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让兰辉告诉世界(习近平号召学习的好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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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禹里(2)

教室外,一大群红嘴玉鸣叫着、旋舞着。阳光下,它们的羽毛闪耀着翠玉般的光彩。青山,密林,绿水,阳光,宁静的山村在鸟鸣声中变得更鲜活、更灵动,充满了蓬勃生机。

懂得鸟语的经大春高兴地说:嘘!——嘘,嘘!这是它的妈妈在叫;——这是它的爸爸在叫。它们一家,又团圆了!全班为此欢呼起来。

兰辉趁机给学娃们讲了大自然中鸟类的作用,不失时机地播下了生态平衡、环境保护方面的知识的种子。

经大春说,以后有鸟儿飞进教室,再也莫得哪个会起哄了。

大震之后,地质灾害频繁,从县城到白坭不通公交车,越野车也要绕道七十多千米。一路颠簸,让笔者想起兰强说过的话:我曾经到二哥教书的白坭小学去看他,走得脚都打起泡了。我回去跟爸爸妈妈说,二哥好苦哦,还不如在平坝当个农民。

兰辉从川北教育学院毕业后,曾与同学刘梓三重返白坭。他们本打算看看就走,学娃的家长们这家留那家请,硬要挽留他们。结果,大雨倾盆,山洪暴发,把他们困在白坭整整五天。刘梓三说:兰辉在山村“嚼菜根”的两年多,让他置身中国山区农民之中。他后来的所作所为,都源于骨子里对老百姓疾苦的深入了解。

笔者反反复复想着经大春的那句话:扳起指头算了算,我们班的四十二个同学,后来有读大学当干部的,也有我们几个当农民的,全是正正派派的好人!我想,这多亏了兰老师严格要求啊!

许老师说:我在白坭三十四年了。这条小山沟里,出过兰辉、李春寿等三名县级干部,学生中没有出一个“废品”。做一个老实本分的劳动者,是我们对学生最起码的要求。

笔者从白坭,想到了中国。千千万万所“白坭小学”,有多少兰辉式的教师,默默无闻地教书育人,为共和国奠定了根基。

真想向着白坭的山山水水深深地鞠一躬。

离开白坭,已是百鸟归巢的黄昏。一路聆听,漫山遍野都是欢快的鸟鸣。

4.茫茫晓雾初开

跋山涉水,两腿黄泥。

1985年8月,兰辉背着一大包行李,以中文系考生第一名的成绩,走进了位于遂宁的川北教育学院,成为一名带薪学习的学生。

当时中国最大的专区绵阳专区(包括现今的广元市、德阳市和遂宁市),只招二十余名在职教师。这是多么难得的学习机会!

同寝室有八个同学。四个本地同学常回家,四个外地同学是余益、刘勇、李德川、兰辉,还有一个经常来侃大山的刘梓三,大家非常投缘。大哥余益,为人宽厚,很有组织能力,搞集体活动,几个人出个节目绝对让师生们叫好;刘勇则是个典型的浪漫派,喜欢独立思考,长于辩论;李德川较为内向,平时言语不多,关键时一鸣惊人。

小小寝室,成了中文系的精神会餐室、思想的孵化园、争论的“拳击场”、快乐的大本营。兰辉被同学们昵称为“辉辉”。这还不够,兰辉姓兰,让人想起陕北民歌《蓝花花》,有时候同学们又叫他“花花”。

二十岁的“花花”,正值生命怒放之时。

几位同窗都憋着同样的一股气。

原来,他们读初中时都是成绩最拔尖的学生,由于种种原因读了中师,参加了工作,而那些读高中的——很多是曾被他们远远甩在后面,甚至“吆鸭子”的同学,如今却考上了大学,有的还考上了名牌大学。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想不过的事,自然就憋了一肚子气。

好在人生的跑道还长,这一股气化为动力,那就是拼命学习。同学之间,孰高孰低,日久见分晓。

晚餐吃得风卷残云,为的是在图书馆抢个座位;下课后走得快如疾风,为的是在名家讲座时占据前排的“有利地形”;深夜不眠,为的是啃完那一大摞书;寝室夜话,说的全是最新最奇的天下大事……禁闭了多年,国门轰然洞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与经典着作,向着年轻学子频频招手。

