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夜雨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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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岁月寄思(3)

红尘若网,俗缘难了,我们越活越觉得无法自拔;名利交织,物欲横流,我们越走越感到负担加重。在世俗的浮躁和喧嚣中,我们便身不由己地学会了些许应付的技巧:看似傲岸实则在掩饰自卑,语言强硬往往遮盖了心虚,自以为是其实是脆弱的意志不堪一击,唯唯诺诺或者正在你的背后预谋了致命的陷阱;于是我们看见善良的心被日渐冷漠的甲胄禁锢,于是我们目睹美好的爱情在金钱和权欲的面前横尸荒野,于是我们常常顾左右而言他,于是我们面对别人的问候和微笑却难以把握其真实的含义。生命本来应该是真实的,可我们就是不断使用这样的行为背叛了真实生命的本意,无论你是故意或者随意抑或无意。于是,米兰·昆德拉说“每一次的背叛都使我们离我们预定的目标越来越远”。

面对真实,不要害怕事实会摧毁友爱的大厦。如果连真实也负载不起的感情,在虚伪中即使能够存活也决计不会长久;爱情之花既然能够在真实的风雨中凋谢,就必然会在虚荣的空气中夭折;千万记住,不管是因为什么,绝对不要伪饰自己的情感,善于倾诉自己的心声,同时也要学会理解对方的故事,即使对方弱小或者愚笨;每个生命都有这属于自己的华彩乐章,真实的交流,其实是最有效最简单最直接的唯一正确的方法。

生命的成长本来就是这样单纯和纯粹,只是我们自己把它弄得过于复杂了。一个人从一出生就如乘上一列匀速行进的列车,到死之前不会有一个站台让你可以歇足或者一条弯路让你可以延长自身的生命,我们唯一可以和生命的长度抗拒的就是尽力地拓展我们生命的宽度。我们应该有能力使自己的生命丰富一些,这种丰富也许沉重,但它是真实的,真实就是一种经历,经历构成了生命。虽然人们越活的接近真实就越感到步履维艰,这或者正是自然的生命和文明的人性之间必不可少的一种较量,强者或弱者,在这里高下立判。

虚伪让人沉湎,真实令人振作。沉湎在虚伪中的生命浑浑噩噩,乃至到死也许对自身的生命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在真实的环境中被振作起来的生命或者短暂,也会像流星一样留下璀璨的生命轨迹。爱情亦然,虚伪的爱情只能在安逸的生活中苟且偷安,一旦不幸降临便“鸟各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真实的爱情即使在日常艰难的生活中偶有争吵但仍然相亲相爱,并能在巨大的打击中相互支撑,更可以在一方猝临的灾难中独自擎起一片亮丽的天空。

面对真实,最大的打击来自于我们所钟爱着人的或者善意的谎言。哪怕关于些微小事的欺骗,也会让我们的心产生一种很深的败北感觉,虽不甚疼,但那种难受真是无言可以表达。事业的失败、仕途的挫折、朋友的背叛、经济的诈骗,甚至亲人的故去,面对这些带来的伤痛,我们可以在心灵真实的对话中进行抚慰和休整,有真实的感情做伴,我们也会另辟蹊径东山再起,而儿女的一句谎言,却可以震慑心底最痛的那根神经,让人茫然而不知所措。是因为我们对儿女爱之弥深,爱之弥深也更会痛之弥烈。仔细思索我们已然经历的生命,我们并不害怕真实的事实降临。原本以为没有父母的羽翼,我们的生命将无以延续,而真当父母驾鹤西去,我们曾经羸弱的肩膀,却也挑起了抚育弟妹和亲人的重担;原本以为事业的失败会摧垮我们继续生活的信心,而真的一无所有时,我们的双脚又开始了忍辱负重的辛勤耕耘。真的,我们不怕真实事实的来临,夏季的暴雨淹没了我们已经开始抽穗的农田,不怕,我们在洪水还没有完全退却时抢种秋天的稻米,暴风雪冻死了我们的牲畜,不怕,只要草原还能返绿,风仍然会吹低丰厚的水草显示出白云一样的羊群。

