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让兰辉告诉世界(习近平号召学习的好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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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禹里(3)

向忠诚说:1993年8月16日,得到高考录取通知那天,是我一生中最美的一天。

赵丽说:一听到《天竺少女》的音乐,我就想流泪。

6.沾地气的干部

北川老百姓喜欢兰辉,就一句朴素无华的话:他是个沾地气的干部。

从1989年9月,北川县优秀教师兰辉告别了半间破庙当寝室的擂鼓中学,调到县文教局教育股任干事。到1999年3月,免去通口镇党委书记之职,接受组织调查,近十年间,他先后任县少先队总辅导员、县团委副书记和书记、通口镇党委副书记和镇长等职。从学校到“官场”,兰辉依然保持着山村教师的本色。

曾在文教局任职的左上荣说:兰辉做小事都非常认真。

不管是文艺演出,还是科技竞赛活动,他总是先讲明规则、热情号召,继而是认真评比、公布结果。体现了“公平、公开、公正”。有人曾对他说,娃娃们的那点小事全是闹着玩的,何必那么较真呢?他总是笑嘻嘻地回答:别看只是个小的活动,个别家长还想走点后门,给自己娃娃把分数打高点呢。习惯都是从小养成的,如果小时候就晓得,竞争要靠自己努力,不靠走后门,就对了。

县团委的谢守兵说:兰辉从教小学到教中学,每每登上讲台,环视教室,最不愿看到的是哪个座位空着——这意味着一个学生辍学了!兰辉拼尽全力,也要使他的班上“一个也不能少”。

1992年,兰辉任县团委副书记之后,负责“希望工程”

的相关工作。这份工作刺激着他最敏感的神经。他跑遍北川全县七十多所小学,坚决堵截小学生的“流失”,发现一个贫困娃娃就帮助一个。

他积极联系江苏团省委,得到江苏的对口支援。几年来,使三千四百名失学儿童重返校园,平均每人每年得到三百四十元救助资金。

区区三百四十元,对于有钱人,也许就是麻将桌上“点个炮”,不足挂齿的小钱,而对于贫瘠中成长的山区娃娃,就意味着一条大道,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谢守兵特别强调说:兰辉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1993年,有一次我胃病发作,痛得昏了过去。兰辉背上我直奔医院,守了我一个通宵。还有,1996年,开坪乡团委书记李云德因车祸遇难,兰辉亲自给他拭去血污,换上衣服。这些事,最亲的亲人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通口镇的干部交口称赞说:通口镇是苦寒山区,交通闭塞。永庆和羊儿沟是全镇两大片区,均未通公路。最好的地方是两米宽的土路,一到下雨天,黄浆横流,烂泥满路。脚踩下去,溜滑不堪。兰镇长那双草绿色的解放胶鞋早已面目全非。他花三个月的时间,跑遍了全镇十三个村的每个社区。每到一个村,必走访困难户,帮助他们解决生产生活中的难题。

同乐村承包林业六千亩,惠及全村一百三十户百姓,现在户均年收益万元以上,显示出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永庆片区的“北川竹海”、全镇上万亩茶叶基地,都是兰辉当镇长、书记时打下的基础。

白天,大门一锁,人们一大早出门干农活了,很难找到人。为了全面摸清基层情况,兰辉往往摸黑走山路到村上开会。

同乐村的刘文友回忆说:当时我28岁,刚当上村长。老婆才生了二女儿。那时候为了发展林业,还有村上其他工作,一天到晚那个忙啊,家里的活都没人干了。兰镇长下午带领杨敏、薛安和等干部赶到村上来开展工作。看到我正在地里忙,他就带领镇干部主动来帮我挖洋芋,一边挖、一边捡。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经常这样帮我们,在其他村也一样。

镇上的干部都晓得:敢于在崎岖的山路夜行,是兰辉的做派;一竿子插到底解决实际问题,是兰辉的作风。

踏遍通口的山山水水,兰辉穿烂了一双双解放鞋。

兰甲正回忆说:兰辉特别喜欢穿青布鞋。从几元钱一双到十几元一双,没断过。2008年雨水多,一双十三元的布鞋穿到2009年,鞋底都磨穿了。有一天,他回来,东找西翻,我问他找啥子,他说找那双布鞋。我说,早就给你扔了!

