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春宵花烛深
从东方山庄出来,兰缺就一直待在杯莫停酒肆里。一个人自斟自饮,直至烂醉如泥。其间绿绮曾经跟着他出来,一路陪着他,看着他喝酒,却是又被他撵了回去。他说,伤心是一个人的事,别人帮不得,也看不得,更听不得,他只需要自己一个人伤心,自己一个人饮酒,自己一个人浇愁,不需要别人帮衬着。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喃喃自语,两颊润红,酒气醺身,平日饮酒千杯不醉,今日饮酒未饮人先醉,兰缺伸指进酒杯里沾了酒水,曲着指尖在桌面上描划——
就是当年那档子事他也不曾向旁人多说一句冤枉。只是行医断症经年,如今方才亲身尝试到相思之病刻骨缠心的滋味。如鱼倒刺在心里,动一动便是疼上十分,日日夜夜没有一刻不想到那一个人,没有一刻消停。
街上人影渐稀,月色凄凄地倾斜西方。
兰缺指尖扣了一瓮酒,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结了酒资,脚步阑珊地走在曛色的长街上,没有目的。
夜风吹过,夹杂着凉意,杯莫停里那边角的桌面上有两个字在渐渐地消却,那酒迹似乎还能留下淡淡的划痕,只因有人方才一直未停地在同一个地方重复重复地写着这两个字——有极,一笔一画皆是很端正秀拔的字体。
月光偏斜,在青街石板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兰缺忽然停了下来,倚着一旁的矮墙,头脑一阵阵的眩晕,眼前变得怪异而迷蒙,他低低地声音说道:“什么人呢?出来吧?一直当着别人的影子可不是好事!”
他的话刺中了某人的心,那人犹豫了一下,冷冷地从巷陌的黑暗处现出身来。元谋用含恨光的眼睛看他,脸上的表情奇特。
“这一次,你想说的事又是什么?”兰缺抬头看了一下他,却也没有把他眼中的神色望得真切。
“你说过不回南方,不混身江湖,你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元谋掠过他脸颊上醉意的红霞,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说道,神气没有什么起伏。
兰缺嗤嗤一笑,凤目斜挑,仿佛是听得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确实是违誓了,不应该来的。只是我不回来又怎么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打算?我原以为,你要的不过是医仙岛的名声,一个大夫的最高荣誉……”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亮,淡淡的语气说道:“原来这些还是不能满足你的野心?!”
元谋微微诧异于他的清醒,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容许他活过明天,所以此刻说话有些肆无忌惮起来。向前走了一步,忽地笑了一笑,仰首去看天上的月光,“如果这世上没有你,医仙岛本来就是我的。你本来可以同我争,但是你怕脏,怕流血,只好放弃了……如果医仙岛那些老顽固知道当年配出解药的人是你,而受我威胁的人也是你,他们且不知会是怎样的奇怪嘴脸?”
兰缺眨了眨睫毛,当年若不是他仗着夫子们的信任,拿着袁夫子的性命相要挟,他怎么会避走他方,成为众多夫子眼中的浪荡子,不肖子弟。只是人命,永远大于他自己的本身……他并不后悔。
“那么今天你又是想要什么?天下第一钱庄?”他不是傻子,眼眸之中有些许的华彩在恍惚中凝亮。
元谋笑笑,说道:“这一次,我是为了东方有极。尽管她这些天都在避开你,但是我知道只要有你在的一天,她都不会真的爱上我。可是……我已经爱上了她……”
兰缺再一次低笑出声,从矮墙上滑坐了下来,手中的酒瓮搁在膝上,低声道:“撒谎!如果你真正爱上了一个人,又怎么忍心对她玩弄这么多机心呢?而这些机心的背后,又全然是算计着她的一分一毫,得益的人只有你自己?”他亮起眸光,再一次凝视他的眼睛,那眼底的笑意竟让元谋有些羞恼。
元谋一时默不吭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东方山庄派人到医仙岛请脉,这也不是一年之间的事情了,你就怎么一直没有空闲前来亲诊?偏偏我出现在这里以后,你才忽然出现,这样不觉得太过突兀了吗?”兰缺凤眸里含了一些忧虑,“这些日子里,你是故意在拖延时日的吧?只是你想不到东方庄主会在你意料之外厥死过去,所以你才匆匆赶了过来,又正好赶上我在这里混在了前头……”他心中了然般笑了一笑,看似淡淡的,实则有些戏谑,“那一只右手必须得废了,才能换回你的功劳,才好说出你一直盘旋的威胁,让有极这个当家的少主下嫁于你……得偿所愿!只是这样的筹谋,这样的机心,这样拿着病人的性命一次又一次地要挟,想来你也是做得惯常了,所以也并不会觉得羞愧可耻了,对吗?”