我们只想面对真实地活着。真实地活着,应该成为我们生命的一种本能、心灵的一种习性、人格的一种色彩;面对真实,我们更加需要一种勇气,而真实地活着,更加能够激发我们对生活的热爱,因为这种热爱,才能更加激发我们百折不挠的勇气,有了这样的勇气就能有水滴石穿的毅力。

面对真实,勇气加上毅力,无论是生命还是爱情,就已经有一半相当精彩了! 黎明

早上五点我醒来了,抓过床头上的手机随便按了一个键,时间显示05:00,这个时间就被我这样记住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早醒来,并且思维是这么清晰,我暗暗为自己感到吃惊。我是一个喜欢睡懒觉的家伙,晚上睡不着,早上就醒不来,上班常常迟到,渐渐的这些自由散漫的行为就把触角伸到了很多地方。比如说有朋友叫我打牌、喝茶、聊天等等,我总是迟到,很少有人喜欢和我玩,小的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了也是这样。我总是一个需要朋友照顾的人,而谁又有义务永远照顾你。朋友越来越少,我就越发变得不爱出门了,喜欢窝在自己的窝里,看乱七八糟的书,听乱七八糟的声音,自己和自己玩。比如说这样把自己回忆起来的或者想象到的用文字写下来,就是自己和自己玩的一种方式。

小时候的我并不经常和自己玩,而是和爷爷一起玩。每到寒暑假,爷爷总把我接回(注意,我这里用的是“回”而不是“到”,很准确地表明了我的出身)乡下,暑假的时候跟着爷爷下地,他或耕或种或收,我就在地边捉小虫子或者摘野果子掐野花。寒假的时候或者放羊或者在屋里一边给爷爷和他的客人熬罐罐茶卷烟叶子,一边听他们讲古今。至今想起来,那时候和我玩得最多的就是爷爷,同学也有,但大多不记得了,有个别至今见面仍旧认识的,也很少来往了。 二

早上五点醒来,而又能这么清晰的思考,我有些怀疑,于是重新拿过手机,这一次是使劲按住了“5”这个键,小小的屏幕像一只发着亮光的眼睛,顽强地显示着05:01的字样。抬头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外看去,外面漆黑一片,我不再怀疑自己。

这么早醒来,必定是有原因的。我把身子往上挪了挪,头依在床头的靠背上,摸过烟盒抽出一支烟来衔在嘴上,又摸到打火机点燃,我想,是什么原因让我这么早地醒来,而且头脑又是这么清晰。

是做梦了吗?好像做梦了。做的什么梦?不知道。是的,我就这样自己问自己,自己和自己玩,一问一答,仔细搜索昨晚睡觉时死亡或者丢失的每一个脑细胞。就像那大雪纷纷扬扬的冬天在乡下,村妇停下正在缝制衣服的针线,把针别在胸襟上去给婆婆从麦场扯了一捆草回来做饭,当她再拿起衣服准备继续缝制时,发现针掉了。在六十年代的陇右乡下,一个家庭主妇把几分钱一根的针掉了,比现在有些人把汽车钥匙丢了还心疼还紧张。于是,家人会从她走过的地方一点一点拨开积雪,拨开尘土,挪开一根一根的草去找。哪怕就是被踩断了,也要找出来。那时的农村,还有一种传言,说是哪个女人看上别的男人,就把一直别在自己胸襟上的针悄悄别在这个男人的衣服上,用以表白。所以,针事虽小,其寓意和内涵却很深刻,关乎名节。

是的,这个异常醒来的黎明,对我来说与针事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者从今天开始我将告别睡懒觉的不良嗜好,每天早早起来真正重新做人,做一个兢兢业业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良民,塑造自己新的形象。或者,今天的早醒,是因为有其它的原因?心里有事?

