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利亚尼虽然最终没有成为一个雕刻家,但他对雕刻的实验和为雕刻而作的素描,开拓了他在艺术领域上有益的探索。当他再回到绘画上去的时候,便从中获得了一种有意味的造型构想。
1909年,莫迪利亚尼曾回到故乡里窝那休养,因为酗酒与饥饿正侵蚀着他的健康,致使肺病日深,疲惫不堪。他的家人都希望他留在意大利,但他却抵挡不住巴黎这个城市的诱惑,当病体稍为恢复,很快又回到巴黎。1911年他的健康每况愈下,他一方面吃药,一方面又酗酒。至1912年,肉体的疲劳和精神的紧张巳达到相当严重的地步。据说,这一年夏天的某一日,朋友们发现他昏倒在室中的床上,大家便凑了一点钱,再度把他送回故乡母亲的身边。这第二次回乡,时间较长,一年以后,身体比较好转,才又到巴黎,仍住在蒙巴纳斯。交往愈多,与苏丁和基斯林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莫迪利亚尼在巴黎的生活很不稳定,他奋斗多年,仍不能靠卖画为生。1907年,他认识了后来成为挚友的保尔·亚历山大医生。这位医生不是画商,也并不富有,但很赏识他的才能,每隔一些时候,就拿出积蓄来买他的画,作为一种精神上的鼓励和物质上的援助,在一定程度上使他尚能稳定地生活下去。
这段时期,他因醉心于雕刻,较少作画,但却未曾停顿在上的探求。他曾多次为亚历山大医生画像。从1909起,几乎是每隔一两年就画一幅的这些肖像正好记录着他这个时期的绘画历程。这些肖像画得都很认真,为之而准备的素描就有百多张。在1909年所作的有两张,除了其中一张一手叉腰以外,彼此都很相像,描绘得都很生动,但还看不出有多少独创性的东西。他还是按照塞尚的办法,以单纯的色块结构去表达体积和空间。1911年画的,形体开始简化,线条似乎从隐藏着的地方显现了出来。1913年所画的既表现出了酷似的神态,又作了大胆的变形。线的运用起了结构上的重要作用。纺锤形的脸,拉长的鼻子,没有瞳仁的眼睛,这些都具有他的雕刻的特征,正在逐步发展成为莫迪利亚尼所特有的绘画样式。
1914年世界大战爆发,亚历山大医生应征人伍。莫迪利亚尼的老家和援助过他的一些朋友们也都自顾不暇,这就使他陷于极度困难的境地。他经常挨饿,住无定处,以几个法郎的代价出卖素描,以面包皮充饥。后来,友人介绍他认识了有名的青年画商保罗·吉罗姆。他看出了莫迪利亚尼的才能,买他的画。这是在1914年到1916年间唯一买他的画人。但一人的资助毕竟有限,仍然未能使他脱离困穷之境。
1914年,莫迪利亚尼与英国诗人贝特丽丝·海丝丁丝相恋,曾同居两年。传说这位女诗人美艳而富有,两年的共同生活中多少给莫迪利亚尼一些慰藉,曾度过一些融洽的时光。莫迪利亚尼以她为模特儿的油画作品很能表达出海丝丁丝那种既优雅又傲慢,外表冷淡而内心狂热的性格。其中有一幅题为“蓬帕杜夫人”,其实就是海丝丁丝的画像,是他在这个时期中较有分量的作品。
但是,两人的性格有很多差异,常常发生争执,致使关系恶化,在1916年左右终于分手,海丝丁丝回到伦敦。莫迪利亚尼的疾病愈来愈重,情绪焦躁不安,狂饮无度,常在罗东德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为醉汉画像,得两三个法郎,随之又马上换了醇酒。
从1916年到1920年他生命终结,莫迪利亚尼只有四年多的时间,这是他的艺术成熟时期。
他的生活境况并未改善,然而他认识了波兰诗人芝波罗乌斯夫妇和温柔的姑娘让妮。前者给予他真挚动人的友情支援;而后者则给他艺术以灵泉和献予他忠贞的爱。在他生命的后期,就如冬日的一缕阳光,给予他的艺术完成以宝贵的温暖。
