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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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终有一日……

七点,铜黄大钟再次响起来的时候,门铃也准时响了起来。

傅舒眉走进宴厅站在窗前,双眼闭上,一手按在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便安定紧张的情绪。

缓缓张眼,目光在缀有蕾丝花纹的窗帘上停留,心思却漂浮在另一个遥远未名的地方。

这并没有什么,她最多只能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原以为在这么想之后,不定的心绪会逐渐平息下来,但恰恰和她的预想背道而驰。

平日驾驭自如的冷静,被无法形容的感觉,风暴般袭得失去了控制,就像是那根刺入身体的针又隐隐作痛起来。

由远而近地,皮靴声清脆地敲在石磨子地板上,从那沉稳有力的步伐中,可以想见主人冷静坚毅的性格。

仆人拉开了饭厅的镂空桃花心木推门,为首的赵辛引领着赵鼎与叶景卿走了进来。

房内很暗,她背对他们,几乎没有光线,唯一的亮度来自方窗射入的天色洒在一身杭州丝绸上。那是两边开岔的正宗新式旗袍,荷花似的底粉红描金大牡丹,镶牙白包边鲜桃红掐牙,百合花型法兰西蕾丝翻边高颌领,及肘收臂大蕾丝荷叶边飘香袖。小珍珠水钻手工缀花边,嵌翠镀金路路通纯银扣,映照出特有的昏黄色天光。

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赵鼎与叶景卿那一双冰冷的眼眸正看着她。

然后,灯被打开,霎时间室内一片明亮。

她缓缓转过身,那清冷的眼眸流转着,其中隐约流泻出的异样魔力蛊惑全场,仅仅在一瞬之间,已完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被她无懈可击的风华所震慑,全室一片静默。

叶景卿穿了一身藏青色笔挺的军装,静静地站在门畔。他的身后是目光深沉的赵鼎以及一身火红洋装的赵辛。

舒眉倒是第一次见到赵鼎不穿戎装,一身黑色的西服更衬得他的身段颀长,分外英俊。

只是细长上挑的眼,鼻尖却微微下勾,流露出一股刀锋般的凌厉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在舍妹那里论,我得叫舒眉一声表姐。”

赵鼎微微地一鞠躬,胸前别了纯金的怀表链子,赵阀家族的纹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是令人难以忽视的耀眼光芒。

这一声招呼仿若透着漠然,然而那两道射向她的目光却是分外灼热。

舒眉只略一颔首,便不再言语。

倒是赵辛殷勤不已,咧开嘴笑着,露出了一口净白的牙。

“哥哥快请入席,你远道而来是客人,你若不坐,我们景卿虽是主人家,又怎么好先落座!”

“表姐请坐。”

赵鼎便来到了主位,不坐,先把身旁的椅子让了出来,请舒眉就了坐。

整座饭厅颜色极素,放有柔软坐垫紫檀椅子,精致檀香木的玻璃桌,是雪白的细布桌面,桌子摆好的杯碗羹箸一律都是银器。

丫头们随即上来,每人奉上一盅香片。

舒眉接过那盅葱倩釉的磁杯,还没等送到唇边,一只保养得宜的手便接了过去,随即低醇的男音却在她耳畔响起:“饭前饮茶,不宜养身。”稍顿了顿,赵鼎冷冽的瞳中闪过一丝不可察的光芒,“舒眉。”

一语惊动四座,众人面色各异。

忽略吐在耳上,看似轻柔但实际上隐蓄火热的呼吸,傅舒眉只是浅浅一笑,依旧不语。

此时,晚宴的佳肴一道道送上,冬季里难得活螃蟹醉了上桌,其他的还有贵妃鸡、金银腿,偶有点缀季节的梅花,显出工巧,令人不禁脾胃大开。

一旁奉上的酒,是年代久藏的顶级桂花酿。

席间耳酣,放开先前的矜持,宾客们亦发热络起来。

赵辛今晚兴致似是极好,率先执起酒杯,对着舒眉笑语嫣然道:“我和表姐虽已成了亲戚,可从当日安阳,到今日的湖都,总也见不到几面。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喝上一杯。”

说完便一饮而尽,舒眉也举杯遥遥一敬,细细地饮下。

赵辛却又执了银酒壶,笑吟吟给赵鼎满上,道:“哥哥我知道,酒量最好呢!”