一位相知甚深的“铁哥们儿”“批评”他:兰辉,你这个山沟沟里钻出来的教书匠,真是太不像话了!你吃了社会主义的饭,咋个不长给社会主义看?瘦筋筋的样儿,要不是戴了副眼镜,硬是像“收租院”出来的贫农!你看你,脚上那双解放鞋都张口口了还穿它接待客人,太有损我们北川干部的形象了。还不快点换了!

这位“铁哥们儿”送给他一双轻便、合脚的登山鞋,从此登山鞋成了兰辉的“工作鞋”“接待鞋”。

7.黄金埋多久也是黄金

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兰辉曾被狠狠地绊了一下。

1999年3月,一煤老板实名举报兰辉收受了他的贿赂。

为配合组织调查,兰辉被免去通口镇党委书记的职务。

北川的干部们议论纷纷:兰辉会犯这种错误?想不到啊!

兰辉心中明白:是小坪煤矿改制过程中,迎难碰硬,得罪了人使然。

他不喊冤,不申辩,不沮丧,不烦躁,拿出了足够的耐心,等候调查结果。当年,他跟同寝室的刘勇探讨佛门智慧时,其中不是有一条“是非以不辩为解脱”吗?

根据组织的安排,兰辉仍享受正科级待遇,调县志办工作。

坐了两年零三个月的冷板凳。冷清的办公室正是他读书的好地方。

研读史志,借古鉴今。他享受着另一种快乐。

司马迁的“禹兴于西羌”,扬雄的“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生于石纽,其地名痢儿坪”是有关大禹出生地最早的权威性记载。以后两千多年来,史家虽争论不休,但绕不开的是“西羌”“广柔”“石纽”。兰辉整理史志,厘清了来龙去脉,充满自豪感与信心。禹里乡修桥,从河中淘出一通石碑,碑上竟是唐代颜真卿手书“禹穴”二字!县志办准备了大量材料,在谢兴鹏等本地学者推动下,2007年7月,全国禹羌文化研讨会在北川举行。中国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专家李学勤,考察过各地多个石纽山后,一锤定音:“禹生石纽”所指的“石纽”,就在北川。

青藏高原东缘向四川盆地过渡带的北川,处在龙门山断裂带上,自古以来灾难频发,1933年的叠溪大地震,1976年的松潘平武大地震,都曾波及北川。还有山体滑坡与山洪,经常威胁着百姓的安全。灾难迫使人拿出勇气与智慧来应对……从大禹开始,史料中的北川人不仅善良、智慧,还有敢于担当的血性。

抗战之中,北川人曾举起一面震撼世界的“死”字旗。

1938年,大山屏障中的曲山镇(当时属安县,1953年成为北川县城关镇),虽说与外界只有盘山小路相通,抗日救亡的气势却不输于中国其他任何地方。曲山镇青年王建堂与百余热血青年组成了“川西北青年请缨杀敌队”。行至安县,编入“安县特征义勇队”,以后编入出川抗战的二十九集团军四十四军。就在义勇队出发前夕,王建堂收到父亲王者成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一面白布旗帜,上面写有一个遒劲的大字——“死”。“死”字右边和左边的小字分别是:“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死”字旗,气壮山河,激励着三百万川军,烛照着抗战史书!