奥波多·芝波罗乌斯基于1914年来到巴黎,1916年由基斯林介绍他会见莫迪利亚尼时,完全相信他的艺术才能,收买他的画,将自己的寓所让出一间供他作画,不断地在物质和精神上给他以资助和鼓励,成为莫迪利亚尼的最佳经纪人,也是最亲切的保护者。他本人并非富有,却能给人以无私的援助。这真挚的友情是动人的。传说芝波罗乌斯基为了关怀莫迪利亚尼,希望他多创作一些画,常到酒店巡看,如果看到莫迪利亚尼在酒店里,就把他带回家让他作画,并替他找供画的模特儿,找不到时就让他画自己的妻子安娜。《花领夫人》就是他在1917年为安娜·芝波罗乌斯基所画的肖像。它和1919年作的《芝波罗乌斯基肖像》都是用一种纯净的造型手法,表现出各自的神态,高贵而典雅,都是莫迪利亚尼成功之作。
芝波罗乌斯基不但自己买他的画,还想方设法劝说别的画商买他的画,但这样的效果很微小,经常是失望而归。由于他的努力,莫迪利亚尼第一次也是生前唯一的一次个展得以在画商彼得·威依尔画廊展出。这次展出的结果令人沮丧,因其中五幅裸体画遭到警察的干预,认为有伤风化,一定要取下来。展览结果,没卖出一幅作品,但这样一来,反而引起了巴黎市民的注意。莫迪利亚尼也就渐渐为人所知。
1917年春末,莫利迪亚尼认识了让妮·爱比代尔妮。这年她19岁,在蒙马纳斯格兰特·修米埃街的绘画研究所学习素描。这个美丽而温柔的姑娘吸引了莫迪利亚尼的注意,不久就成为亲密的伴侣。可是,由于莫迪利亚尼是犹太人,让妮的双亲反对这门亲事,虽然他签署了结婚证书,但在法律上不能生效。让妮并未因父母的反对而离开他,反而爱得更为热烈。他们在格兰特·修米埃街借了一间画室,让妮成为他最经常、最理想的模特儿。他所留下的以让妮为模特儿的作品有二十多幅。这个时期,一方面有芝波罗乌斯基夫妇的友情照顾,一方面又有让妮纯真的爱情。莫迪利亚尼的生活暂趋稳定,在艺术上的发展,达到了他的最高阶段。
然而少年时代所留下的痼疾,一直未能根治。到1918年春天,他的结核病又进一步恶化。这时让妮怀孕了,芝波罗乌斯基便把他们两人送到法国南部的尼斯去休养。11月,让妮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让妮·莫迪利亚尼。尼斯气候温和,阳光灿烂,风光明媚,莫迪利亚尼过着宁静而安定的生活,曾表示要戒掉烟酒,更专注于作画。在这里,他画了一生中难得的两三张风景。他还去拜访过雷诺阿。当时,雷诺阿已是白发苍苍,半身不遂,只能把画笔绑在手上作画。会晤是短暂的,作为主人,老画家对莫迪利亚尼很尊重,给他以鼓舞。
1919年5月,莫迪利亚尼回到巴黎,这时,他的作品开始受到重视。他送了几件作品参加了在伦敦举行的“现代法国美术展览会”,得到很高的评价。可是他刚回到巴黎不久,疾病再度发作,而且严重恶化,充满希望的平安生活消失了。他挣扎于希望和失望之间,竟又再度酗酒,徘徊于酒店,傲慢而狂暴,憔悴到极点。
病痛的折磨使他不能专注于艺术,而艺术的激情却又促使病情的进一步恶化。在他的生活中虽然有让妮的真挚爱情,然而他又自愧于不能给她以幸福。让妮双亲对他们婚姻的否认显然也触着他身为犹太人那种到处受歧视的伤痛。这种心境既忧郁又苦闷,一种破灭之感使他预感到时日无多,因此更加狂热地作画。他借助酒精的刺激来激起衰弱身体的余力,在发烧时继续作画。可惜这些画作巳如强弩之末。他的造型构想巳经完成,再也无力追寻新的起点,他巳熬尽了他生命的余光。
1920年1月,莫迪利亚尼终于结束了他年仅36岁的一生。去世前数天,基斯林到画室看他时,发现他巳因高烧而昏倒,马上送到慈善医院。他得了肾脏炎,又并发结核性脑膜炎。在让妮和芝波罗乌斯基的照护下,并无起色。终于在24日深夜与世长辞。
第二日早晨,悲痛欲绝的让妮,打开了她双亲寓所六楼的窗户,带着又怀了9个月的身孕,纵身跃人空中,紧跟着莫迪利亚尼而去!