然后,拉着赵鼎起身来到了舒眉身旁,伸出白玉似的手,笑道:“表姐,你与我哥哥两个好久没见,自然不能和咱们是姐妹并论,饮个双杯吧!”

一仰头便干了一杯,随侍的丫头连忙捧上另一杯,她也接过去一气干了。末了,噙着醉人的笑,将银酒杯倒过来,在众人眼前兜了一圈。

叶景卿和赵鼎的目光冷冷一碰,皆淡淡地赞道:“好!”

舒眉也起了身,举起了酒盅,望着赵辛。

当年,她离开安阳的时候,她逼着叶景卿将赵辛送回绵山,那时的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而今时今日,赵辛比从前愈加的标致了。

她戴上珍珠水钻银耳坠,穿了一身火红的镶金洋裙,上面绣着大朵的蔷薇花,殷红得刺目,就像她的人一般,每一片花瓣都盛开到了极致。

而她的一双眼睛,把细眉修画成一弯新月,嘴唇也照着小丹凤的样子格外涂抹得隆重些,比往日单纯的隆重减了很多繁复,但从骨子里却透出一份成熟的妖娆来。

到底已是久经世故的女人了,和做姑娘时自然不同些。

赵辛缓缓地将桂花酿饮尽,盈盈水光深处却是冰凉的。

“轮到我了……”修长的指握住银色的酒盅,叶景卿的身子总是微微倾斜过来,那双眼睛默默地十分专注似的看着她,很黑,很亮……

“我讨个吉数,先干三杯好了。”

赵辛却咳了一下,拦道:“景卿,这样喝法表姐会醉的。”

“表姐是海量怎么会醉?是吗?”赵鼎却笑着抢过了话开口,伸手搭到了身旁傅舒眉的椅背上,若有若无的暧昧。

偏傅舒眉发出冷笑,那匀抹脂红的嘴唇翘着,吹气如兰的呼吸。赵辛不禁周身一寒。

而这厢,叶景卿已然一连便喝下了三杯。赵辛被气得暗自咬牙,却无可奈何。

舒眉再次端起了酒杯,仍是不言不语,同样连饮而下。

赵鼎挥退了丫头,亲手盛了一碗鱼翅,加了一匙羹镇江醋,搁在她的面前,“过过酒吧。”

灿烂灯火下,男子英俊容颜,看来摄人心魂,越发显出一股优雅冽然的风派。

而映在他眼中的女子,华美的真丝霓裳,鲜嫩粉色大牡丹花的精美绝伦的旗袍,,修长娇艳的身躯,细小闪光的水钻珍珠。

她恍惚了一下,方才带笑接过,却不尝,只是用银匙子轻轻地搅着,眼中若有所思。

酒过了半酣,傅舒眉终是抵不住梅花酿醇厚的后劲,说了一句少陪,便起身离席。

穿过客厅,来到了阳台,远远的还能听到饭厅内的喧嚷。

庭院里一片寂然,偶尔微弱虫鸣。灯光映照,周围花木扶疏景色隐约浮现,迷离似幻。

想起刚才叶景卿隐隐藏不住恨意的眼……傅舒眉望着沉沉的夜空,感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情绪在胸口满涨着。

予之,予之……

终有一日,你会了解我的心意……

脚步声慢慢接近,冷凉的感觉轻轻抚着颈后,感受着男人特有的气息,她的身体不自觉地起了一阵战栗。

“穿得这样少,你不冷?”

她回过头。

赵鼎站在她身后,仿若凝住的雕像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她,那双眼眸底下,隐约有簇火苗正不住跳动,随时都可能暴长成高灼的烈焰。

她不语,他便也不言。

沉默中唯有雨声凄切不止,时间似乎也跟着凝结起来。

灯下,舒眉轻轻敛动眸目,勾起殷红的唇,一笑。

那一瞬间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媚态,全身上下抹不尽的艳色……看得他不禁心旌动摇。

而傅舒眉望着赵鼎,压抑住心口激荡的众多纷乱的情绪,轻声道:“想走了吗?”