元谋给他的猜测说得心头腾腾飞跳,脸色一阵青白。
“更何况这一只手未尝真废!这一场戏做下来也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她身后那名动天下的钱庄吧?”兰缺坐着轻轻皱眉,“我只是想不明白,你要这么些钱是要干什么?”他脸上闪过一丝疑问,有些事他看明白了,但是有些事却没有猜测得到。
“这些都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谁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元谋忽然笑了起来,“你本来是要去雪山找雪蛛的吧?只是一听我来了,就当即回转。是害怕你的心上人一个人在这里应付不了我?可是,你没有雪蛛,配不来解药,救不了她父亲,就只能坐着看我与她成亲……”他阴险地敛了眼眸,“在我和她成婚之前,你不会等到庄山清醒的那一天……”
兰缺闻言,皱眉更深,目中露出一丝冷光,定定凝视住元谋。原来事态比他料想的更加严重!他握酒瓮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元谋这一回终于将目光凝定在他的脸上,阴冷地说道:“你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不要再妄想自己可以活下来。只可惜的是,你今天已经见不到你想见的人最后一面了……”他偏头看了一看月影。
兰缺忽然脸上苍白如灰,身体之内骤然大变,一股椎痛无由地升起,令他猝不及防。他身为医者,一直自信自己不会为天下毒物所侵,可是如今自己的征兆明明就是毒物的侵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恐惧。今晚的月色好冷!
“这世上总有你不知道的药物……总有不在医仙岛古籍上曾经记载过的药物。而这一种药物全然是用来对付像你这样的人……”元谋冷冰冰的话,在他缓缓沥血倒下之时响起,刮过耳边,似乎一阵阴风,“哐啷啷”一阵磕碰,酒瓮自手中跌出,撞击着青石板一连声的动静,每一下都像是跌碎了什么。
兰缺的指尖在长袖中微微一抖,微乎其微的一瞬间……他的袖缘无意地抚了一下心口,倏然三根金针神不知鬼不觉地没入衣襟,定住了心脉。
在他将要迷失神志的一瞬间,听到了水响的声音,身周忽然多了灌心的冰凉,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鼻腔嘴巴,不能挣扎地一直往下坠落,没有一丝可以攀附的东西,四肢的力气也在渐渐软疲……
元谋站在陌巷的水井旁,轻轻地拍了拍手,拂走沾过那个人身上的尘末。他毕竟是第一次亲手杀人,心头禁不住起伏不定,脸色微微异样。站在冷风中平复了一刻,急忙从这水井畔走开,走得极快极快,转身之间已经没去了影子,仿佛在这里停留久了会有什么东西也会将他一起拉进水井之中。
这夜的风,特别的寒。
天色终于明了。
有极一直在对自己说,只要熬过了今天,一切都会过去了。她在这一夜里都守在自己的房中,四面漆黑,没有点上一盏灯。
在夜里轻轻地数着更漏,时辰一个接一个地数过去。有时候盼着它快一些过去,有时候又盼着它再缓慢一些。这一天夜里,他没有来找她,她也没有走出过房门半步。望向窗外渐渐变得瓷青的天色,落下了几道红霞,心头暗暗地也落下了一些什么,她不敢细察,怕自己终于是忍不住这一场自己对自己说的谎言。
今日,是她和元谋拜堂的喜日。今日之后,她和他之间就真的是干干净净了,再没有任何的牵连,私情。