这面“死”字旗复制品,地震前存于北川县文化馆。

王者成的孙子王烈勋,是兰辉童年时的小伙伴。兰辉“当官”之后,他便敬而远之,远远观察着兰辉。兰辉殉职之后,他对笔者详述了许多事,称兰辉无愧于大禹故里之人。这是后话。

读史志,让兰辉热血沸腾。他与妻子周志鸿多次谈及社会上的歪风邪气对民族精神的戕害。当笔者采访周志鸿,谈到几乎被遗忘的“死”字旗时,她一脸严肃地说:经过大灾大难,见过那么多死亡,金银财宝丢了不足惜,我们中华民族最不能丢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优秀品质——血性和善良。

2001年6月,组织上的调查结论出来了:兰辉是被诬陷的。不久,兰辉调县政府办公室任副主任。兰辉在给一位同事的信中写道:

不以得而狂喜,不以失而忧悲。……黄金无论埋多久,终究是黄金。

8.幸福的小城,消失的琴声

北川人说起山清水秀的老县城,充满了怀念。

老县城曲山镇依傍着大山,湔江碧水绕城而过,江上水鸟乱飞,野鸭成群,恰似一幅中国山水画。

在这个中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以禹里乡为核心的历史遗迹散布全县,是尚未发掘的中华民族上古文化宝库。

全县多山,相对封闭,没有污染,一年四季空气清新,且夏无酷热,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避暑胜地。

这里民风淳朴,生活安定,远离大城巿的喧嚣。大地震之前,据旅游专家调查,这是一座幸福指数很高的小县城。

在这座小城里,兰辉和周志鸿的爱情故事淡如秋菊,充满诗情。

周志鸿,文静而秀美,是兰辉的小学和初中同学。两家相距不远,街头巷尾经常遇见。见面总要说上几句,彼此印象都好,却回避着那个敏感的话题,都怕如果谈不成,“后果很严重”。

范芸芸是兰辉读川北教育学院时的同学,妹妹范玲玲又是兰辉、周志鸿的小学同学。当两姊妹说起兰辉、周志鸿时,便脱口而出:很好的一对嘛!于是,姐姐找兰辉,妹妹找周志鸿,一举捅破了“窗户纸”。

终于,兰辉鼓足勇气写了一封情书,投入邮箱。

情书原件虽已埋入地震废墟中,但周志鸿至今仍记得最重要的两段:

最近,看到一张很美的图画:一对鹤发如银的老人,面对着瑰丽的夕阳和晚霞,手牵着手在海边散步。他们脸上恬静的微笑,说明他们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度过了彼此相爱幸福的一生……这张画,真让我感动啊!

漆黑一团的风暴之夜,有一条船,在波涛汹涌的公海上迷失了方向,不得不发出SOS的求救信号……读到“SOS求救信号”一段,周志鸿笑了。

在芸芸和玲玲的催促下,他们俩终于牵手,在“坝坝舞”中轻盈双飞,在歌厅中优雅重唱,成为同学和朋友们钦羡的一对。

1990年,他们走进婚姻的殿堂。

1992年8月7日,可爱的女儿降生在幸福的小县城。

女儿降生时,兰辉在抗洪救灾第一线。雷雨中,有朋友在他耳边喊:周志鸿给你生了一个女儿!

两天后,兰辉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喜不自胜。他希望女儿一辈子快快乐乐,给她起名欣怡。

在欣怡的童年记忆中,最美的是那条长长的文武街。每个星期天,爸爸背着电子琴,牵着欣怡的小手,到老师那里去上课。

小欣怡有着好看的小脸蛋儿,发亮的滴溜溜转的黑眼睛。穿上小花裙,如同一个带着露水的花骨朵儿。

那是充满人情味儿的老街。爸爸的熟人碰见他们,总会停下来逗一逗小欣怡:这个娃娃好乖啊!从街这头到街那头,一路总会收获许多赞许的目光。

一路上说说笑笑,好开心啊!

有时,爸爸很严厉,让小欣怡觉得十分委屈。

可是,爸爸发再大的脾气,一见奶奶立刻收敛了。“隔代香”嘛,奶奶特别疼爱小欣怡。

小欣怡喜欢吃肯德基的洋芋泥,总是吃不够。北川县没有肯德基,奶奶说,我给你做洋芋泥。奶奶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一大碗香喷喷的洋芋泥来,真是好吃极了!