沉默许久,突然间迸出来的问句,喑哑却充满了诱惑。

赵鼎诧异地张大了双眼,薄薄的唇牵动了一下,交代副官道:“肃文,备车!”说罢,赵鼎牵起舒眉的手,相偕向外走去。

外面的空气里早充满了寒意,赵鼎穿着西装倒不觉得,可舒眉一件单丝的旗袍根本抵不住,刚刚走到了台阶的下端,便已经打了几个冷战。

舒眉止住了脚步,刚想吩咐丫头备上一张披肩,赵鼎那双修长的手已然慢慢抬起,解开自己的衣扣。

那扣子是镶金的,沾上雨水之后更是滑腻,有好几次他的手似乎不听使唤。

梅花香气在雨中那样浓郁,然而,她依稀还是嗅出了一丝紧张的味道。

只是,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费了半天劲总算把西装的外套脱下来,现在无声地落在了她的肩上,而他的气息刹那间,紧紧包裹住她。

失去了西服的赵鼎,露出了丝质的白色衬衫,原本一丝不苟的发,此时也有了凌乱。

现在的赵鼎不再如雕塑般带着记忆里的阴森恐怖,甚至可以说是狼狈,然而却多出了一丝人气以及……孩子气……

两人一阵相对,隐然的暖意出现在她的眼底,而后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像是憎恨,又像是怜悯,流星一般一闪而逝,转眼又恢复成比月色还清冷,平淡的眸色。

一辆黑色的林肯开了过来,单副官赶上前打开了车门,弯了腰毕恭毕敬地候着。

上了车,两人一时无语。

风雨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敲打着车窗,发出冰雹落一般的声音。

舒眉似乎在思考什么,整个面孔都在手臂的阴影里,让本就苍白的容颜更加映衬出青色来。

猛地,她回眸朝他一笑,“我饿了,咱们先去红枫饭店好吗?”

赵鼎为了那句‘咱们’,一股奇异的念动在胸口骚动,不自觉勾唇一笑。

红枫大饭店是湖都最豪华的场所之一,即便已近深夜时分,看到有些衣衫不整的赵鼎以及披着西服的舒眉从车上到来,衣着光鲜的侍者仍保持不露声色,恭敬至极地弯身,然后打开门。

一楼的餐厅,布置得极为华丽,三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椭圆形的高顶垂下,那满缀的透明晶石,令人不由得为之赞叹。

他们走到桌前,舒眉便把身上那件黑色的西服脱了下来,侍者赶忙上前把大衣接了过去。

然后,他们送上酒菜。

傅舒眉点的是铁扒牛肉和炸面包盒,是中西合璧的菜式。

她的心神不在菜肴上,所以只是小口尝着,却不再说话。然后,定定看着赵鼎,那看也是心不在焉的,仿佛是透过他在看着身后遥远的彼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乎在想着什幺,又似乎不是。

赵鼎也不说话,捕捉着她恍惚的视线。

这样的两人,在旁人眼中看来,却意外地带着股甜蜜的气息,别有一番情愫。

“帮我个忙,去跟那边侍者说,傅小姐要杯特制的茴香酒。”

靠在流穗长垂的餐桌上,舒眉单手撑着下颌。

这是不合乎餐桌礼仪,甚至有些浪荡的举止,她却做得坦然,弯弯的眼隐含着些许狡猾,“得劳驾您赵司令亲自去。”

“叫我楚泽。”那张俊美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间尽是调笑。

“楚泽,帮帮忙……”

缓缓地复述一遍赵鼎的字,舒眉把玩着手里的水杯,那通透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液体在灯光下发出眩惑的亮芒,隐约中,映衬得她的眸愈加妖艳。

