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阅当年连栽《八十一梦》的重庆《新民报》副刊《最后关头》,1939年12月1日这一天的《最后关头》版面紧挨下面的广告左上方有一小块《八十一梦》,用一个小圆圏内标汉字数码“一”表示连载序号,作者署名“恨水有五百多字,首次揭线便是《楔子鼠齿下的剩余,排了二十一行。全部连栽每期大都是这么一小块,有时由于鴒挤就得刊二百字。在编序号方面倒有一点趣闻,不妨一说。连载到《第五十八梦上下古今》时,序号“二六九”错成了“九二六”,下一次没作更正,将错就镨地顺延“九二七”、“九二八”……接着编下去。但到了“九七一”就不再续编,从“九七二”到最后结尾,都没有序号。还有序号编漏了、编重了的,如有两个“一二二”,就因为“楔子”,就是“个说的引子”,佯述接着要让读者阅读的内容的来源,从重庆《新民报》全部连栽看,《八十一梦》的写作过程是从容的,最后一梦是第”V十梦回到了南京》,之后是《尾声》,连栽结朿时有打着圆括号的“全书完”。“重庆《新民报》连栽本”八十一梦很难见到,其真实面貌不广为人知。这是完盩的一部作品,开始是《楔子》,最后是《尾声中间是以“我”之叙事为贯穿线索的十四个“梦梦自告段落”的梦。
《八十一梦》在重庆《新民报》连载完后,不到一年时间,1942年3月南京新民报重庆社印刷部作为“新民报文艺丛书之一”排印了该作品的平装正三十二开单行本。
为了叙说的方便,把这个版本命名为“新民报社十四梦本”。张恨水1942年1月“于重庆之南温泉”给初版本写了《自序》,接着是阵铭德的《序言》。此书是“合法”出版物,封底印有“重庆市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审查证图字第二〇二九号”。
这个初印本一上市,就呈畅销局面:仅1942年在重庆便印了四版:3月初版、5月再版、9月三版、12月四版。翻过年来,一年没有加印。1944年4月印了第五版。同时这个“新民报社十四梦本”《八十一梦》还在上海、南京等地被翻印,印数相当大,统计起来很困难,也无人统计。晚年的张恨水还回忆说一九四几年的延安,也有《八十一梦》的翻印本。无论何地的印本,都得以实物为据。张恨水不止一次地说他听人说有《八十一梦》的延安翻印本,不知他亲眼看到过这种印本没有?
“新民报社十四梦本”《八十一梦》“初版”即现在说的“第一版第一次印本”,密密麻麻地用小五号字印在粗糙的草纸上,不是校对精良的本子。在第二次印本末尾附了《八十一梦勘误丧》,表分五栏:回教、页数、行数、原文、误。“厍文”是正确的句子,“误”叙说“X误X”。该表列出八十多处勘误,全书不足二十万字,而且还有来不及列入表内的差错。勘误表后是张恨水的“笔者谨识,勘误表附诸书后,以便读者检查》如发现仍有差错,此书有三版机会,当再补入此表。”话是这么说了,我见到的第五次印本还有不少差铕仍未补入表中。
《八十一梦》的“重庆新民报连载本”和,新民报社十四梦本内容上没有大的出入。然而由于重新排版,会产生有关人员对作品边写边栽带来的一些难以避免的疏漏之补正,再就是作者本人和编校人员对厍刊文字的修订,都将导致作品犮生版本学意义上的变化。具体来说,“新民报社十四梦本”《八十一梦》与连栽本比较,有以下变化。
酋先,对全书文字来了一次总的楗理。不少地方增减一个成几个字,便得句子趋于规范和完整,此类例子举不胜举。第二,是进一步地加工。比如,“把来宾扔在这里”进一步加工为“把来宾撇在这里”、“听我内人哼两句”进一步加工为“听我内人唱两句”、“我这玉钩斜的书法”改为“我这玉钩斜的笔法”、“梦卜煮鲫鱼”精确为“萝卜丝煮鲫鱼”等等,第三,补加了一些句子,如《尾声》在解择“九九八十一”时就补入“或有人说:律法,九九八十一为一宫,你难道表示这是你唱的宫调?我说:中国小说,向来不登大锥。章回小说,更为文坛所不屑遒,果如此说我未免太自夸了,非也,非也!不过”一节。最后,具有历史经济学研究价值的,是作者对连载本中的大量教字如物价、蕲水等的“涨幅”性改动,比如《第三十二梦星期曰》头半部分就有一组数字的改动。