还有,奶奶做的青椒炒牛肉丝,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奶奶的糖果盒里,总有核桃糖、薄荷糖,放学回家后,欣怡小嘴里总是甜滋滋的。

小欣怡在琴声中成长,一双小手像小鸟展翅飞翔一般在琴键上翻飞。

《苗岭的早晨》真优美,再来一曲《野蜂飞舞》吧。小欣怡的家庭演奏会,不仅赢得了爸爸妈妈的掌声,还让爷爷奶奶快乐无比。

周志鸿对笔者说:我们的小家庭、大家庭都挺幸福。兰辉他爸爸妈妈对三个儿媳妇好得很,从来不说媳妇半个不字。兄弟三个小家之中有啥小摩擦,挨训的肯定是儿子。

婆婆王培玉,用方言说“善么么的”,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她相当勤快,还特别爱干净,出门总把头发梳得光光生生的,纹丝不乱。冬天,我回婆婆家吃午饭,饭后总要睡一会儿。婆婆一边忙着做饭菜一边说:电热毯已给你开起了。

有时,街上看到,我老远就喊:妈——!连喊几声她没听见,我就大喊:王培玉——!她听见了,还笑嘻嘻地埋怨说:遍街都是妈,我晓得是哪个在喊呢?

兰辉在生活上有点笨,热饭把饭热煳了,煮面把面煮坨了。我向婆婆告状说,你那个儿子太笨了,还给你算了。她总是哈哈大笑。

老北川真让人怀念,县城就两万多人,土生土长的老街坊、老邻居有老交情。荷包里忘揣钱了,在街上想买东西,赊个账欠点钱,没关系,东西拿走,过两天来付钱都得行。

兰辉和我结婚后,住的是百货公司的宿舍,是那种筒子楼,同事邻居关系处得相当好。走廊中间是各家各户的“厨房”,锅灶一字摆开。兰辉经常下乡,回来的时候我在上班。他就一家一户地揭锅盖,看哪家有吃的就吃哪家的。有时在这家吃个馒头,在那家吃盘菜。邻居回家来发现菜饭少了,就跟我说,你们兰辉回来过了!

兰辉的弟弟兰强特别赞赏周志鸿:我二嫂一回来,一大家人都喜欢,家庭气氛特别活跃。她喜欢看体育节目,有篮球、排球、足球比赛,她是最佳评论员。她说,看体育比赛就是欣赏生命的奔放与活力。兰欣怡高考之前,她就借足球术语说事:临门那一脚,千万莫紧张。二哥能够无牵无挂地在外面工作,多亏了二嫂支撑着一个家。

周志鸿还说:

婆婆和大嫂才是我们大家庭的顶梁柱、主心骨。可是,“5·12”那天,吃过午饭之后她们出去买菜,不知被埋在哪里了。一个好好的大家庭就这样残缺了,好叫人心痛啊!

大约是2009年年初吧,兰辉干了件很蠢很蠢的事。因为“5·12”那天,欣怡在绵阳读书,老县城破坏成啥样子她一直没有看到过,兰辉就带欣怡去看。走到任家坪,欣怡就受不了了。因为北川中学有一千多人遇难,她的好多同学、毛根儿朋友死得很惨很惨。看到那一大片废墟和废墟前的花圈和香烛,她哇的一声哭了。车到老县城,她哇哇大哭,喊着:奶奶,奶奶,你在哪里?她浑身颤抖,兰辉抱着她,根本下不了车。一个那么好的家园毁掉了,她根本无法接受。

2013年12月,北川县文联副主席蝉西陪同笔者采访。

已经多少次进入北川老县城了?此次的感觉真有些异样。车停在北川饭店倾斜而未完全垮塌的主楼前的平坝上,我们下车朝江边走去。

不远处,那铁索桥和曾经充满欢歌笑语的半岛已沉入水中。

这座幸福指数很高的小城已经被灾难毁灭。记不得谁写过这样的诗句:啊,六弦琴,你幽怨的琴声飞进了朵朵白云……北川老县城,消失的琴声让人黯然神伤。只有呼啸的江风穿过废墟,发出奇怪的咻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