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在牛津大学听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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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的爱人像一朵红红的玫瑰(3)

“花钟”名副其实,因为钟面是由成千上万的花草“长”成的,指针上也植满了奇花异草;所以,这是一口在时间、在季节中生长着的钟;它指示时间,但它本身又是在时间中生长着。这样一来,这钟又有植物的属性。的确,这钟只在春夏工作,秋冬时节休息,爱丁堡的气候注定了它只能这么工作。好一个春华秋实的钟!好一个奇思妙想的设计!它似乎在用象征的手法告诉人们,时间就是生命,生命就是时间。

所以,在这里你也要轻手轻脚地走动,千万别打搅了这时间中的鲜花,这鲜花中的时间,这时间中的生命,这生命中的永恒的哲理,这永恒哲理中充满活力的律动。

相对于许多东方古都,爱丁堡算是“晚辈”,但爱丁堡的优势在于,它能将有限的古老如此有效、真实地保存下来。1000多年前,罗马人和凯尔特人(Celts)轮流控制着爱丁堡,直到1020年,它才真正获得了自主。

虽然后来不断受到英格兰人的侵袭,但爱丁堡还是迅速发展成为苏格兰的行政、经济、文化中心。

到18世纪的时候,爱丁堡已经发展成为繁荣的北方大都市,于是,爱丁堡人不得不搞“开发区”,发展“新城”(NewTown)。当然啦,我们现在也在搞开发区,但爱丁堡的“开发区”是开始于18世纪;也就是说,今天我们看到的爱丁堡的“新城”所谓的“新”,只是相对于老城,因为这“新城”至今也有200多年的历史了。

在爱丁堡的街头,只敢轻手轻脚地走路,因为,我担心:一旦我的脚步重了,那些古老的建筑物会坍塌下来。

随着经济的发展,爱丁堡也逐渐成为英国乃至欧洲文化的一个重镇。在文化上,爱丁堡从来不缺少“杰出的儿子”,除了瓦尔特·司各特,它还拥有伟大的哲学家、《国富论》的作者亚当·斯密(AdamSmith,1723-1790);它还拥有对近代欧洲产生巨大影响的哲学家大卫·休谟(DavidHume,1711-1776)。1802年创刊的《爱丁堡评论》更是使这座古老的城市一度成为全欧文学、文化的一个中心。19世纪(英国文学的又一个辉煌的时期),几乎所有的文学运动、几乎所有的伟大作家,都跟这座城市的这本伟大的期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深知,在这篇小文里无法把爱丁堡的故事讲完,但是我还是要讲讲爱丁堡城堡的故事。苏格兰人常说的一句话是:不到爱丁堡就等于没有去苏格兰,不到爱丁堡城堡就等于没有到爱丁堡这座城市。是的,每一个到爱丁堡的人必定要登上这座城市的最高处,看看这座“城堡中的城堡”(CastleofCastles)。说它是“城堡中的城堡”,不仅仅因为它规模大、保存相对完好,还在于它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它把守着城市的制高点,在军事上地位非常重要;同时,它也可以说是爱丁堡的城市之母,因为爱丁堡最早的大街、最初的房子都是以它作为起点建设的,所以,在理论上讲,没有爱丁堡城堡就没有爱丁堡这座城市;再者,爱丁堡城堡是借着一块巨大的火山岩兴建而成的,所以,整个城堡就像是一块庞大的巨石(形成于7000万年前),浑然天成,固若金汤,这就赋予了城堡天然的防御能力。爱丁堡城堡的内部更是一个难以完全破译的、深奥的“历史学城堡”,因为谁都难以将它所包含的故事全部挖掘出来;它有着那么多的密室、暗道、小教堂,每一处都跟神奇的故事相连接。比如,现今还陈列在城堡上的重6吨的火炮MonsMeg,总能诱发游客的思古幽情;这门产自比利时Mons的火炮,其历史价值远远超过了它的军事价值。虽然MonsMeg最后一次使用是在17世纪,虽然我们今天无法再去领略它的巨大威力,但是,如果幸运的话,你可以体验一下爱丁堡城堡上每天下午一点钟的礼炮鸣放,当然,这礼炮的威力显然不能跟MonsMeg相比了。

在爱丁堡的街头,只敢轻手轻脚地走路,因为,我担心:一旦我的脚步重了,会把那些火炮的炸药桶引爆。

在爱丁堡,你可以先把新、老城区游遍,然后再登上城堡的高处鸟瞰全城,这就有如做了大量的工作后,最后再做一个全面的总结;你也可以先上城堡,俯瞰这座古老的城市,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去一一探究脚下那些故事的细节,这就有如在做一篇大文章之前,先有一个提纲。

然而,爱丁堡的故事你永远探究不完,因为很多过于传奇的故事总有新的版本而最终众说纷纭,因为很多老故事的后面不断有新的、离奇的续写。比如,离爱丁堡不远的罗思琳(RosslynChapel)本来就是一个跟很多离奇的传说联系在一起的教堂。这座建于15世纪的教堂因为美国畅销书作家丹·布朗的小说《达·芬奇密码》更加闻名世界,正像牛津那座教堂因为《哈里·波特》在那里拍摄而吸引了更多的游客。《达·芬奇密码》

中写到的圣杯跟这座教堂密切关联;又传说,在教堂的一个秘密窗户,有血红的光从外面射进来,而且是每年两次,一次是在3月21日,一次是在9月21日。《达·芬奇密码》的畅销给丹·布朗挣了不少钱,但是也给这座教堂带来了灾难性后果:2006年以来,来这座教堂的游客持续成倍地增加,教堂的宁静被打破了。