兰辉在宗教和哲学书山中探究。他读《金刚经》《古兰经》,读中外哲学经典,读得津津有味。

虽然同学们经常去广德寺、灵泉寺游玩,对佛教却不甚了了。兰辉进了庙门便细读楹联、碑记,向老和尚请教,去得多了,方丈成了他的朋友,还送给他一些佛学经典。

在川北教育学院同学的心目中,兰辉远远不是用考试名列前茅、学习成绩优异所能概括的。

他总是知识风暴的发起人。说到宗教与哲学,室友们话语滔滔;话题一转到索绪尔、维特根斯坦等,便成了兰辉的“独唱”;说到朦胧诗、意识流小说在中国的兴起,讨论又热烈起来。

余益大哥问:辉辉,我看你三教九流的书都在读,你究竟要钻哪一门学问呢?

兰辉叹道:我的外语基础太差了。如果外语好,我想读钟敬文的研究生,攻读民俗学。

李德川说:辉辉野心挺大,恨不得把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全吞进肚子里。

刘勇说:岂止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辉辉想把全人类的文化精华嚼来吃了!

余益大哥巧妙地安排了郊游、野餐活动,使周末的生活丰富多彩。“花花”充分释放了他的艺术才华,很快在学院的吉他班“毕业”。聚会时,“花花”的六弦琴加上那些深情的歌,让同学们听得如醉如痴。而“花花”与范芸芸的《青春圆舞曲》,代表中文系参加全院的文艺会演,赢得了满堂喝彩,一举夺得第一名。

快乐的兰辉注意到,另外一间寝室的刘梓三,简直是个疯狂的“书痴”,他借用几个同学的借书证,借来了半床书,夜夜伴书而眠。但刘梓三书虽读得多,却总是一脸愁容。

兰辉像一团火,走近了刘梓三,拉他到操场去跳舞,邀请他参加郊游、野餐,经常跟他交流读书心得。两人非常投缘。

兰辉向刘梓三推荐了一部好书,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刘梓三读完后,跟兰辉讨论到凌晨。

歌德说:愿人类高贵,善良,/乐于助人!/因为只有这/使它区别于/我们知道的/一切生灵。

兰辉认为,人类历史上的精英都有相通之处,那就是高贵、善良。

也许,高贵、善良的人并不顺利,就像约翰·克利斯朵夫一样,经常处于逆境。但如果让一位高贵、善良的人去做卑鄙无耻的事,他会百倍地受煎熬。由此,他们谈到中国先哲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同学们都说,辉辉太可爱了。他忒细心,忒善解人意,大家都喜欢跟他交朋友。

刚进川北教育学院时的那股气,已化作攫取知识的风暴,又像清晨的薄雾,一旦散去,便展示出更精彩的人生。

二十二岁的兰辉,心情如何?

就像《约翰·克利斯朵夫》卷首引用的但丁的诗句:

茫茫晓雾初开,皓皓旭日方升!

5.一生中最美的一天

清明节前,笔者和兰辉的两个学生——向忠诚和赵丽夫妇,到唐家山墓园祭奠兰辉。

墓园在向阳的山坡上。松林茂密,层层叠叠,环绕墓园。兰辉的墓前,按回族丧葬习俗立下的墓碑上镌刻着“故父欧默尔·兰辉之墓,孝女兰欣怡立”的字样。

我们在墓前肃立,默哀,并敬上一炷香。

出人意料的是,有一位第二炮兵部队的退伍军人在那里义务守墓,他站在墓前,向我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归途中,赵丽说:兰辉把一生献给了人民。他给了我一生之中最美的一天。向忠诚附和道:也给了我一生之中最美的一天。

他俩娓娓道来——1987年7月,兰辉从川北教育学院毕业,分配到擂鼓中学,担任九〇级两个班的语文教学工作和一个班的班主任。

赵丽,秀眉凤眼,脸蛋红润,无疑是班上的一朵花,十分抢眼。“班花”爱美,便悄悄买了支眉笔,在眉眼上描来画去。这不仅吸引了女同学们关注的目光,也引起了一些老师的注意。