莫迪利亚尼出殡时的灵柩穿过巴黎,一大群送葬的朋友向他致最后的敬礼,情景有如迎接胜利凯旋的英雄一般热烈。
1923年,朋友们经过努力,把莫迪利亚尼和让妮合葬于拉雪兹神父公墓。悲天悯人的安娜收养了他们撇下的孤女。
莫迪利亚尼旅居巴黎14年,大部分时间经济陷于绝境,痼疾缠身,身心交瘁,但却留下了数量颇为惊人的作品。除了雕刻和素描以外,光是油画便有370多件。这些作品又大都完成于他生命的最后5年。1915年他对雕刻巳完全撒手,便把他的雕刻上的尝试,特别是在“女像柱”上为雕刻追求的造型基本构想专注于绘画。这种造型构想启导于塞尚的“我们必须从圆锥体、圆柱体、球体去思考万物”的名言,也得力于他对黑人雕刻的研究。但是,在他的作品中所看到的不是黑人雕刻中那种原始的粗旷的力。在这方面,毕加索的努力显然是想把那些原始的精神重现出来,而莫迪利亚尼却更醉心于其造型的魅力。黑人雕刻那种静穆的美,那种纯化的线条与近乎几何形态的出奇的统一,启发他更深地发现了自己。在他的雕刻头像上,那拉长的鼻子,拉长的圆柱形的脖子与椭圆的脸相接,仿佛是经过他的双手弹出的黑人雕刻的变奏,但巳是一首首全新的乐曲。他那张《坐着的裸妇》(作于1917年)身体斜倚,一臂支撑,头向后低垂,凹陷的脸部与凸出的身体形成反衬,可说是从黑人雕刻中学习来的造型法则,不过在莫迪利亚尼的运用中,它所给予人的感觉巳不是粗旷、强烈,而是细腻的甘美。从1917年至1919年这些多产年代中,它演化而为莫迪利亚尼风格的独特样式。以他的肖像名作之一《卢妮亚·捷克芙斯卡》为例,可见其风格臻于完成。画中突出的是极端修长的脖子,而鼻子和额头相反的曲线所构成的富有韧性的造型又在坐着觉上压3住9了7脖子左右夸张,五官都被适当地单纯化,互相极其和谐,没有多余的线,甚为优美。
莫迪利亚尼的作品有时不免陷于矫饰。其成功作品之所以耐看还在于他作品中人性的内涵。当毕加索和立体派诸画家们正把人类的面貌减缩到极其简单的结构,人性的因素越来越少的时候,莫迪利亚尼却透过其独具一格的形式结构表现人体的感官之美,追寻人作人性1的多姿妮亚链波罗乌斯体妻子安排的朋友糊莫迪利以圆夫妇、笃椭圆、她魅力。他的几张横躺着的裸妇,把大腿在中间以下从画面划开,像是横放过来的“女像柱”,于是,不再承受压力的屈举着双臂与髋骨成为两座高峰,其间若似广袤的平原,无比的丰腴,既甜美又坚韧,他把女性美表现得如此极致,以致它们最初出现在巴黎时被视为过于性感而不被接受,到后来又那么脍炙人口。莫迪利亚尼的肖像画的大多是身边的人物,他反复不厌地画着挚友和情人,也画了许多无从查考的妇女,女学生、女店员、职业模特儿、乡村姑娘、妓女等等。
不论画的是谁,他都使她们适合于自己独特的表现样式,既是道地的莫迪利亚尼,又是被画者本人的最佳写照。他以有棱角的线条与刚毅的大眼去表现有强韧意志的基斯林,以满面红光而不大规整的造型去表现苏丁。基斯林画风清明纯净,苏丁则粗野而充满爆发力,若与莫迪利亚尼笔下的肖像对照,真有非其人不能画其画之感。他有一些少女像画得相当写实,他似乎不敢损坏她们的朴素与纯真;有些画像则极度夸张,因为非如此不能表达其人的个性。他画不点瞳仁的眼睛,既是造型的需要,也是传神的别致手法。在让妮肖像中,那双碧眼就似两泓深邃的湖水,装满了无限深情向你凝视,而画的醉汉,却确实地画出了醉眼的朦胧。