此话一出,赵鼎不免露出诧异之色,不过,他凝视了舒眉片刻,便缓缓起身走到侍者面前交代了几句。

一会侍者呈上了一个铁杯,却是摆在他的面前。

酒是一种浑浊的色泽,灰灰黄黄的,然后刺鼻的茴香甜味冒了出来。若隐若现间可以看见杯底有一个凸起物,仿佛是一个圆牌,他摇晃了一下酒杯,那圆牌子却纹丝不动。

“那酒下面的磁石,喝完了这杯酒你,你倒扣一下杯子才能取出来。”舒眉向前倾了一下身子,他们仿佛近在咫尺,却仿佛存在着无垠巨大的鸿沟。

赵鼎闻到股淡淡的香气,清清的,冷冷的,缓缓凝固起一种忧郁,带着妖娆的姿态,轻轻挑弄着他隐藏身体深处的丝弦。

那是,麝香的味道,甜腻馥郁却又辛辣得无声无息,像是断肠草的毒,在情花之下只是一心一意地绽放。

赵鼎倾身靠近的瞬间,傅舒眉直起了身子。

赵鼎不禁微微挑眉。

傅舒眉只笑,细长的眉弯成一朵小小的花,“慢慢喝,我等你来,楚泽……”

没有诧异,也没有恼怒,仿佛还觉得有趣,赵鼎的双眼淡淡笑意升起,看着傅舒眉从容离去的身影。

而后,赵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地,那么小心,那么专注地品着带有刺鼻味道的甜酒,不经意间,笑意早已布满了脸。

然后,把杯子倒扣在桌上,圆圆的磁牌掉了出来,灯光下,发出金属的色泽,只是其上沾着的灰黄液体晕染了雪白的桌巾,看来诱惑无穷。

上面有三个阿拉伯数字:405。

赵鼎从容起身穿过会馆大厅中白瓷的喷水池,走过长廊,起先步伐是极为优雅而缓慢地,之后变得急躁了起来,逐渐加快了速度。

四零五的房间内,依旧是没有开灯,只有写字台上的糊着和纸的灯发出昏昏的光晕。

舒眉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外边,用那茫神不定的眼。

今夜的这个把戏是当年在俄罗斯时学会的,那是母亲和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的密趣。

如今,她用在了曾经强暴过自己的男人身上。

赵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的迫不及待地跟来,反而用极大的耐心跟她玩着这场游戏,这样的对手,才是最难对付的。

梅花酿的后劲涌了上头,身体有些昏沉沉,头微微地痛着

然后,房门被轻轻地推开。

察觉到的傅舒眉回过身来,两人四目交接。

沐浴在昏黄光晕下的赵鼎,看起来更显得冷俊。然后,他的目光流动着,由上而下地,一股不易察觉的抚摸正细细地滑过舒眉的全身。

舒眉已经换好了浴袍,那微敞的襟口里,胸口肌肤若隐若现,优美的曲线看起来诱人异常。

而她细长的眉下的,是一双寂寞的眼眸,清冷而高贵。

赵鼎情不自禁走向窗边。

傅舒眉桃白色的手臂伸了出来,缠绕住了他的颈项,落在质地光滑的衬衫上。

似乎毫无温度的身体,也软弱无骨地倾倒了过来,一时间赵鼎的呼吸间满满的都是一股魂牵梦萦的香气。

舒眉低垂着眼眸,颤抖的眼睫上轻轻凝着晶莹水滴,乍看之下竟有股说不出的风艳。

唇上漾着艳幽幽的色泽,毁灭似的美丽。

然后,吻便送了上来。

下颌,耳垂,眼角,细碎的吻流连不去,被吮过的地方残留下一种奇特的触感,像是针刺的微痛,又如尝蜜后的甜醇。

但是,只避过赵鼎的唇。

慢慢扰动着。

赵鼎的唇饥渴着,那调皮的柔嫩毫不留情地,毫不放松地,终于他耐不住捕捉住了过去。

可傅舒眉却缓缓避开。

赵鼎不由得面色一冷,推开傅舒眉,淡淡一笑道:“什么意思,傅小姐?”

“想要我吗?”

许是白炽灯的光太过明亮,像是洁白如雪,偶有散碎的落英,拂在傅舒眉的面上。

她走上前,扶着赵鼎精瘦的腰,轻轻叹了口气,仰脸时全身就在雪色纯白的光晕里,竟有一种目眩的感觉。

……是梦吗?

“想要!我想要你!胜于一切!”