连载本广消费方面,也感到家在故乡,和家在重庆,有三与一之比。假使太太在故乡没有来,我每月寄百十块钱回去,家里要过极舒服的日子。现在重庆这个家,每月是四百到五百块钱的开支,家里老太太,按月还要寄三五十元去。加上各种应酬,每月总要六七百块钱开支……这次过年,不是武公送我五百番,就是个大问題。”初版本改为广消费方面,也感到家在故乡,和家在重庆有十与一之比。假使太太在故乡没有来,我每月寄百十块钱回去,家里要过极舒服的日子。现在重庆这个家,每月是一千五百元到二千块钱的开支,家里老太太按月还要寄百十元去。加上各种应酬,简直不堪想象……这次过年,不是武公送我二千番,就是个大问題。”
物价上涨方面的改动,诸如丝袜子由每双十块涨到二十块、新鲜鲫鱼由每斤“一块六七毛”涨到“七八块钱”、扑克牌由一副八块钱涨到一副八十块钱……写到薪水:原说八块钱是当录事的半个月薪水、是当勤务的一个月薪水,改为八十块钱是当录事的一个月薪水、是当勤务的两个月薪水。
详细考察研究从“重庆新民报连载本”到“新民报社十四梦本”的所有改动,虽然异常艰辛,却很有必要,也相当有价值。因为这一回的改动,没有作品,作者之外的因教介入,是纯粹的文学艺术性质的修改。
1955年1月,社址在北京的“通俗文艺出版社”把《八十一梦》重版,印了两次,
总发行量五万五千册,我们据实称呼这个本子为“通俗文艺版删节本”该删节本在1957年8月被“上海文化出版社”祖用纸型加印五万册,这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前最后一次印行。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出版界有所复苏,开始出版老作家的旧版书,1980年7月,四川人民出版社重印了《八十一梦》的“通俗文艺版刪节本”。印数很大,首次开机便是三十二万五千册:当然是“书荒”过后不正常的现象。然而,不得不承认,这个刪节本以极大的优势如易得、是橫排本(川人版还是苘体字本》等占领了市场,连弄专业研究和搞教学的人都在使用它。
“通俗文艺版刪节本”去掉了陈铭德的《序言》以及作者的《自序》和慝审,还砍掉《第二十四梦一场未完的戏、(第五十八梦上下古今、《第六十四梦“追”》、《第七十七梦北平之冬》和最后一梦《第八十梦回到了南京》整整五个梦,剩下的九个梦均有不同程度的以删节为主的改动。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割除手术?
张恨水自己1954年8月30曰为该刪节本所写类似检讨书的《前记》只交代了《第二十四梦一场未完的戏》何以要全刪:由于当时“我思想上的糊涂”,“承认国民党反动派是‘正统现在重印的时候我自己刪去了这一章”。除了五个整梦的全删,保留的九个梦都有删节,如开篇《第五梦号外号外》一处就删去八百多字,是说当年文艺界状况的。配有年轻女秘书和勤务兵的“牛博士”对“我”夸耀,说他“临时要在这里找间房子,准备一夜的工夫,写好一个剧本”,“我”吃惊他的写作速度之快,“牛博士”却高傲地说我们定下星期六起作为庆祝胜利戏剧周。抗战以来,我对于宣传上,尽了最大的努力,大后方的大都市,我都跑遍了,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社会,也对得起我所学。这一周戏剧,要结束我这三年以来的生活了。”
“通俗文艺刪节本”《八十一梦》只有十二万字,比前两个版本少了近八万字。“五四”后三十年间出现的中国新文学名著被删改的命运,《八十一梦》也没有逃脱。更让人不解的:至今还未见到当年操刀大砍《八十一梦》的决策人和执行者的有关回忆,专事“张恨水研究”的教授和学者们也不去追问。这悬案还得继续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