所以,在爱丁堡的街头,只敢轻手轻脚地走路,因为,我担心:一旦我的脚步重了,会把一些故事里的冤魂惊醒。

爱丁堡街头的休姆像用他氧化的表面诉说着这个城市的古老。

从爱丁堡的东侧进爱丁堡市区,你首先经过滑铁卢大街(WaterlooPlace),然后就走上王子大街(PrincesStreet)了;其实,这两条大街是一条路,东头叫滑铁卢大街,西头则叫王子大街。

沿着王子大街继续朝东走,你便来到有名的东王子街公园(EastPrincesSt.Garden),在你饱览了从滑铁卢大街到王子大街的古老建筑之后,现在可以放松一下,在悠闲的人群之间,在精致的自然当中,去领略爱丁堡的另一个侧面。

在这里,你千万别错过一座着名的建筑:在公园的东北角上矗立着一座被看作爱丁堡的象征之一的纪念碑——瓦尔特·司各特纪念碑(SirWalterScottMonument)。相对于爱丁堡的其他古老建筑而言,这座有160年历史的纪念碑算是个小字辈。然而,由于它是纪念苏格兰的伟大诗人、历史小说家司各特(WalterScott,1771-1832)的,又由于司各特是出生在爱丁堡,是名副其实的“爱丁堡之子”,而显得意义重大;就像司各特本人在爱丁堡市民心中占据着骄傲的一角那样,司各特纪念碑在爱丁堡的市中心骄傲地耸立着。

每天,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用崇敬的眼光从不同的角度仰视这座设计精巧的纪念碑;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关于这座纪念碑的鲜为人知的“秘密”。它究竟是谁设计的?它为什么被设计成这个样子?它的颜色为什么那么古怪?

司各特1832年去世后不久(1836年),爱丁堡就成立了一个委员会着手建立司各特纪念碑,然而,在众多的应征作品中,一个人们从未听说过其名字的叫“约翰·莫沃”(JohnMorvo)的人的设计获得通过。后来才知道,“约翰·莫沃”是个化名,其真名是乔治·梅克尔·坎普(GeorgeMeikleKemp,1795-1844)。世界上的很多设计都是通过征稿的形式来确定最后的方案,而且常常会出现无名之辈最终击败名家的情况,比如,华盛顿着名的越战纪念墙(VietnamVeteransMemorial)的设计方案就是出自一个还在耶鲁大学读书的华裔学生MayaLin之手。司各特纪念碑的设计者坎普用今天的话说,是一个自学成材的典型。

坎普有着不同于其他世界着名的设计家的坎坷经历。他出生在苏格兰山区的一个贫穷牧民家里,如果不是偶然的机缘,他可能会在山间放一辈子的羊。不过,苏格兰高地秀美的山川也培养了坎普对美的敏锐感。

在他10岁的时候,他碰巧去罗思琳教堂替人送一封信,这让他第一次接触到古代建筑,而这第一接触就是“一见钟情”:他惊讶于古代建筑的崇高之美,震惊于人类非凡的美的创造力;那一瞬间改变了他的整个人生;就像一个人在顷刻间突然受到某种启示而皈依某一宗教那样,坎普爱上了建筑艺术。

然而,作为一个普通牧民的孩子,他绝对没有可能去大学读建筑专业,他所能做的是先当泥水匠学徒。泥水匠与建筑师之间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坎普通过做一名普通工匠广泛接触到各种古代建筑,尤其是古代建筑遗迹。在以后的几年中,他先后到过伦敦、格拉斯哥等地,每到一地他都如饥似渴地去考察当地的古代建筑。他还去过巴黎。在那里,他醉心于巴黎圣母院的建筑艺术;为了考察巴黎的古代建筑,他边做手艺边寻访各处历史遗迹。

苏格兰的确是一块出产天才的沃土,哪怕是穷人的孩子,也会以顽强的生命力冲破贫瘠的土壤,盛开成倔强的荆棘花。彭斯是这样,坎普也是。

坎普就这样以一个手艺人,一个泥水匠的身份,以他敏锐的艺术观察力,疯狂地吸收着全英乃至欧洲的古代建筑艺术的精华。作为农民的孩子,坎普有着过人的精力和毅力。他没有机会像那些着名的建筑家们那样坐着马车去考察,但他天生是个远足(Excursion)的“神行太保”。他经常日行百里,从一个古代建筑杰作奔向下一个。这当中还有件逸事呢:

据说坎普在考察途中有一次曾经搭过司各特的马车(坎普能成为他的纪念碑的设计者,大概是缘分决定了的)。

奋斗毕生,成功有时只需要一个瞬间。坎普虽然到这时还是默默无闻的,但他在建筑设计上的造诣,已经达到一个惊人的高度;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爆发的机会。这个机会终于到了!虽然他没有敢在提交的司各特纪念碑设计方案上署自己的真名,但他还是战胜了包括许多着名设计家在内的53名参赛者,而将自己的名字跟那位用马车带过他一程的不朽的天才的名字永远联系在一起。

那是一个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黄昏,坎普从工作的地方回到家里。他刚跨过自家的门槛,妻子向他宣布了令他的难以置信的成功。是的,成功常常是在瞬间:在坎普跨过自家那道门槛前,不过是个普通的工匠,而在他跨过了那道门槛后,他已经成了载入史册的伟大的设计师。可是,上帝在“赐”给天才和成功的同时,也“赐”给他不幸。1844年,在离司各特纪念碑竣工还有两年的时候,坎普不幸落水身亡。

肉体迟早会消失,但他的杰作永远留在人间,他所设计的司各特纪念碑已经成为经典为世人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