说完,自己也悚然心惊,竟然说得出口这种山盟海誓的句子了!

但是,话已说出口,赵鼎索性能用最笨拙的字眼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我只要你!”微风吹来,拂面是馥郁的香气,凉凉的有花瓣贴上来,是她的吻。

“世间任何事情,都不会是没有代价的。你从我身上得到快乐的同时,就付出代价。这是公平的。因为我能给你最为极致的快乐……即使我的今天,一样有它的公平。因为你所得到的一切,也不会没有代价。”

远远地传来细小的喧嚣,好像是说笑的声音。是梦吗?她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如果,你带我离开叶景卿,楚泽,我就是你的了!”

这一句打破所有幻想,石破天惊。

叶景卿?

叶景卿……

那个叶景卿吗?

这次是傅舒眉推开赵鼎,站了起来,将脖颈上的麒麟长命锁紧紧攒紧……

“你没有听错,楚泽。”傅舒眉用所有的恨意说出了那句话,“我要背叛叶景卿。”

灯光下,停滞在那冰冷清澈眸子里那阵波浪静静地流出来了……夜还没有阑,为什么,月色星光已经在她的眼里陨落了?

赵鼎伸手为舒眉拭去,沾在指尖,竟连心尖都灼伤了!

痛吗?痛!痛得似乎此生一切都可以奉献出来!把心就这样剖出来给他都可以!

不要痛了。

“……到我这里来!我不会……让你流泪的!来我怀里!如果他让你如此的痛,来我怀里!”

可是……背叛?

“为什么?你……你不爱叶景卿吗?”赵鼎听到自己询问。说完抓起舒眉的右手,在钻石镯子上一扯,颗颗打磨的璀璨的冷硬石头闪着流光溢彩落在地上,一时间光芒耀眼。少了镯子的缠护,手腕的伤疤就清晰地落在赵鼎眼前。

而这个笑意模糊的女人在冷冷地看着他,却身子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

这样的颤抖却让赵鼎身体的火燃烧得更旺,舒眉只觉得自己突然被抓起,腕子一痛,麻木地挣扎一下,然后失衡的惯性把她整个木偶一样摔在地上。

“爱?”

认识傅舒眉以来,赵鼎第一次听到她放声大笑。

笑得呛咳,笑得五官扭曲,笑得锋芒毕露,笑得痛彻心肺!

待到衣服撕裂声传入耳内的时候,赵鼎才猛地苏醒,他看得很清楚,傅舒眉的身上,青紫斑驳的是凌虐的伤痕!

“他辜负了我,欺骗了我,他娶了你的妹妹赵辛。我要离开他,他就强奸了我!他一直在凌辱我,我恨他,比恨你更甚。因为我曾为他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

傅舒眉微凉的体温欺身逼近了,灰暗的眸子已经变得十分的阴狠。

她说:“你说得没错,我爱他呀,所以,我更加的恨他!恨到要背叛了他!”

……什么温柔!什么爱!什么誓言!

全是谎言谎言!

傅舒眉笑到最后,已经又变成了无法压抑的恸哭……

“舒眉……舒眉……”

如果离开叶景卿,你就是我的了……

“是的,不只是我,还有通行六省的鸦片生意,都是你的了!”

这种声音,这种念头膨胀起来,压过了脑海所有想法。

她背叛离开叶景卿……

如果……她就是我的了!

“我答应你。”

赵鼎紧紧抱住她。

舒眉第一反应竟是下意识猛地抓住自己肩膀,深深地凹陷进去,环抱住自己。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数个噩梦里一切都是漆黑,漆黑的天空,漆黑的人,漆黑的路,仿佛被巨大的幕布沉重地压下来,密密实实,几欲窒息。

梦里黑色军服的男子,在灰暗的阴影中,追在她身后。惊恐地在泥泞的路上奔跑,忍着哭泣,她始终不敢也不能停下脚步。终于,逃到大路,路边有了昏昏的灯光,她不敢高兴只是急急挥手,盼着能招下一辆车来,坐上就会安全。可是一辆辆车,箭似的从身边飞驰而过,或是车内有人或是视而不见,没有一辆肯停下救她逃出升天。她看着疾驰而去的车辆,在心惊胆战中,绝望渐渐升起,就像不肯留有一丝空隙的黑暗。

