的代表,举行游行示威,也遭到逮捕。邓颖超等代表找到警察厅去,要求替换周恩来等人坐牢。周恩来到法国和德国勤工俭学时,同邓颖超书信往来,结下了战斗的友谊和爱情。1925年邓颖超赶到广州结婚时,周恩来连去迎接的时间也没有,派去的陈赓拿着照片也没有认出来,是她自己找到旅馆的。1927年,周恩来在上海领导工人举行武装起义时,邓颖超则在广州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因难产窒息而夭折。七月,他们又在武汉分别,周恩来受党中央委托去组织领导南昌起义,邓颖超则在白色恐怖下坚持斗争。他们也是为革命东奔西走、经常离别,但他们的爱情却是坚贞不渝的!

“是的,我们要做他们那样的夫妻!”

陈琮英说着,站到了任弼时的身边。任弼时伸出一只手臂,揽着陈琮英的肩头。他们两双明亮的目光,同时凝视着窗外高高的山峰。

那里,青松挺拔,翠竹劲节,两只雄鹰在盘旋奋飞。轻风,送来了激越的歌声:

工农齐奋斗,

消灭白匪军。

革命得胜利,

世界尽大同……

泪满襟,向谁倾诉

嘀嘀嗒嗒的电键声,虽然还是平日的那种声韵,但在这炎热七月的深夜,却显得格外的急促和紧迫。它不停地响在永新县一个集镇牛田墟万寿宫的祠堂里。这是湘赣省委机关所在地。

报务员飞快地记下了电波中传来的密码,机要科长龙舒林立即把电报送给任弼时,因为这电报是指定要任弼时亲译的。

在龙舒林的协助下,任弼时一会就将电报译出来了:

“中央书记处及军委决定:红六军团离开现在的湘赣苏区,转移到湖南中部去发展扩大游击战争及创立新的苏区,同时,除了六军团外,湘赣军区所属诸独立部队及游击队,应无例外的留在现有苏区及其周围,进行广大的游击战争,捍卫苏区。”

准备离开现在苏区的部队应包括六军团之十七、十八两师全部及红校学生,无线电台两架,野战医院和制弹、修械厂。弼时同志及部分的党政干部应准备随军行动。弼时即为中央代表,并与肖克、王震三人组织六军团的军政委员会,弼时为主席。

“一切准备工作统限于八月中进行完毕。”

任弼时看着电报,脸色严肃而平静,沉思好长时间,突然问龙舒林:

“地方有多少人?”

“苏区十三万,党员一万一千四百余人。”

“你是走还是留呀!”

“我跟主力走。”

“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就是说,要离开湘赣苏区了。龙舒林走后,任弼时心里这样想着,把电报又看了一遍,踱出房门,目光缓缓地扫视着。四周丛峦耸翠,水田里成熟的中稻一片金黄,清清的河水悠悠流过。一条条卵石铺成的小路,从祠堂向外延伸。这里盛产桔子、板栗、药材等,又是富饶的产粮区。一块多么好的根据地啊!

他又想起了一年多以前。当时,他因为不拥护博古,不赞成福建省委是路线错误,被调离苏区中央局,派来这湘赣苏区,担任省委书记,随后又接替蔡会文兼省军区政委。那时,这里是什么样的情景啊!正搞“肃反”扩大化,不少领导干部遭到诬陷和打击,从机关干部到一般居民,从大街到小巷,一片冷冷清清,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代理省委书记给他汇报工作,他只听不表态,而是去看望肖克、王震、张子意及正受批判的张启龙等人。接着又四处走访,找干部谈话,调查研究各方面的情况,保护和使用了一大批受迫害的干部,如王首道、张启龙等。同时,他还整顿了各级政权,并放手发动群众,开展了查田运动,大力发展农业生产,整顿工商业,使苏区的各项事业很快得到恢复和发展,并扩大了红军,打退了国民党军队的进攻,使根据地得到巩固和壮大,迎来了一片欢腾景象……而现在,却要离开它了。不用说别人,就是他自己,也有点舍不得啊!

可是,不离开又不行!任弼时清楚面临的形势。蒋介石已经调集了一百多万军队对苏区进行第五次大“围剿”。中共中央一天几次电令,硬要湘赣苏区的红军主力北上九江,到远离根据地的地区去作战,伤亡很大,边区也因红军主力调走遭到了严重损失。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坚守根据地,也是十分困难的……

坚决执行命令。任弼时很快召开省委和全军政工会议,传达和讨论军委的训令。他在会议上作了《争取新的决战胜利,消灭湖南敌人,创造新的根据地》的报告。会后,就着手调整机关人员,缩简与合并直属部队,清理安置伤病员,补充部队,决定走和留的干部名单,配齐部队各级正副职干部。同时,在严格保密情况下,发动部队备足干粮,打草鞋,补充弹药,进行着装演习,实施行军、侦察、警戒的教育。八天之后,任弼时和王震一起联名向中央汇报了情况。这时,他才长出一口气。

这天,任弼时很晚回到家里时,看到妻子正坐在床边,对着熟睡的儿子湘赣默默出神,眼睫毛上挂着晶亮的泪珠。显然,她刚才哭过。

见此情景,任弼时没有说话,轻轻走过去,站到床前,看看妻子,又看看儿子。孩子那嫩嫩的小脸,闪着红润的光彩,鼻子一吸一吸的,小嘴半张着,两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多么可爱的形象啊!