对于莫迪利亚尼的艺术生涯,艺术之都的巴黎就如一颗磁石。由于追逐艺术革新的时代思潮,他曾抱怨自己那羁绊于意大利古老传统的眼睛,但他终归摆脱不掉他那浸透了意大利优雅风情的灵魂。他临终最后一句话是:亲爱的意大利呀!”越到他艺术生涯的后期,这种意大利情思就好像从灵魂中慢慢渗透而出,许多作品都蒙上了一种波提切利式的淡淡的哀愁。特别是他所作的那些精美的人体和多幅让妮画像更是如此。
意大利传统的深刻影响还可见于他那深思熟虑和精心雕刻的技巧。他画油画都是先给对象画出无数的素描,然后从中选出一张最满意的构想。他作画的一般场合,总是在广阔的平面上薄涂色彩,再加上明确的用线。这是记录作者当时强烈情绪的一种手段。在这些若不经意的涂色之中却极有分寸,他以不同的笔触表达了各种质感和空间,至于用线,他当年在“女像柱”的素描上所作的探索,最后终于在油画上达到了出神人化的境地。当凡·高大胆地把线应用到油画上的时候,是受日本浮世绘的启发,他的主要意图是在油画中产生纯色平涂的表现力,而莫迪利亚尼的用线,引用他的朋友、作家考克多评论的素描的话是:灵魂的线”。它优美、超越,浸透了作者的情思,同时又率领着画中的色块,从线转到面,从实体转到空间,有时凝重,有时若有若无,与形体紧密结合,以多变的表情表达了体和面,表达了不同的情态和不同的实感。仔细观赏莫迪利亚尼的作品。线的应用主宰了整幅画面的生命。
莫迪利亚尼生前只开过一次不成功的画展,但去世以后不久便获得了国际的声誉。一种新的艺术的出现,要对它有充分的认识总要有个过程。就在他死后一年威尼斯为他举办的画展中曾有这样的评论:“5岁孩子所画的丑陋畸形的头!”可是8年之后,同在一个地方却给予他以大师的荣耀。他的回顾展从1922年起就在巴黎、意大利和美国等±也相继举行。
莫迪利亚尼的艺术,是在20世纪初那个特定的时代,生长在巴黎画坛上的一株奇葩。他的成就和局限,都是历史的遗迹。在近代画派里,比之较有重大而深刻影响的塞尚、毕加索和马蒂斯那样的大师来说,他的艺术领域也可能是窄了一些。然而在他短暂一生中,所留下来的成熟之作,却精美绝伦。他以独特的风格在世界画坛独树一帜。那意大利的气质,古典艺术传统的高雅,以一种新的视觉方式在近代艺术的合奏中发出幽怨的回响!
由荷兰王国大使馆及南京市政府外事办公室,市文化局和市博物馆举办的《凡·高画展》已于2月1日在朝天宫市博物馆开幕,展出复制品四十余件,数量不算太多,但作品完成的时间跨越作者的整个艺术生涯,从他于1881年的起步不久之作直至1890年他离开人世的当月(月)可以说是颇为扼要地介绍了他艺术风格的约略面貌,虽然复制品总难尽现原作的精妙,但印刷也算精美,颇有观赏研究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