最终的结果每次都是一样,金属的锐器所反射出来的光,那种尖锐会瞬间溃散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墙,四溅的血腥,带着枯萎的浊酒的气味,湮没了她,将她埋覆,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躯体,噬食她的血肉……

然后,舒眉总会在这样的绝望中惊醒。

随着一次次的热吻,浓烈的茴香味在舒眉唇舌之间散开,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疯狂以及淡淡悲哀……

在赵鼎颈后交错的两只手,右手本就无力,带着刻意的挑逗一路下滑。柔软的指尖,从发尾开始,颈后,胸膛……手指滑下,解开第一个扣子,解开第二颗……

赵鼎的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交缠,舔咬,带着引诱的唇与手指不停游移,慢慢往下,再解开下一颗……

赵鼎最终死死抓住她的手,舒眉挣不脱就索性不挣。赵鼎的指骨突出,手劲极大,相反的舒眉的手指极细,更显得像枯萎了一般。

交缠的两人不知何时翻滚在床上。

她系在腰间的带被轻轻地抽开,单薄的浴衣,早已经无声地落在羊毛地毯上。

优美的曲线急促地起伏,象牙色肌肤在光下羊脂细腻,骨肉匀亭。

赵鼎的手掌抚过她脖子上密集的吻痕,叶景卿把她交出来前必定非常不甘,舒眉全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肆虐的欢爱证据,残留下男人的气息,都让赵鼎满腹怒火。可这痕迹却让白玉胴体更加鲜活柔丽,透露着禁忌的****气息。

傅舒眉自己也知道,所以她伏在赵鼎的身上,殷红的唇缓缓张开,露出了那艳红而柔软的舌尖。然后,抓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吻着。从指尖开始,徐徐地舔着,细细地咬着,火热的舌头爱抚着整只手掌。

手指终于离开了她的嘴唇时,从其间牵出的银丝,画出了一闪即逝的银亮光芒。

然后舒眉俯下了身,赵鼎躺在床上,任她乌黑柔亮的发若有似无地滑过已然****的胸膛。

赵鼎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清晰可闻。

湿润的舌尖吮着胸膛时时,一阵强烈冲击瞬间涌上,随之攀升的欲望,不断上涌的冲动,他禁受不住伸手紧紧地抱住她,想要把她翻身压下。

而舒眉,却双手在他胸膛上猛地施力,压住了他。手指下滑,下滑,来到腰间的纽带,停在了腰带扣上。

“……想要吗?”傅舒眉轻轻地抬起头问道。黑发滑过圆润的肩,望着赵鼎,声音冷冷的,静静的,如燃烧的冰雪,美丽,诱惑,却冰冷。只是她的睫却不住地颤动着,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竟是带出一种初夜羞涩的美丽。

赵鼎猛地翻身,将她覆盖于身下,然后,将一个温柔的吻印在了她的眼帘上……

“我要……你爱我。”

傅舒眉的眼一直是半眯着的,此时瞬间张大,犹如琉璃般冰冷的瞳里映着他的身影。

“一笑舒眉,多美丽的名字……”赵鼎靠了过来,吐着炽热的气息在她耳边低语,“我要你,要你只为我一笑舒眉!我要你爱我!”

一时间,舒眉觉得赵鼎的目光如斯锐利,霸道而专制地,仿佛窥探了深处最不愿触及的地方,无法再隐藏。

傅舒眉再次大笑了了起来,笑得那样的厉害,连覆在她身上的他,都随着震动着。

“我以为咱们是交易,你很清楚,我用我的身体,来换回我的自由……”舒眉眼里盛满笑意,“要我爱你?许多年前的叶景卿,这样对我说时,我抱着他痛哭失声。如今,许多年后的今天,你对我说,我却只觉得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楚泽,我这样的女人最最擅长一拍两散,所以即便我说了爱你,那么请你也别相信喔……”

