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乃移席新轩,坐未定,雨飞自林端,盘旋不去。声落水上,不尽入潭,而如与潭击。雷忽震,姬人皆掩耳,欲匿至深处。电与雷相后先,电尤奇幻,光煜煜入水中,深入丈尺,而吸其波光以上于雨,作金银珠贝影,良久乃已。潭龙窟宅之内,危疑未释。是时风物倏忽,耳不及于谈笑,视不及于阴森,皮尺相乱。而客之有致者,反以为极杨,乃张灯行酒,稍敌风雨雷电之气……
虽然在最适宜的时间游览乌龙潭,却突遭暴风雨,但大自然奉献给他们的是一次难得的奇观景象,这让谭元春感慨万分,而此时,一直缺席的第七位歌姬姗姗来迟,在这七夕之夜,七男七女结对,给这次游历多了一点诗意,多了一点情趣,
当茅元仪第三次邀请他游乌龙潭时,谭元春尤为高兴他兴致勃勃与同里好友钟惺,著名诗人林君迁、林古度兄弟及文人潘之恒等一帮好友“皆会于潭上”。这一回,他们并没有再坐筏去划水,而是坐在茅元仪建在潭上的亭子里,分享着残阳晚霞给他们带来的美景。谭元春确实是一个善于写游记小品的高手,他对乌龙潭傍晚时分的描绘,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是时残阳接月,晚霞四起,朱光下射,水地霞天,始犹红洲边,已而潭左方红,已而红在莲叶下起,已而尽潭皆赪,明霞作底,五色忽复杂之”下冈寻筏,月已待我半潭”乃回篙泊新亭柳下,看月浮波际,金光数十道,如七夕电影,柳丝垂垂拜月。无论明宵,诸君试思前番风雨乎?相与上阁,周望不去,适有灯起荟蔚中,殊可爱”或曰此渔灯也”
这是谭元春的《三游乌龙潭记》中的最精彩篇章,晚霞与月光衬托下的乌龙潭妩媚醉人。他们还是找到了那条自己亲手编扎的竹筏,似乎要让陶醉的心,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悠悠荡漾。
现在谭元春的这篇《三游乌龙潭记》被刻在乌龙潭公园门前方的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壁上。你若到乌龙潭游玩,最好站在壁前的象棋桥上,读一读明人谭元春的游记,否则你的游玩会少了一点古人留给我们的美感。
14.焦紘拾金不昧中状元
焦竑(1540—1620)字弱侯,号漪园,又号澹园,江宁今南京,人,明代著名史学家、书法家、学者。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举乡试第一;明万历十七年(1589)举进士第一,荣中状元被朝廷授予翰林修撰。明万历二十年(1594)他受命领衔修撰国史,并撰写了《国史经籍志》,后因纪、传无人撰写遂罢,翌年便改任翰林侍读学士。由于他对时事多有议论,为当权者不喜。万历二十五年,1597因主持顺天乡试出误被弹劾,贬为福宁州今福建霞浦县,同知,翌年再遭降贬,为此愤而辞职,回宁定居。不多久,焦竑复被起用,被任为南京国子监司业,并主讲南京钟山书院。他一生博览群书,“自经史至稗官、杂说,无不淹贯”。其史学思想比较进步’对李贽持肯定态度,并与之交谊最笃,因而遭到保守派的攻击。他卒谥“文端”,一生著作甚富,藏书很多。他的藏书楼仿浙江宁波天一阁藏书楼而建,起名“五轴楼”、“五车楼”。史有“明代藏书之富,南中以焦氏为第一”的记载,遗世有《焦弱侯问答》、《金陵旧事》、《国朝献征录》、《谵园集》、《焦氏笔乘》、《焦氏类林》等十余种。他与杨慎被现代著名学者、南京大学校长匡亚明先生称为明一代的两位思想家状元。