在贫困学生众多的擂鼓中学,赵丽不仅衣衫鲜亮合体,还“描眉画眼,涂脂抹粉”,难免让一些老师看不惯。一些刺耳的话也让兰辉听到了,什么“资产阶级小姐味道”,什么“赵丽带了头,都跟到学,把学生朝哪个方向带”……个别老师的脸色,已经让赵丽害怕了。

兰辉却不动声色,课后悄悄把赵丽叫到僻静处谈话。

赵丽想,兰老师肯定要骂人,心在咚咚地跳。

兰辉蹲下来,轻声细语地说:赵丽,你看你化的啥子妆啊,眉毛一边高一边低,回去照照镜子。

赵丽尴尬地笑了。兰辉接着说,改天我好好给你化一次妆。

这次谈话,就说了这两句话。

那时,学校要搞文艺会演,兰辉把赵丽等四名女生集合起来,排练印度舞《天竺少女》,一招一式都是兰辉从电视剧《西游记》中学来的。

兰老师的腰肢柔软极了,把印度舞跳得出神入化,他特别把手指的细节,眼睛的语言,给四个小女生解读得头头是道。

演出前,兰老师精心给赵丽化妆,并在眉心点上红红的吉祥痣。

举镜一看,赵丽吓了一跳——镜子里的姑娘太漂亮了!

大幕开启,在热烈的音乐声中,四个貌若天仙的印度少女翩跹起舞,把全校老师同学看呆了,一双双眼睛全都因此而发亮了!

暴风雨般经久不息的掌声是对美的赞颂,连曾经对赵丽不满的老师也拼命鼓掌。

这就是赵丽一生难忘的最美的一天。此后她再也没用眉笔在脸上画来画去,她知道,怎么描也超不过“天竺少女”

那份美丽。

兰辉有个习惯,从白坭小学到擂鼓中学,始终与学生家长保持联系,对每个学生的家庭情况了然于胸。

在最难找的山沟里头,兰老师找来了;在离学校最远的地方,兰老师走来了;在风雨交加的日子,兰老师拄着竹棍,不晓得在溜滑的山路上摔了好多跤……全班六十二个学生,家家户户走遍了。

兰辉注意到面色菜黄、学习用功的向忠诚,竟是物理、英语、语文三门功课的科代表,但同时头顶四个“最”:向忠诚家所在的苏保乡是擂鼓镇附近最穷的乡;大安村是苏保乡最穷的村;向忠诚家是大安村最穷的农户。加上上学要走两个半小时路,离学校最远。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如何坚持上学?

向忠诚辍学了。

兰老师走得汗流浃背,又来家访了。

向忠诚对笔者说:兰老师一走进我家的门,我就有一种感觉:我的贵人降临了,改变我命运的人来了!

兰辉和向老汉蹲在田坎上摆龙门阵。一说到主题,向老汉便成了闷葫芦。

老汉吧唧吧唧地猛吸着叶子烟,沉默良久。抬头见兰老师坐在一旁,便用粗糙的手将烟嘴擦擦,递了过去。别小看这一个动作,山里人叫“敬烟”,这是友好与信任的表示。

从不会抽烟的兰辉接过烟杆吸了一口,火辣辣的烟味呛得他直咳嗽。一边咳,还一面使劲地夸:忠诚……不错哦!

要,要是把书……读出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娃儿。

一次次家访,终于感动了向老汉:砸锅卖铁也要让娃儿上学!

家中摆出最好的饭菜款待兰老师,一大盆“金裹银”,一海碗老咸菜。向忠诚弟兄姊妹四人、父母加上年迈的爷爷奶奶,全家八口围坐桌边,吃得香极了!

粗糙的苞谷籽满口钻。兰辉虽在说笑,心里却在翻江倒海。一个“穷”字,扼住了好多农村孩子命运的咽喉。自己不就是因为“穷”而没有走上读高中上大学之路吗?

民间有句俗语:救急不救穷。兰辉偏偏要“救急又救穷”!