赵鼎紧皱着眉,面带气怒地看着傅舒眉,他的一只手臂为了支撑身体的重量而撑在她的身旁,额头上因隐忍着欲望而滴落的汗水,落在她粉白的面庞,滑落下那纤细的玉颈。

她,一双美丽而狭长的黑眸凝视着他时,浮起了一缕似笑非笑的笑意,恍然间,却是比古水还死。

在察觉到的时候,舒眉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火热的皮肤,让他有一种寒栗的感觉。随即,这种感觉化为电流向他的下身窜去,变成了火热的激流。

那最原始的欲望,仿若一根根丝弦般的利锯,正不断地折磨着体内的每一条神经,细腻得让他发狂,难耐得让赵鼎疯乱,重新叠上的嘴唇吮吻着,啃咬着,既温柔又粗暴。

两人终于****相对,赵鼎早已超出忍耐的极限,紧紧抓住她……

然后,一股无法言喻的身感在他体内不断地萌生,许久许久以前就曾品尝过的美味,如今再次重现,竟是销魂蚀骨的快乐。

一瞬间,赵鼎昏沉的脑中仿佛只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

她美丽的细眉,痛苦地蹙起。紧绷着身躯,细长白皙的喉咙仿佛折断了一样地高高向后仰倒,一头乌黑的发散于雪白的丝质床单之上,飘飘扬扬。

纤细的指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臂,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肉里。

他俯下了身子,露出森白的牙齿,轻轻地啃咬了优美的颈。

欲望的火燃遍全身,灼烧得他体无完肤。

彼此交缠的身影,仿佛娇喘的轻哼,越来越浓的清冷香气中,在深夜的屋内不住回荡。

激狂的索需与被索需之后,夜晚恢复原本的沉静面貌。

一团皱乱的床上,赵鼎定定地看着仍不住喘息的舒眉。

许久,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眼睛深处温柔夜色一般的神采如同一张网一般笼罩向她。

“我一定会达成你所愿……”

舒眉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赵鼎看着她逐渐失色的透明的脸,看着她像不问世间成败的慵懒花朵一样的嘴唇,从暖洋洋的红,一点一滴地,褪淡颓败。

很多事情真的就像幽暗的夜里,一些分别与改变,如此微末,随风潜入,无声,就不能察觉。

傅舒眉双手抓住自己的肩胛,痛苦地喘息着,咬住了唇把哭泣的声音吞进肚子里……却是在蜷成一团恸哭着……

即便当年被匕首贯穿手腕,即便曾经承受对于女人来说最大的屈辱,她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哭过。

出声地哭泣着……喘息不上来,几乎一口气无法呼吸就将死去般地,将全身都化成了悲痛的抽泣……

赵鼎的心立刻被揪成了一团。

什么哭呢?为什么……谁会让你哭成这样?

叶景卿吗?

只有他吗?

妒火如毒蛇般咬噬着叶景卿的心,他故意用力去碰触舒眉身上那些欢爱痕迹,揉搓按压,覆盖上他自己的气息。

“啊……”粗糙有力的大手拧在舒眉细嫩敏感的皮肤上,她痛得扭动腰肢躲避,却避无可避,如一尾离了水的可怜鱼儿,怎么摇尾蹦跳也逃脱不过对方掌控。

她茫然地从对方肩头望出去,没有焦点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面的雪白映着窗外霓虹灯光,赫然一片迷蒙的世界。

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叶景卿后悔了。

几乎是傅舒眉随着赵鼎上了车,心口上就犹如被压了座巨山,连气都喘不出的憋闷。

偏偏赵辛还在毫无眼色地笑着,别在鬓角的水晶发卡流苏丁冬直响。她的神情本就失去了天真活泼,此刻是僵硬的红唇弯起,那一张嫣红小嘴咬牙切齿,尖锐的声音细薄如刀,就如一下子从鱼肚白的薄暮里跳出的血红朝日,变得鲜艳而残忍起来。

叶景卿的目光扫过赵辛,毫无表情的眼睛冷漠地马上滑开了……却让赵辛有了一种被寒冰刺过的战栗。

驱车来到红枫饭店后,匆匆乘电梯上了四楼。

叶景卿停到了四零五门前,双手紧紧攥在腹前,像是虚空勒住了马的缰绳的姿态。

叶景卿侧耳谛听着什么。

李重远跟着听了听,还是只有零星断续的风声以及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然后,叶景卿稍作踌躇,轻轻对李重远说:“你在这儿等我,不用跟来。”

“我是您的近卫,再说赵鼎又在,您的安全……”李重远试图抗议,但叶景卿乌黑色双眼中的阴郁神色令他的音调迅速微弱下去。

“就在这儿等我。这是命令。”叶景卿瞥了李重远一眼,推开走进去。

一线白金晨曦,纤如蛛丝,自他身后的昏暗中闪过。

天终于亮了吗?