焦竑出生于一个贫寒之家,早年勤奋好学,是南京有名的才子,住今南京珠江路西侧的豆巷一带。相传那天他骑马去贡院考试,兴冲冲地走过一家大户人家的楼下,恰巧门楼上有人泼下一大盆水,“丁当”一声,把他吓了一跳。他上前一看,原来泼下的水中有一只精致的金手镯。他下马捡起来看看,又抬头望望那门楼,那门楼的门已关上。他想,如果主人发现手镯丢了,一定会出来找的,于是他站在楼下苦苦地等,等了好长时间,终于发现门内有一位侍女模样的人眼泪汪汪地走了出来。焦竑猜想她可能是来寻找金手镯的,便迎上前去,问她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侍女告诉他,她泼水时不慎丢了金手镯。焦竑立即将金手镯送上。那侍女高兴得对他千恩万谢,此时焦竑才意识到自己今天要去贡院考试,便头也不回地骑上马直往考场奔去,但等他奔到考场时,考场大门早已关上,过了进场的时间,被拒在门外。正当他手足无措心灰意冷准备返家时,突然传来了“不好啦,考场着火了”的喊声。他举目望去,贡院四周大乱,举子们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大火虽然很快被扑灭了,但由于这场大火,贡院这次考试没有考成,主考官命举子们择日再考。后来,贡院择日再考,焦竑才如愿以偿地参加了考试。在那次考试中,他举进士第一,荣中状元。事后,街坊邻居纷纷传说善有善报,他的状元是老天有眼,是他拾金不昧换来的,纷纷向他表示祝贺道喜。
实际上,焦竑的高中状元,是他勤奋好学的结果。焦竑师从耿定向、罗汝芳等著名学者,在清凉山上的崇正书院读书。耿定向,字在伦,一字天台,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官至户部尚书。他在南京任督学时,见城西清凉山环境清幽,是个读书的好去处,
便于1544年,依山就势,选址筑殿堂三进,题名“崇正书院”。意取南宋丞相文天祥“天地有正气”句,又有推崇正传儒学之意。书院建成后,即令南京所属十四府选拔优秀诸生来书院学习读书,其中就有焦竑。耿定向亲自登台讲授,受到诸生们的爱戴。焦竑在此读书也极其认真执著,学识渊博,并经常帮助老师管理书院事务,受到耿定向的赏识器重。耿定向去世后,焦竑为追悼先师,在万历新年,将书院改为祠堂,题记“耿定向先生讲学处”。后来,祠堂一度改为“云巢庵”,名僧展品曾在此居住。清乾隆年间毁于火灾,后由僧人募资修复,并增筑了“江天一线阁”、禅房等建筑,仍沿称“崇正书院”。清咸丰年间在其旧址上建有地藏殿,并改名小九华寺,一度香火旺盛。“文革”期间,小九华寺再次被毁。1982年南京市人民政府拨款68万元重修崇正书院,两年后竣工。现为中国首个读书主题公园。
15.丁雄飞与黄虞稷藏书情谊长
清顺治十一年(1654)—个月份的农历十三,在南京马路街—今白下区区域内)通往清凉山附近乌龙潭的道路上,一架乘轿抬着一位年近半百的学者,从乌龙潭向马路街方向赶去。
这位学者叫丁雄飞,生于明万历三十三年(1605)字菡生,南京江浦人,后移居上元,今南京),是明代闻名的藏书家。儿时的丁雄飞由于受到父袓爱书癖好的遗传,以及家庭文化氛围的熏陶,在刚能认字的时候,就喜欢图书了。那些年,他把家里自己买的书和袓父去世后留下的20橱藏书,作了一次系统的整理,然后分成12个部类,计2万余卷,藏放在自己的书房里,他把书房取名为“心太平庵”,然后就在风景优美的乌龙潭畔,藏书、读书、写书。那时候,丁雄飞读书很认真,也很苦。他常常点着那盏小油灯读至夜半三更,甚至通宵达旦。困了,就用乌龙潭里的水洗一洗脸,让冰凉水剌激一下,提振精神;饿了,就泡碗炒米,嚼一根咸菜充充饥;累了,他会走出书房,沿着弯弯曲曲的乌龙潭水岸漫步消乏。他有时还会带上书卷,坐在潭边的阁亭里,躲避酷暑,享受清凉,朗朗读书。丁雄飞读书时,对书中有价值的章句,他会细心地摘录下来,以便日后写书时用。对在那里的读书经历,丁雄飞在他的《乌龙潭竹枝词》中写道。