兰辉深知,向忠诚每周日下午到校时都要交生活费。如果鸡蛋、洋芋没卖掉,哥哥姐姐就得去向左邻右舍借钱;如果借不到,向忠诚走进校门的脚步便会格外沉重。

一次又一次,兰辉替向忠诚交了生活费。

兰辉还经常把向忠诚带到自己家里“打牙祭”。

心慈面善的兰婆婆,一脸笑容,让向忠诚这山里娃感到亲切。大碗饭、大碗肉,吃得鼻尖冒汗,心中直喊爽。吃饱喝足之后,婆婆拉着手说:下回还要来哟!

1988年的暑假,学校安排补两周课,生活费的问题再一次难倒了向忠诚的父母。兰辉爽快地说,就在我家里吃住。

补课前夕,向忠诚背了一背篼洋芋敲开兰辉家的门,有点不好意思。兰辉笑了笑,接过背篼说:这个洋芋安逸,自家种的,吃起来很面,是资格的。这几句话,让向忠诚一辈子都忘不了。

回顾往事,向忠诚对笔者说:兰老师不仅仅是对我一个人好。全班同学,无论是成绩差的还是成绩优秀的,无论来自穷家还是富户,兰老师完完全全一视同仁,对每个学生态度都好,绝不在同学中划三六九等,这是最让人口服心服的地方。

班里有七个特别调皮捣蛋的同学,上课不听讲,甚至飞身从窗口出入教室,号称“七剑下擂鼓”。“七剑”跟兰老师和同学们爬了一次佛泉山,在庙里住了一夜。篝火旁,他们和兰老师边吃花生边摆龙门阵。兰辉说:我不认为读书就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只希望你们尽最大的努力,能读到什么程度就读到什么程度。“七剑”之一的邓绪军说:兰老师太真诚了,再犯错误都不好意思了。

读完初二,向忠诚听说兰老师要调到县文教局,去当北川县少先队总辅导员,顿时慌了神。

见到兰辉,向忠诚都要哭了。兰辉说: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了才走的。

l990年,向忠诚顺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北川中学。

在北川高中的三年,兰辉一如既往地关心向忠诚。高考前三天,向忠诚住进了兰辉家。兰辉的妻子周志鸿把向忠诚的饮食、作息安排得巴巴适适。兰辉下班回来,总是有说有笑的,为向忠诚减压。

向忠诚轻松地考过了高考录取分数线,回到老家等待录取通知书。

一天又一天……终于,苏保乡广播站报告了“特大喜讯”: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我乡大安村的向忠诚同学,考上了西南民族学院电子计算机系!

贫瘠的大山在回响:特大喜讯……特大喜讯……薄薄的通知书,爷爷摸摸,奶奶看看,爸爸妈妈在一旁抹着泪水,哥哥姐姐高兴得又跳又蹦。

大安村沸腾了!

老人们说:自盘古开天地,我们大安村出红苕、出苞谷,就是不出人才。旧时没有出过秀才,几十年没有出过一个高中生。今天,我们大安出了个大学生!

向大学,向大学!向忠诚被改了名了。向老汉也被乡亲们喊作“向大学他爸”。

笑容还挂在脸上,一瓢凉水却浇下来——学院通知,要一次性交足四年的一千四百元学费。一千四百元,向忠诚家人想方设法,借遍亲朋好友才凑了八百元,不足部分,兰辉老师补上了。

学费问题解决了,四年的伙食费又怎么办?大学食堂一日三餐,用的是饭菜票,不可能背上几袋子苞谷或洋芋去换呀!

兰辉急如星火。他打听到“希望工程”有一笔资助贫困大学生的专款,竟高兴得失态了,电话都掉在地上了。

兰辉坚信,向忠诚完全符合“品学兼优,特别贫困”的条件。但是,竞争之激烈,审查之严格,手续之繁复,超出了他的想象。

兰辉挤公交车、赶火车,一趟趟去绵阳、跑成都,“跑得脚板翻天”!终于在全省仅有的五个名额中,为向忠诚争取到了一个名额。

向忠诚大学毕业后,在绵阳开办公司,已小有成就。对于兰辉,他有倾吐不尽的感情。他对笔者说:想成立一个兰辉助学基金会,像兰老师帮助我一样,扶助贫困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