三个多月前,当他刚刚来到人世时,正是根据地非常红火的时候,人们欢迎他的出生,给他起了这么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名字:“湘赣”,寓意是要让他永远记住自己的出生地,记住这火红的年月,火红的斗争。没想到,现在他却成了父母身上一个很大的负担。

陈琮英抬头看看丈夫,小声问:

“很快就要走吗?”

任弼时点点头。他走到床边抱起儿子,把那鲜嫩的脸蛋贴近自己又黄又瘦的脸。也许孩子被那硬硬的胡茬子扎疼了,睁开乌黑的眼睛,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呀呀地叫着。亲爱的孩子啊!他哪里会知道父母此时心中的难处呢。

“他……怎么办呢?”

陈琮英指指儿子,又问任弼时。

任弼时把儿子抱得更紧,他的心里也很矛盾。把他带走?一路行军、作战,环境艰苦,条件很差,不但会给大人增加许多困难,对孩子也十分不利。留下?自己也有点舍不得,更不要说妻子了。最大的那个女儿苏明,在他坐牢时死去了;第二个女儿远志,送到了湖南老家。这一个再放下?他凝眉思索了一会,最后还是以商量的口气说:

“我们此去,要走很多路,要打很多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是不是把孩子先放在老乡家里抚养,这样不但可以减轻我们大人的负担,对孩子也好。你看行吗?”

陈琮英一听,就连连摇头,大声说:

“不!不!我要带着他!”

任弼时又不说话了,微微含笑地看着妻子。其实,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他也非常理解妻子的心情。她是母亲。母亲,永远也不愿自己的孩子离开身边。他听妹妹说过,母亲知道他到俄国去学习后,流了不知多少泪水;他记得他1927年回家乡时,母亲见到他时满眼泪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当他离开时,母亲虽然没有阻拦,但却千嘱咐万叮咛,要多写几个字回来,要照顾好琮英,如果在外边不方便的话,把孩子送回家来……母亲对二十多岁、担负了重要领导职务的他尚且如此,何况陈琮英对这三个多月的孩子呢?她胸中装着的,也是母亲的感情,母亲的慈爱,母亲的一颗心啊!

陈琮英看到任弼时没有说话,似乎觉得自己太任性了。丈夫的心里也不好受呀!他是父亲,他也是喜爱孩子的。他常常念叨在老家的女儿,平时,他一回到家里,就要逗一会孩子,亲得了不得。现在要把孩子留下,也是不得已的办法。身为军政委员会主席的他,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的了,自己怎么能再给他增加工作量呢?想到这里,她转而说:

“他还太小呀!留到群众家里,我不放心!”

“正因为他太小,才只能留到群众的家里。你想想,我们带上这么小的孩子,还怎么工作呢?不是要给其他同志增加负担吗?再说,这里是根据地,老乡们一定会像我们一样养活好孩子的。一旦条件允许了,我们就来接他。”

陈琮英擦干泪水,摇头叹息,无可奈何地说:

“那就这样吧,等环境一安定就来接他。”

“当然要来接的,等我们有了安定的地方就来接!”

任弼时嘴上说,心里却在想,从目前的形势看,这次可不是一般地转移,到底什么时候能开辟出新的根据地,创造安定的环境,他说不清楚。前不久,中央给他个人发来了一封很长的绝密电报,说中央苏区的第五次反“围剿”受到重大挫折,红军只得进行战略上的大转移。这次的训令又规定,第一步是由永新以南的黄坳、上下七地域转移到湖南的桂东地域发展游击战争,推广游击区域;第二步应转移到新田、祁阳、零陵地域,去发展游击战争和创立新的根据地;第三步则向新化、溆浦两县间的山地发展,向北与红三军取得联络,“以造成江西、四川两苏区联结的前提”。看来我们是作为先遣队的,在目前情况下,难以很快就回来。幸尔陈琮英没再问,要是问了,该作何回答呢?

任弼时把怀中的儿子交给陈琮英,自己又坐在桌边沉思起来。部队马上要转移,还有许多问题要他考虑,许多工作要他做,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啊!

几天后一个酷热的下午,部队出发了。陈琮英随着其他机要人员,踩着泥泞来到集合地点。

任弼时已经等在这里了。他穿着草鞋,扎着绑腿,腰间的皮带,斜插一枝乌黑锃亮的左轮手枪,显得精神饱满,威武凛然。只有陈琮英知道,别看他表面上这样,其实身体并不好,常常生病,加上缺乏营养,一直很虚弱。

陈琮英站在队列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丈夫,这支部队的主要领导人。只见任弼时从长长的队列前走过,敏锐的目光扫视了前排的每一个战士,最后走到一个土坡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宣读道:

“中央军委命令:任弼时为中央代表随军行动。肖克为军团长,王震为军团政治委员。以任弼时为主席,肖克、王震为委员,组成军政委员会,为红六军团长征行动最高领导机关……”

队列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侧耳倾听。炽烈的阳光,洒在队列里,把人们的脸上晒得红红的,如同喝了壮行酒一般。任弼时把写着命令的纸装人口袋,再一次扫视着部队,大声说:

“同志们!英勇无敌的红军战士们!我们现在就要离开这里,去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以后,我们还要返回来的!”