李重远揉了揉酸涩的双眼,饭店的走廊四面皆是墙壁,灯光璀璨,便分不出到底是天明,还是黑暗。

四零五的室内,赵鼎已经离开了。

一地衣物,被蹂躏成碎片,玉色绣海棠的缎鞋交错着,仿佛跳着什么生疏的西洋的舞,踩不到拍子上。

窗帘飞舞,雪花在大开阳台窗子的之外,不停地如同樱花落瓣,些微的眩晕里,仿佛淡淡的哀愁正展开。

定定地凝注许久,什么都隔不住的细纱屏风,清楚看见卧在床榻上慵懒的人影。

一望而知,那是经过****渲染的女人的身体,如同刚刚沾过露水的鲜花,由里至外,如此湿润,如此娇弱,令人怜爱难当。

他望着这一幅春意正浓的画卷,仅距数步的屏风之外,那映得眼前一片光灿的灯光,正不住闪动。

叶景卿低垂下眼,用力地咬住嘴唇,生生忍住那股亟欲狂吼的冲动,发痛的喉间气喘似的不住抖震,死命抑下那几乎非断肠不能止息的躁动。

他强撑着不愿在傅舒眉面前示弱,那唯一仅存的尊严,可强忍得胸中作痛之际,嘴里苦涩地散开。

室外的迎风,似无止歇地,那不停撩动的卷帘,一合一开,瞬间的空隙里,可以窥见那四散的雪花,冰冷疯狂地花舞。

依着风拂,吹入的雪花在室内不住飘荡着。那起先凌乱的纷飞,随着越入内里,室内的暖意渐浓间,也跟着慢慢荡坠下来,融化,仿佛从未到来过一般。

沉滞的室内,灯光和窗外的雪影轻轻颤动,那些雪白的枕头,雪白的被子,一一辗转被横扫到地毯上,蜷曲地铺展开去,叶景卿不经意踩上一脚,便落下几只泥泞的印记。

他来到床前,木然地看着眼前比雪还要冷,却更加艳美的傅舒眉。

睡袍上她从颈间直直蔓延到襟口消失处的细微的红痕,似乎埋藏着一个令人无限遐思的空间。

那想必是一个极为温柔的缠绵。

缠绵到舍不得留下任何凶狠的痕迹。

熟睡的傅舒眉仿佛此刻才被周遭异样的氛围中惊醒,被迷惑似的仰头高望着,她紧蹙双眉哀求,屏息凝神,望着叶景卿。

他没有想太多,只是直觉地朝着她扑过去。

靠近的瞬间,一阵极强的风忽然掩面吹来。

那扰乱之际,颤摇的雪花不住狂落,一时如瀑下泻,深浅交错着,一如纷然的花瓣掉满全身。

叶景卿紧紧抓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头按倒床头的黄铜架子上,硬邦邦木狠狠嵌在上面,都似乎要把人切成两半。

傅舒眉忍不住呻吟。

那呻吟却是真痛,叶景卿常年军旅戎马生涯,攥着女人的手,怕是比折一枝花梗还要容易。

舒眉颈子上的细小金锁也被扯捋下来,当啷摔到地上,更加拖长的呻吟,倒似足婉转娇啼。

叶景卿听着那清脆的响。

床上已经是乱成一团,弥漫着****汗渍以及那种几乎是辛辣的香息。他心碎欲裂,在那痛楚中忽然笑起来。

人都说失节的妇人下了地狱要被阎王锯成两半分给两个丈夫,那么她呢,像她这样的一个婊子,有一天死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