最近事情是很不少,许许多多的事情掺杂在一起,乱乱麻麻的缠绕在一起,很像我小时候看到爷爷一有空闲就会顺手拿起来的麻线。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乡亲父老手中会提着麻线了,而我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来那时候爷爷和村里稍微有些年龄的人,无论串门或者在冬天的麦场中晒太阳,手里总是舍不得放下麻线。这些麻线拧成绳后被用来织装粮食的口袋,大大小小的长方形口袋,那些手艺灵巧一些的,还会在这种自制的口袋上织上姓名或者一些图案。

现在回到乡下,连这样的口袋也很少见了。这些东西很不经用,使用一两年就破了,所以家家户户的男人每年都要拧麻线织口袋。这种口袋很像我们司空见惯的麻袋,但却要比麻袋厚实的多。那么厚实,却怎么不经用呢?那时候的我是不知道的。前些年听说有一种用大麻纺织的衣料,就是用我们乡下织口袋的材料精细加工而成的。我也只是听说,没有穿过。而在乡下下雨的日子,我们却常常把这种口袋的两个底角对叠在一起,顶在头上用来遮雨,被雨淋湿的这种口袋很沉,顶的时间长了,脖子酸疼。爷爷如果下雨天出工回来,他一边喝罐罐茶,一边会要我给他揉揉肩膀。那口袋的味道很浓的在爷爷身上散发出来,那时候觉得很香。

此刻,真的仿佛有这味道幽幽地飘来。在早晨五点刚过的时候,这味道从我的脑海里散发出来,我就像一头被爷爷赶着的牛一样反刍着这种味道,于是清贫岁月中的那些温暖情愫涨潮一样颇有些汹涌的泛起。这就像是在家乡的山头上看旭日初升,心里一些柔柔的温暖的感觉蔓延开来。每当这时,总有一些名字叫做理想的东西小树苗一样从心里冒出来,让我幼小的心灵产生出一阵阵莫名的冲动。我知道,很多年之中,我就是靠着这些血液一样潮汐着的冲动一步步从黄土高原上的山村走到黄土高原上的城市。此刻这些小树苗再度倔强地抬起头来。我看清楚它们的表情疲惫的有些悲哀,它们衣衫褴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它们每一片的叶子上写满墨绿色的失望、颓废和沮丧,只在风中无措地战栗着。

我赶紧刹住记忆惯性的车轮,在此刻,在黎明刚刚来到的时候想这些陈年往事是多么的不合时宜。而思想却是个最不听话的东西,你越是不想想起来的东西,它越是往你的脑海里面钻,搅的你烦躁不安。

我真的是烦躁了。这黎明的烦躁也清晰的很够水准。往事像一片辽阔的无边无际的草原,回忆是一匹性情暴躁的烈马,往来冲突纵横驰骋,而黎明中的我既没有套马杆等可以将之降服的物什,也没有能够约束其的绳索。

一支烟已经抽完。一支烟抽完的速度是七分钟,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也就在五点十分之前。烦躁如暴雨倾泻而来。

无奈,又把身子往起来提一些,把肩膀靠在床头靠背上,再摸出一支烟来,打火机轻巧的响了一声,一束蓝色火苗幽雅的窜起,烟头红光一闪,狠狠地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与其想要克制回忆的烈马而吃力最终无望地收缩往事的草原,莫如就让这匹烈马扬蹄绝尘扫荡而去。是的,生命活过四十多岁,轻轻地来是真的,可又怎么能够轻轻地去?我想徐志摩的这首诗绝非生命最后的墓志铭,但用它作为一种对生命的态度,甚至用它来做墓志铭都是再也合适不过的。