寂静的庭院渐渐地多起了脚步声……热闹的声音从墙外翻涌了进来,东方山庄与医仙岛的联姻,要请的宾客自然是不会少的,各门各派,亲友商家,甚至是朝廷里的要人,只怕这一场红红火火的喜庆婚宴,要摆上三天三夜才得以落幕。
望云院里,有人也彻夜未眠。
绿绮一直坐在院子里那一块朝夕花畔的光秃秃石头上,一夜没有合眼。朝夕花在她的身边一瓣一瓣地迎着朝阳悄悄无声地重新绽放。她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只知道他这一夜都没有归来。
她怔怔地看住头顶的朝夕花,想他这一夜都去了哪里?现下是否躺倒在哪一个街口,是否宿醉未醒?今天是他爱的人成亲,他会不会回来这里,但是他一向不会舍下她不管的,他也从来没有为过什么事情喝酒醉过……就是当年被夫子们当面责训,下令逐出医仙岛,他也只是笑了一笑,走得极快,却是坦然。
即便是这些年,一直在荒芜山野之地落户,开馆诊病,他也是日日过得逍遥舒坦,从来没有为过什么事情伤心失意,或者怨天尤人。这一回……这一回……兴许是,真的想不开了吧?绿绮心中也绝不好过,她搓了搓双脚麻木的经脉,站了起来。
待她默然走出了山庄,也没有人留意她。
她一个街口,一个街口地寻去。
东方山庄的大门口却是越来越拥挤了起来,东西南北聚集来的马车,五湖四海道贺来的人流,天南地北遣送来的贺礼陆陆续续地涌了进来。东方正山病虚在内院歇息,这里里外外就由着穆管家照看帮衬着打点安排,东方老夫人、袁夫子坐在大堂里主持着大局,元谋一身喜服精神采奕奕在堂上游走和各位宾客寒暄一二,两位姨娘一位安排主次入座,一位督管厨房茶水物什。
来客从里到外,都已团团入座,东方老夫人与医仙岛的夫子们依次说了话。穆管家看着白日横空,算计着吉时已到,入内与老夫人道了一声,夫子们也点了头。穆总管吩咐大堂一侧的喜庆乐调轻轻飘起,让宾客们安静了下来,他才高唱了一声:“请新郎、新娘共执同心花绫,登吉堂!”
庭院里的拱月门连通内院,外有连着碧瓦长廊,一对红衣璀璨的新人便在花砖廊道上冉冉走入众人眸光之中。元谋满脸微笑,谦谦君子温文儒雅,一表人才;有极头戴花冠,肩披霞帔,一张红纱盖住了所有表情,无人知道她此刻的喜乐悲哀。
风中淡淡吹来一阵馨香落入庭院,仿佛是南坡的报君知。但是这喜庆之日,如何会用菊花?
新人到了中堂,在穆管家的唱礼声中前后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一拜……当是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之后,从今往后名分已定,尘缘已落,再也无法更改了。纵使仳离,也是曾经他人之妇,再无少年自由韶华光阴。
有极默然,她当真以后都不后悔吗?她心里是害怕的!毕竟一生的寂寞是很漫长。但是她能任性、能反悔、能将自己的幸福放在前面么?也许能,她却不会这样做……因为她是东方有极,东方山庄的长女,父亲眷顾看重的女儿……所以,不管付出的是何种代价,她必须将责任担起。
“夫妻对拜……”
穆管家又唱了一声,元谋已转回了身子等待着她,有极缓缓地移步,心中默念:“上天,你要让兰缺幸福……不要如我这般……终身遗憾。”她缓缓转身,缓缓低头,缓缓弯腰……
就在满堂宾客的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听得堂外有人高喊一声:“且慢!”这一声高亮年轻而充满怒意。大家惊愕之下,皆是齐齐转头去看——门槛外站着一个青年男子,容貌英武粗犷,目光凌然。
老夫人、穆管家以及两位姨娘抬眸看去,顿时皆是诧异地低呼。
“正山!”
“庄主!”
“老爷!”
