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阳光梁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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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十个小时的手术

2002年正月十二这一天,北京的天空格外湛蓝,蓝得没有一丝云彩。医院对面的餐馆门前,几只大红灯笼依然高高挂起,正有节奏地随风飘动,丝毫不减节后的喜庆气氛。

我很早就醒来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在痛与希望中期盼了多日的手术,终于要在今天进行了,凌大夫将亲自上阵。一大早,护士们就开始为我忙碌开来,她们拿来了长长的橡皮管给我灌肠,还把我脖子以上的头发剃去三分之一,并叮嘱我不能喝水、不能进食,术前的准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表面上很平静的我其实此时正诚惶诚恐地等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妈妈边为我梳头边给我打气:“别紧张,有最好的大夫给你做手术,一定没事的。”七点半钟,我的主管医师宋大夫准时来到了病房,“都准备好了吧。来,给我。”他神情平淡地从爸妈手里接过轮椅,推着我径直往外走去。我回过头,爸妈跟在病房门口,正向我这边张望,游离的眼睛里满是担心。真希望爸妈能一直在我身边,可宋大夫说了,手术室是不允许家人进的。

穿过长长的走廊,我环顾两边,病房里能走动的病人都已经起床,在忙着早晨必需的洗漱工作,杯子与桌子的碰撞声和着拖鞋走过地面的摩擦声,组成了一支清晨交响乐。这是一天中病房里最热闹的时刻,我本来就不平静的心被这各种交错的声音搅得更缭乱了。

手术室在病房的楼上,短短的一段路程仿佛漫长的马拉松。在电梯里,宋大夫告诉我:“现在先去做一个术前定位。”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电梯门开了,我被推进了一间摆满了各种仪器的房间,看到“定位室”方才知道,原来就是给即将要实施的手术部位做一个精确的影像定位,让手术万无一失。大夫们让我侧躺下来,先给我的颈部打了支麻醉针,一根长长的针管被扎进了皮肤,钻心的疼了几秒钟,随着麻醉药的扩散,颈部的肌肉瞬间处于麻痹状态,我隐隐的感觉宋大夫用手在我的脖子处来回摸索,另一间房里,是一台影像机在扫描,找准好一个位置就用笔头在皮肤上留下标记。

过了近二十分钟,我被推出了定位室,其中一位大夫把我送进了隔壁的手术室区,妈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妈妈!”“哎,不害怕啊,妈妈就在门外等你。”

“恩”,我朝妈妈微笑着点点头,刚才在定位室独自所经历的一幕让我觉得手术其实没那么可怕了,墙壁上有凌大夫穿着手术服的照片,正慈爱的望着我呢!这一切让我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一些。

麻醉室的护士们推来了一张推床,她们合力把我从轮椅转到了床上,并给我带上了蓝色的隔离帽,就在推床缓缓往麻醉室推去的时候,我赶紧回过头,对挡在门外的妈妈大喊了一句:“再见,妈妈。”惹得几个护士开心笑了起来,“嗨,你可是我们见过的最乐观的病人。”其实我的乐观有点装的成分,因为不想看到妈妈担心。

进到麻醉室,一切都近乎神秘地出现在我眼前,大夫们一个个都戴着大口罩,整个面部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身上裹着一袭蓝色手术服,每个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药瓶、器械发出尖锐的碰撞声,麻醉室里就像一个沸腾的大市场,使人不自觉的又陷入了紧张。

一位护士小姐拿来了几瓶点滴,准备先为我静脉注射,谁知我手上的血管因先前点滴打得太多全萎缩了,当护士把橡皮带系紧我的手臂,却根本看不到有血管隆起,她只好不停地拍打,好不容易摸着了一根,结果针头一进,血管就破了,没办法,护士只得把针头拔出来又在原处扎了一针,可这次连血也不见回,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手都青了,也没成功。无奈之下,护士们商量,在脚上寻找合适的血管,她们拿着我的双脚观察了半天,血管总算找好了,可扎起针来却是困难重重。我腿部的神经反应异常,常常一受外来刺激就抽搐得厉害,平时,别说是搬动腿部,就是一根棉签轻轻触碰皮肤都会使腿不自主的弹跳。护士刚一把针头放在我的脚背上,它就立刻本能地抽动起来,旁边的几位护士赶紧用手摁住我的脚,那架势活像“擒兽”。针头被强行扎了进去,位置还是偏了。折腾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大家都被弄得筋疲力尽。一项看起来很简单的扎针技术在我身上成了复杂的难题。护士们面面相觑,站在那不知所措。我的问题也跟着来了,受到刺激后我的膀胱容易收缩,这样一来就想小便,护士又忙着给我插导尿管。我想,当时我的状况一定让这些可爱的护士们感到棘手了。最后,还是一位年长的护士以她娴熟的技术终于让针头一针见血。