想到死,便不由地让人想起故乡零零散散遍布在山前山后的一个个坟头来。二叔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能从那些坟头的颜色上分辨出死者故去的大致时间。二叔说,很多人能从坟头上土的颜色看出下葬时间的长短,少数人能从冬天刮过坟头上的风的声音里听出死者现在怎么样。我觉得好奇,就问二叔怎么分辨这种风声,风声有何不同。二叔说人死三年以后,大部分就又开始投生去了,这样的坟已经是空坟,风吹过的速度很快,倏乎一下就不见了。平常的日子看不到,只有在最寒冷的季节,风裹着雪吹过的时候,你看那雪花乱舞,坟头上却看不到几片留下来的雪花,那风吹过也几乎没有声音,那么这些人刚投胎不久;如果风声是空旷的,那么这些人已经成长为大人了;如果声音是连续的长音,那么这些人已经结婚生子;如果声音是断断续续的,说明这个人又已进入老年。如果风声凄厉,那么这个人前生就做过坏事,这会正在受罪,比如挖眼睛、割舌头等等。凄厉的声音如果是很尖的,这个人就是正在受刑,声音低一些的,那就是受刑后在痛苦地呻吟。

和二叔说这话时,我大约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尽管上了几年学,也约略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本是无神的,但农村愚昧落后的因果报应思想更加浓厚的存在着。和二叔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走在深秋里初现着贫瘠和苍凉的山径上,有风吹过,褐色的树叶犹如亡者灵魂的眼睛在四处飘荡。我身不由己地越走越向二叔靠拢。走着走着,天渐渐黑了,星星还没有出来,也看不到月亮,脚下的路越走越黑,我越走越紧张,越害怕,于是,二叔索性就把我背起来走了。

是的,现在回想起来,这很像自己正在经历着的生命,以为真的好心会有好报,以为善良总可以得到命运的恩赐,以为尽到责任可以求得内心的平和。可是在生命已然经历了一半以后,才渐渐发现,所有的好心得到的却是别人认为你理应如此,善良被认为是你可以承受,于是更多的生活、工作担子加给你,想以尽到责任求得内心平和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责任无边无际,而生命不会无边无际,越想多做却越做越多,永远没有一个圆满之时,甚至死亡降临,从责任来说,也只能是遗憾了。

尽管现在是黎明,窗子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我感觉到死神就在外面的过道里,坐在一个幽暗处,双目炯炯,它在等我,可凡人看不见它,也就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好让我有时间逃避。谁也不知道它会在哪一刻站起身来,不容分说地一把攥住我的手,就往门外扯。我想在那一刻,岂止是不容分说,应该是不由分说,我别无选择,别无机会。或者这很有些仓促,但生命的终止是不会让你犹豫的。犹豫,就是拖延,至高无上的死神绝不会容忍生命在它手里拖延。对死神来说拖延生命,就是渎职。

你看我对死述说得很平静,这充分说明我已经活得不那么在意死亡了,但生对死的畏惧是与生俱来的。我再一次想起和二叔关于坟墓的对话。那时候对付恐惧的办法是就是钻进亲人的怀里,而现在的我能够钻到谁的怀抱?

令我悲哀的是,上帝把我制造成一个经常需要别人照顾的人,可上帝没有为我预备终生的襁褓。

黎明正在越来越近的赶来,就像我手中的烟蒂正在燃烧的越来越短一样。那烟蒂好像怕见阳光似的燃烧的速度极快,不经意间,灼疼了我夹着它的手指,烟蒂掉在枕头上,还有一截长长的灰烬。拣拾烟蒂抖落烟灰,便连悠长的回忆也戛然而止,像是在悬崖边上的急刹车。

有人说黑夜一如陷阱,其实白天何尝又不是陷阱呢。只不过因人的心态各异罢了。我这样说,足见我心中是惧怕白天的。惧怕的原因是白天对我来说无法隐蔽,无法遮掩,无法不包装自己才能出门。而夜晚则不然,夜晚的我在绝大多数时间里是真实的我,是裸露的我,是本来面目的我。今天晚上和一文友在网上聊天,他的小说写得不错,对小说欣赏和理论也颇多感悟。今天才知他是在电力部门工作的,遂想起以前对电力部门有“电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