一匝潭边三里多,侬家亭馆绿荫窝。
三更灯火寂如许,犹如书声出薜萝。
主人世事尽情删,惯在黄鹂白鹭间。
日出呼童理香茗,残灯犹恋杏花湾。
遍地藤萝罩短墙,行行径径可徜徉。
闲从有叟堂前过,饱饫清芬味道长。
钓竿收起倚书床,春草滩边小阁凉。
惊去鹭鸶波万叠,浣衣带有芰荷香。
现在丁雄飞正赶往马路街黄虞稷的住处千顷堂,他此行目的是为了饱览黄氏所藏书卷。
黄虞稷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藏书家。黄虞稷(1629—1691,字俞邰,号楮园,明末清初著名史学家、藏书家和目录学家,原籍福州温陵,今福建福州市),出生于南京。黄虞稷》岁就会写诗,有“神童”之誉,16岁入江宁县学,考中秀才后,曾多次参加乡试,但均未能如愿考中进士。清康熙十七年(1678)他以诸生资格被举荐到京参加博学鸿词科试,期间得左都御史徐文元之荐’到京与张廷玉同修《明史》,后又参与修撰《大清一统志》,终卒于官,有《我富轩集》、《楮园杂志》等著作遗世,黄虞稷不仅热衷藏书,也喜欢读书、写书,其已收藏了八万多卷书,后来与他成为忘年交的丁雄飞,在《古欢社约》里曾赞其“藏书甲金陵”。在认识黄虞稷之前,丁雄飞孤独一人在“心太平庵”与图书相亲相近,日子长了,他总感不到“太平”给他带来的愉悦快感,他时常感叹落寞,感叹与他有共同志好的人少之又少(当丁雄飞得知与他住处相距十余里路程的马路街千顷堂的藏书主人能守住父辈留下的万卷藏书,又刻苦读书,还能编书写书,十分赞赏,便慕名而来(
在这间陌生而又充满生机的千顷堂书屋里,丁雄飞如获至宝,他与主人黄虞稷切磋交流,谈到深处,两位素昧平生的藏书家都有相见恨晚之感(于是丁雄飞不失时机地提出共同组织读书社,以便“尽一日之阴,探千古之秘;或彼藏我阙,或彼阙我藏,互相质证”(丁雄飞的这一建议,让其时也孤独一人埋头读书的黄虞稷应声叫好,他激动地紧紧握住丁雄飞的双手,向这位年长于他的长辈朝躬致意。
丁雄飞提出的读书社名曰“古欢社”,他征求黄虞稷的意见,黄虞稷还是连声叫好。于是丁雄飞起草了一份《古欢社社约》,其中有约为:
每月十三日丁至黄,二十六日黄至丁”为日已订,先期不约”要务有妨则预辞”不入他友,恐涉应酬,兼妨检阅”到时果核六器,茶不计”午后饭一荤一素蔬,不及酒,逾额者夺异书示罚”舆徒每名给钱三十文,不过三人”借书不得逾半月,还书不得托人转致”
这一老一少的相约规定让那时的读书人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不爽约,不带旁人而来,午饭一荤一素,不喝酒,这在一些读书人恐难做到,但丁黄二人做到了,而且做得相当规矩,这其中一条起到了决定性的约束作用,即“逾额者夺异书示罚”。这对嗜书如命的两位藏书家是绝对的法规,是万万不可逾越的。后来的清人藏书家、目录学家缪荃孙曾这样称赞道:“此约最为简便’同志共读书者,可取以为法。”
黄虞稷十分遵守社约,每月逢二十六日,他也乘一架竹轿,一颠一摇地从马路街的千顷堂向乌龙潭心太平庵而去。在丁雄飞的心太平庵里,看见那些前人的孤本、善本时,黄虞稷的眼睛都会为之一見,心也为之一动,取下书架上的书,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如读到有用的文章,他会作为资料摘录下来,以备后用。