她们叫唤的不是这位青年男子,而是这位男子扶持住的一位儒衫人物。他脸色苍白,是那一种大病一场的虚弱的苍白颜色。但是他的眼睛很有神,即便是站在他身边的靖远也没有他眼中的那种含着精锐的神光。
那便是久卧病榻的东方庄主——东方正山。他指意靖远挽扶着他进入内堂,在宾客们猜疑议论的声音中,一直走到喜堂的前端。老夫人和两个姨娘急急便要迎了上来。
东方正山看住老夫人道:“娘,你上座,不要走动!”然后,转头吩咐两位姨娘:“你们都坐着,不用过来!”他一言一句安定完毕,回转身来,看住满堂宾客,沉了一沉气息,带着歉意说道:“今日劳烦大家车马奔波亲临东方山庄庆贺小女婚事,东方深感各位盛情厚意。但是今日的婚事,东方不能应承,如今在此宣告取消,致使在座诸位乘兴而来,败兴而返,东方恳请诸位见谅!”语毕,微微向堂中一躬身。
医仙岛的夫子们却是愣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东方庄主,似乎感到不可理喻。这种事情,岂能儿戏?
元谋更是紧皱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有极一时听到父亲的声音在堂上响起,一时几疑是梦。震惊之余,急忙撩开了红纱巾,朝堂上之人望来,怔住了好半晌也叫不出声音,一股酸涩哽在喉头。见父亲神色虽苍,但是精神已不同往日的疲怠,此刻真是忧中带喜,喜中有忧,热泪在眼角处暗暗涌动。
袁夫子第一个反应过来,看了自己弟子元谋憋屈惊疑的脸色一眼,不由上前一步,拱手问道:“东方庄主,何以断绝了这一桩婚事?当日是老夫人当面应承,老夫和一众师兄弟亲自去问过吉礼,推算过二人年生,佳偶天成,这是东方山庄与医仙岛共同的喜事!”
东方正山朝他微微一笑,说道:“这本来应是一件喜事!但是如果东方真的让小女成了这桩婚事,那么不久将是一场惨事!”他也不待袁夫子多说,径自从酒席上取来酒水,倒至一盘喜庆用的芍药里去,不一会儿这满盘的鲜艳花儿就在满堂宾客的眼中蔫了下去,花色迅速变得乌黑喑哑。
大家不由都是一阵寒噤之声响起,心中怦怦直跳。
东方庄主一张手,沉静的声音说道:“大家莫慌,此间早有高人安排的解药在堂上,诸位身上无碍!不妨把脉察看……”他的话未完,堂下之人已纷纷察看自己的脉门,大家都是纷纷地摇头,脸上逐渐显出惊疑之色。
元谋闻言更是眸光不定,眼角四处搜索着那所谓的高人。
东方庄主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瓷瓶,他将瓷瓶递给站在身畔的袁夫子,说道:“夫子请察看一下,这是何药?”他的眸光冷冷凝定。
袁夫子疑惑着接过瓷瓶,拔开凑近轻闻了一下,当即塞好木塞,脱口道:“麒麟粉,能使人神志不清!”
东方庄主一笑,看住元谋,“这就是夫子高徒每日给我进食的药!你说,他这是何用意?”
袁夫子一惊,其余夫子都是猝不及防,纷纷看住元谋,以目相询。
元谋脸色微微一变,眸光忽闪,说道:“东方庄主何以说这是晚辈给的药,晚辈从不曾立过此等歹心。”
东方正山莫名地一笑,只问道:“你穿喜服之前是否喝过一碗莲子羹?”