接着,他简要地讲述了这次转移的意义,然后举起拳头,在空中晃了晃,提高声音,喊道:

“我们一定要回来的!”

“我们一定要回来的!”

队列里齐声应道,树林般举起的手臂,爆发出如雷鸣似海啸的呼声。那手臂中有陈琮英的手臂,那呼声里有陈琮英的声音。她相信一定能回来,她盼望早日回来,除了和别人一样,解放这里的人民大众,还有个小小的心愿:早点接回儿子湘赣。

上午,她把儿子湘赣送到了一位老乡的家里。这位老乡是革命的积极分子,非常可靠。当陈琮英抱着孩子赶到时,老乡说:

“同志,你就放心吧,你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危险,我们都要保护好孩子,把他养大成人。”

多好的老乡啊!陈琮英想,我们走后,这里会被国民党军队占领的,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革命者的后代。在那样的环境里,抚养革命者的孩子,是要担很大风险的。可是这位老乡还是毅然答应下来了,而且说出这样的话,真令人感动。

陈琮英把一包小衣服和银元交给老乡,感激地说:

“孩子就拜托给您了!您就当成自己的孩子养活吧,我们永远记着您,感谢您!”

说着,陈琮英又亲亲孩子,抱得很紧,生怕被别人抢去似的。领她去的人见此情景,眼睛湿湿的,但不得不催促道:

“同志,该回去了!”

陈琮英听到这话,眼中的泪水流了出来,一滴滴落在孩子的小脸上。她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把孩子脸上的泪水擦去,又亲了一下,才一狠心交给了老乡:

“给!辛苦您了!”

湘赣仿佛也知道这是分别似的,认生地挺了挺身子,双手伸向妈妈。见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接他,就哇哇地大哭起来。

已经转身向外走的陈琮英,听到儿子的哭声,又跑回去,抚摸着儿子的脸:

“咳!好孩子,妈妈走了,以后来接你!”

说完,转身走出门,没敢再回头……

陈琮英停住思索,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土坡,听到任弼时正对肖克说:

“出发吧!”

部队出发不久,天色就暗了下来。乘着夜色,人们悄悄地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他们流血开辟、流血保卫的湘赣苏区。

陈琮英走在队列里,心情沉重,脚步沉重。隐隐地,传来了儿子嘶哑的哭声。她回头向后看去,夜色漆黑,远山迷朦,队伍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行进。

“琮英,挺起胸脯,朝前看!我们是共产党员,是革命战士啊!”

任弼时压低了的声音,对陈琮英来说,这么熟悉,这么亲切,有着巨大的鼓舞力量。她猛地转过头,大步向前走去。可抑不住的心里还是想: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接儿子呢?

女人也能招兵买马

“扩红”宣传队就要出发了,男男女女的队员们,列队站在门前,等待湘鄂川黔边省委书记兼军区政治委员任弼时前来讲话。以往每次宣传队出发时,他都前来讲话,这一次他也答应过要来讲话的。

红二军团和红六军团会师以后,在任弼时、贺龙、关响应等人的领导和指挥下,部队取得一系列战斗的胜利,开创了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又经过多次战斗,打退了国民党军队的进攻,使根据地得到了巩固和发展。在这样的形势下,任弼时不失时机地抓住革命队伍内部的建设,批判和纠正“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错误,巩固和建设各级地方政权。与此同时,他还关注壮大革命武装力量的问题,派出许许多多宣传队,到农村去发动群众,宣传群众,动员青壮年参军,以扩大红军队伍。

在人们的等待中,任弼时笑吟吟地来到“扩红”宣传队面前。他穿着一件旧棉袄,疲倦的脸上带着笑,亲切的目光扫视着面前的宣传队员们。

陈琮英也站在这队列里,她参加了这一批“扩红”宣传队。

“琮英,你也去参加‘扩红’宣传队吧?”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在昏黄的灯光下,任弼时以商量的口气对妻子说。

陈琮英看到一批批的宣传队去扩红,心里也曾经动过这个念头,但又考虑到自己生长在城市里,过去一直在白区做地下工作,来到苏区后就做机要工作,还没有单独到农村去过,再加上担心没有人照顾丈夫,就没有提出来。现在任弼时征求她的意见,她的心里还有点发怵,说:

“我没做过这样的工作,能行吗?”

任弼时看着妻子,温和地说:

“我们共产党人要学会做各种工作,不论是公开的,还是秘密的。现在面临的任务是扩大红军,你不会做就到实际工作中去学。刚到上海时,你不是也不会做地下工作吗?后来还不是学会了!不要害怕,你肯定能学得会,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