那时的黄虞稷酷爱读书几乎到了癫痴的状态,只要除二十六日不去丁雄飞处外,他基本都闭门独自在他的千顷堂里苦读不已。在黄虞稷四十一岁那年,有一次由著名学者周亮工发起词人高士雅集,是清初几十年间金陵城里规模最大的一次文人集会,不少名盛一时的画家、学者、文学家、诗人都相聚一堂。但此时这位因“博雅能文,尤深经学”而出名的黄虞稷却“颇知姓名识面讹”,以至于要在前辈的一一指引下,才能将来宾的姓名与人面对上号,这让许多文化人感到不可理解,也让他自己尴尬不已。这种远离声名场的孤僻性格,黄虞稷也自嘲为“黄生闭户少酬酢”。
但黄虞稷还是与一些诗人朋友有密切的交往,他的千顷堂里时有钱谦益、黄宗義、施闰章、毛奇龄、吕留良、屈大均等江左学者名流来聚会。其中与他最为相善的是黄宗羲,他是黄虞稷的同辈,亦是同乡,常来千顷堂借阅,并撰有《次族侄俞邰见赠诗》,诗云,“秣陵焦氏外,千顷聚书多。石户楼千秘,宗人许再过……”诗人钱谦益虽然藏书甚丰,但也时常来此借阅他所稀缺的书。
据史载,黄虞稷与南京著名四公子之一的才子冒辟疆交游甚密。冒辟疆之妾董小宛死后,黄虞稷曾写了两首绝句以予悼念。诗云:
珊瑚枕薄透嫣红,桂冷霜清夜色空。
自是愁人多不寐,不关天末有哀鸿。
半床明月残书伴,一室昏灯雾阖缄。
最是夜深凄绝处,薄寒吹动茜红衫。
冒辟疆读后,认为是同类中写得最好的诗,每每读罢,辄“哀感流涕。
后来’黄虞稷参与了《明史》的修篡,他在其父遗编《千顷斋藏书目录》的基础上,增益编成了《千顷堂书目》32卷,这是他成功之路的一个里程碑。
丁雄飞也是如此,在去黄虞稷千顷堂的路上,他也不会闲坐在抬轿里看窗外的风景,总是捧着一本书,旁若无人地读着,直至到了目的地,抬轿人喊一声“先生,该下轿了”,他才如梦初醒,走下轿子,开始一天的读书历程。
千喷堂>目那时,丁雄飞只要出门,总会想到带上一只大布袋,或竹编的两只书箱。有时候是他自己走街串巷,收购图书,有时是有人约他上门收购。
对于丁雄飞的求书经历,《金陵通传·丁雄飞传》中记载他每次回家,布袋或书箱里都会装满了书。这种走出门去,主动出击的求书方式,给了他丰厚的回报。那些收购来的珍罕版本为他的心太平庵增添了不少色彩。后来,丁雄飞在明末时期,将自己所藏的图书做了细致的整理,编篡成《古今书目》10卷(一说7卷)。可惜的是这部珍贵的书目仅以抄本的形式流传了一个时期,抄本和原稿都失传了。他与夫人其志相随,共相研磨,合著有《乌龙潭志》、《清凉山志》、《湖熟志》等,计98种,还有《书谗漫笔》50卷。
16.茅元仪文韬武略传名作
茅元仪(约1570—约1637)浙江归安人,明代著名爱国将领,军事火器专家,是明代文学家,又是一位武将。他曾写有《武备志》、《石民四十集》、《赏心集》、《督师纪略》、《略书》等多部涉及不同领域的著作3900余卷,充分体现他在文学、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才能。
1618年茅元仪在南京乌龙潭北岸修建了一座自己的轩阁住宅,取名“寤园”,意为醒悟的意思。那时的茅元仪把他的文学家袓父茅坤留下来的白华楼藏书整理了一遍,藏放在自己的“寤园”里,然后清醒地读书,清醒地写文章。尽管那时在东北的满族起事,其首领努尔哈赤建立了后金政权,但东北毕竟离南京甚远,茅元仪还是无忧无虑地和一帮文人诗友聚会在乌龙潭,特别是多次邀请钟惺、谭元春、林君迁、潘之恒等诗人、文学家在乌龙潭水中划船、喝酒、吟诗,不亦乐乎。真正让茅元仪清醒的是清军大举南下、大有形成灭明的趋势。而明军的作战能力不强,屡屡战败的局面,又让茅元仪心急如焚,他意识到自己光写诗并不能拯救大明王朝,必须用实际有效的行动来表现。于是他当机立断,停下所有的文学写作,着力整理多年积累的读书资料,研究历代军事方略和器械,编写一本军事武器装备方面的书,以改变明军作战不利的局面,他把这部书取名为《武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