元谋皱眉,此刻如何也想不到他会问起这一件事情来。
东方正山从衣袖里缓缓拿出一个小铃铛,他笑着说:“那一碗莲子羹里加了迷心粉,只要我一摇铃铛,你的心神便被铃声所摄,届时,药力所趋,无论我问什么,你便都会如实作答了。”
满堂宾客心中暗暗打鼓,不知道这又是何方神人的药物,竟然如此神奇。
袁夫子虽不知这事情的原委,但也渐渐看出了一些眉目。只是他不相信,不相信医仙岛的弟子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他维护道:“东方庄主,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元谋乃我医仙岛主事,一向仁心仁德,品行端正,这是四海皆扬的名声,他岂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东方庄主是铁了心,目光冷静,笑道:“袁夫子,这事情是与不是,待我一试便知!就只怕这事情由他口中说出来,要让你们惊出一身冷汗!”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言之凿凿,不由令满堂人物屏息以待,目光都集中在元谋的身上。
恍惚间,有银光一闪,寒芒直射……
有极一直在全神戒备,此刻衣袖一抖,在空中卷起一阵旋风,旋风如有形一般阻止了银针的去势。她袖端一拂,两枚银针刚好坠落花盘之中,在花枝上粼粼闪着冷光。有极转首看住方才放针的和姨娘,瞧见那一双眸子里闪过阴狠的神色,却就在这一瞬间,和姨娘轻呼一声,身子竟然是软垂垂地倒落了地上,脸色是十分的不解——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忽然浑身发软了去。
和姨娘的眼睛依然盯住元谋,似乎有什么未了的事情,此刻又是已无能为力,心下不免还有一些惊怕。似乎自从东方庄主进入喜堂之后,这一切都变得诡秘异常,所有的事情都和他们所料定的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远。
元谋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那张看起来还是那么儒雅斯文的脸上,已隐隐有些青色。这一切看似就像自己才是被人网住的那一条鱼,自己反倒是钻进了别人的瓮中,到了此刻还是不知道这个神秘的高人是何方神圣,但却是连连在堂上让奇迹发生。
“她为什么要杀你?”袁夫子自是也看到了那银针的去势,正是要刺穿元谋的咽喉。此刻他心中也不由觉得疑惑。
元谋又是再退了一步,如果他此刻还要否认,只怕是死路一条。他垂眸踌躇了一刻,忽然直直朝袁夫子等人跪了下去,哀声说道:“夫子,弟子,弟子对不起你们,但是,但是弟子也是受了别人的要挟,迫不得已才……”
“你是受了何人的要挟?”袁夫子闻言一惊,挑眉道。
“****教!他们用夜明珠要挟弟子……并要挟若弟子不听其号令,便将要铲除医仙岛不留一人。弟子……弟子一时糊涂……”他说着声色泪下,满脸惊惶,“夫子……夫子……弟子实是不知如何是好,才犯下了此等大错……”
堂中之人皆是哗然,都耳有所闻,更有人亲身目睹亲友毒发身亡之惨状,寒噤之声纷纷响起。
****教闻名江湖的,用来御下的夜明珠,实则是一种蛊毒。蛊虫包含在明珠般的药丸之中,若每月不得解药,蛊虫便会由药丸内苏醒,破丸而出以人体血肉为食,此虫猛于嗜血之兽,中蛊之人最后只能剩下一副白骨残骸。
纵得解药也只是每月把蛊虫压住在体内,不能清除!故此,夜明珠早已在江湖上使人闻之色变。中蛊而血肉尽为之所噬者,白骨嶙嶙,夜生光,现青蓝鬼色,尤为可怖。
袁夫子心中慈悯,不由伸出手去轻抚他的发顶,“这是何时之事,为何一直不说?”
元谋脸色惨白,颤抖着双臂抓上袁夫子的衣袖,求道:“夫子,夫子,救救弟子,救救弟子!弟子今日坦白了,便是死路一条啊!”等待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下来,他不能再伪装自己,他人性中的薄弱便在恐惧当中显露了出来。
袁夫子默然,这毒一直闻名江湖,可惜仍然不得其解,连他们也是束手无策,实在汗颜不已。
身后的其余夫子却是频频摇头,只觉他竟然为了求生而在此堂中哀求,实在有失医仙岛主事的身份,不由皆是有些许失望之意。但毕竟是自己的弟子,心中亦是为之痛心!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堂中有长衫人向东方正山一抱拳,问道:“不知庄主口中破解此中阴谋的是何方高人?而他未曾露面又是如何破解了席间酒壶中的毒药?”说话的是萧山剑客,他的这一番话正是堂中众人心中的疑惑。
东方正名一笑,指着席间每一桌上插放的鲜花,说道:“解药正在鲜花瓷瓶之中,各位不妨静心闻一下。”
有极凝神轻嗅,淡淡的她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仿如南坡的满山菊花俱在眼前绽放。她愈加诧异,不由用目光一遍遍地环视大堂四处角落,却是没有发现那人的踪影。东方正名正声说道:“此位少年英雄不愿意出面,将此间事情托付老夫,请诸位不必再探问。还有一事,他恳请在座诸位不要将此事迁怒于元谋,他已是身中剧毒之人,让他归还医仙岛。”
有极听了父亲的这一番话,更加肯定这个少年英雄一定便是兰缺。她唇角不由自主地泛出了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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