一切准备好之后,他们又把我抬到了另一张床上,戴着大口罩的麻醉师来了,是一位中年男大夫,只见他拿着一根注射器和两小管药水走到我身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以前做过手术吗?”我摇头,看着他慢慢的把药水吸进注射器,我好奇地问:“这是麻醉药吗?”“是安定,先让你睡觉。”说着熟练的拧开点滴盖,准备把注射器的药水往里推,很奇怪,我一点也不紧张了,反而跟麻醉师开起了玩笑:“我听说,当注射麻醉药的时候,只要数到4就会睡过去,是这样吧!”麻醉师笑了:“那你现在数数,看是不是这样。”我决定效仿,可刚要实验,就觉得头脑发沉,眼皮像灌了铅一样睁不开来,随之整个人轻飘飘的似要飞起来了,意识渐渐转弱,我知道,安定在我体内起作用了,3还没数完,眼睛一闭,我就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的一切我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经历了一次惊险的手术之旅……

再次醒来,是在手术室。后来据大夫讲,手术过程用了将近十个小时,做完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但我的麻醉药还未醒,为了安全,大夫们都在等我醒来,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了意识,隐隐约约感到喉咙里堵着一个庞然大物,嘴也被塞满了东西,我拼命想喊,却喊不出来,我下意识的摇头,这时候,我听见有大夫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她醒了,可能是在抽搐。”然而我的确是非常难受,有窒息的感觉,可大夫们没有一个能读懂我的语言,继续说着“抽搐”之类的话,挣扎了几分钟,没有谁帮我解决痛苦,我头一歪,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琼琼,抬抬手,琼琼,醒醒,抬抬手。”是凌大夫!我想睁开眼,可是双眼肿得像两个水蜜桃,眼泪顺着我的两颊流了下来,我梦游似的举起了右手,手十分沉重,没有一丝力气,刚一抬起就沉沉的掉了下来。“手能动,好!”凌大夫的话预示着我的手术成功了!

那天,直到晚上十点多,麻醉药才彻底清醒,睁开眼的刹那,我感到自己就像经历了一个长长的梦境,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从未见过的医疗设备,生疏的环境,这是在哪里?我刚想转动一下头,突然脖子一阵疼痛,好比针钻,我马上想起,今天做手术了!一位护工闻声走了过来,“你醒啦。”“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急切的想要知道。“这里是ICU病房,也就是重症监护室,手术病人都住在这里,”我突然觉得特别渴,“你能给我喝点水吗?”一天了,我滴水未进,喉咙里像要冒烟,干得都快讲不出话来。“医生有交代,要过了今晚才能进水。”护工坚决地拒绝了我。

这可真要命!无论我怎样求情,护工根本就不理会,到后来我实在干得受不了,就想了个骗局,几乎是哀求护工:“您把水杯给我,我只润润唇,保证不喝。”等她不注意,我却咬住吸杆咕咚咕咚让几口水下了肚,护工见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开我嘴里的吸管,唠唠叨叨拿着杯子走开了,显然对我的欺骗行为大为不满。我的左眼估计在麻醉沉睡过程中哪里被碰到破了皮,恰在这时开始莫名刺痛,我只好闭一只眼睁一只眼来缓解疼痛,头一动不动的朝着天花板,腿总是抽搐不停,手术后好象更严重了,每动一次我都要小心谨慎的保护头部的位置不受震动,前方的墙壁上就有一面挂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我一点睡意也没有,漫漫长夜,不知何时才能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