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郊,有座仿江南山水园林风格打造的仙岩园.此处原本是前朝首富常忌名下的产业,因修筑在风光清绮的仙岩岭下而得名,园中旧有房舍在多年的战乱中历经沧桑,一度破败不堪,本朝太祖立国定都之后,随即选了能工巧匠重新打理经营,从此仙岩园成为专供皇室时鲜花果与鸟兽宠物等贡品的御用庄园.
待王府数辆车驾前后到达时,信德王幼时乳母贺嬷嬷之子常伯元早已率领家人及仆从们在仙岩园大门外等候.其实常伯元原本就是仙岩园旧主常忌的后人,十多年前从朝廷得到重新经营管理仙岩园的差使后,他一直小心谨慎地看护着这片曾经的祖业.
“王爷总算是到了.”常伯元笑逐颜开地迎上前来,他口中唤的是信德王儿时在诸兄弟中的排行,“阿母在家中已经是念叨了三日,一直在说她的六哥儿怎么还不来.”
信德王从马车里先下来,淡淡地笑着对常伯元拱手道,“伯元兄,我来给嬷嬷陪不是了,这些年总是有事耽搁,不能常来探望她老人家,都累你照顾着.”
“我自己的母亲,在跟前尽孝是本份.倒是阿母常常说自从六哥儿大了,一直替皇帝操劳着国政,这么多年里少不得遇着很多烦心事情,她一想起就要掉泪.只是阿母叹息自己年岁已老,不便远路坐车进城去看她的六哥儿,好不容易盼着王爷自己亲自来一趟,她这些天来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常伯元又见信德王身后马车上的帘幕被轻轻掀起,一名打扮精致整洁的年轻使女正伸出手去扶了一名二十余岁的宫妆女子走下车来,他立时反应过来,领了妻子齐氏上前作揖行礼道,“小人常伯元并妻房齐氏,恭请王妃安.”
“快免,你是殿下嬷嬷的儿子,算得上是与王府极为亲厚之人,这私下里就不需行大礼了.”溪山下得车来,深深吸了一口清凉干净的空气,觉得心脾里都透着一股秋高气爽的味道,眼前的这对常氏夫妇,倒也是十分和善亲切的样子.
此时其它几辆马车上的人也都走下地来,两府人一一见面寒喧过,信德王与溪山便在常伯元的引导下领头进了庄园内,其他三位侧室带着思儿同内侍使女们也跟着进了门.
常伯元夫妻忙着指挥仆役们安顿王府众人,而信德王同溪山两人则径直前去后院探望他的乳母贺氏.一阵忙碌,渐渐到了晚间,大家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晚宴,席间小郡主思儿同常家的那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儿子女儿们玩得很是高兴,还兴奋不已地抱着她母亲殷保林的肩一直摇晃,嚷着说她一定要在嬷嬷这里住上一个月,喜得贺嬷嬷连连大笑.宴席之后,一堆人又聚集在花厅里赏桂看菊,使女们奉了点心茶水,一众女眷们便互相闲聊着家常.
“许娘子我是知道的,行事那叫一个能干利落,将门虎女决不是吹的.”贺嬷嬷伸出大拇指来,夸奖了许良娣一番,“殷娘子脾性平和,你只管把小郡主教养好了,将来福气可不小.”她又扫了一眼垂着双目发征的季才人,“季娘子,你身子可好了些?万事莫忧心,你还年轻呢,日后还要多给六哥儿添几个儿女才是……”
三位侧室于是赶紧送上笑脸点头回应贺嬷嬷,她们都知道这位有些唠叨的老太太是从小抚养王爷长大的人,又有二品诰命身份,王爷自幼便出宫开府,与亲生父母相处时日并不多,都是贺氏舍弃了与自己丈夫亲儿的天伦之乐,一路精心扶持养育着远离父母的年幼皇子,所以老太太在信德王心目中的地位决不逊于生母陆太后.
王府众人到得仙岩园的第二日,便是许良娣寿辰.因陈茂昌同高全义负责留在王府管理日常事务,所以城外寿宴是由常伯元同孙多寿二人筹办.许良娣有心借这次庆寿的机会长长自己的面子,因此那些平日与她来往亲密的贵妇同大臣之妻,早早遣人送了贺礼到庄园来,常家大厅上便堆了一地的东西.许良娣满意地站在忙于接礼单的仆役之间,侧眼瞧见溪山正独自一人从院前走过,她急忙走过去,堆了笑容来,“王妃,这回可谢谢您了.”
溪山回头一笑,“我不过帮你提议了一下,所幸殿下答应了而已,因此不用谢我.想来是殿下也觉得一家子老小平日难得聚聚,所以答应得干脆.”
“就是.这一家人能出来透透风多好,我看思儿同季妹妹脸上都是欢喜的……您好象要出门?那我接着打点事情去,王妃您且慢走.”许良娣见溪山走远,随即也回到常家大厅里继续看她的寿礼去了.
到了晚上寿宴时,除了王爷同王妃的正座,许良娣便得了个次之的主座.等到信德王入了席,众人又请寿星上座,许良娣今天穿了身水红色花绫对襟旋袄,下着银色刺绣桃花百褶群和翘头履,头簪莲花捧蕊金钗,后髻上插着半月银梳,耳间一对红玛瑙坠轻晃不已,一身花团锦簇的富贵雍容之气.而季才人则穿着蜜合色云萝窄袖小衫,外罩银白织锦披帛,在胸口上系着一副高腰石榴裙,同样着翘头履,她颈上是一挂小巧细致的珠宝串饰,高髻上轻插一朵淡紫绢花,配上她纤细的腰身和精致的妆容,十分的光艳动人.殷保林同思儿母女倒是仍旧作家常妆扮,只是应景地挑了些颜色鲜明的衣饰,容色都很得体.贺嬷嬷看了看,连声笑赞,“六哥儿,你看她们几个漂亮的样子,这人啊,当真是要年轻妆扮起来才好看哪.”
“对不住,我收拾得慢了些.”溪山从门厅外绕了进来,身后是捧着盒子的昭儿.众人只见溪山身着朱雀纹正红大袖衫裙,下踏一双圆头履,头上照旧插着常用的那根金镶玉步摇簪,她平时很少穿色泽明丽的衣物,今日是为了出席寿喜场面,所以才特意去穿了来,虽然仍是居家常服装束,看上去倒比往常那种清淡低调多了几分活泼神采.
“都入席吧.”信德王看了溪山一眼,伸手扶在旁侧的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