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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附编(5)

而在我,丁玲的谢世,带给我的固然有悲衷,但更多的是力量,地的一生,不仅仅是文学成就,更重要的是人生成就。怎样忠贞不渝地热爱祖国,怎样毫无二心地甩务人民,怎样于各种环境中都坚信作为一个整缽的中国共产党,我将用终生的心血去研读丁玲留下的这部人生教科书,并用自己的言行来回答历史,也用于告慰丁玲的在天之旲,

拜晤余光中

得知1996年冬回蜀探亲的余光中先生11月26曰下午三点就要从成都双流机场起飞,先往香港,再转返台北,我便与沙河老师夫妇约定,提前一个半小时赶到四川大学余先生下榻的招待所。余先生两点钟离川大,我们可以有半小时的会晤时间。

沙河老师夫軔是余先生的至交。他们在与余先生的前几次相聚时已多次提到我,我巳作为一个较受欢迎的好学上进、清苦勤劳而且略有实绩的晚辈后生形象储存于余先生的脑海中。

在招待所大厅小坐不到十分钟,余先生偕夫人范成存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内装几个锅魁,我随沙河老师夫妇出大门,迎向余先生。沙河老师握着余先生的手,脸朝向我,说广这就是龚明我以中国古老的礼仪,鞠身叩首问候余先生好!”余先生却立即将装锅魁的塑料袋交给随行的小伙子,伸来双手捱住我的手,轻声地对我说你给我写过信。我的回信你收到了?”

余先生所言我与他的书信往来是一年前的事。那时,我组编的巨卷《董桥文录》终于在我供职的四川文艺出版社获得认可,搁置案头两年多的一部好书巳经决定出版,而且自然订数高达两万,仅上海就要了五千部。更可窖的是,这两万册全归四川省新华书店总批发,由国营统一渠道销售。一部文化层次很髙的书,有这样的命运,实属作者、责编之大幸也!

就在这时,我社一位副社长传达正社长的原则性指示给我,说是“谁能组到余光中的镐子就好了”。我轻松地一笑,但没讲出这笑的含义:本来,余光中已是我计划中“文录书系”的头一批作者之一,在给董桥写信组镐的同时,由沙沔老师举荐,我也给余先生写去一信。早于我社正社长发市指示前一两年,余先生已有回信给我,同意我编他的作品埃。但与此同时,余先生提出一个条件:如在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就得先把该社盗印他的两本诗集的事弄明白。我1?同作主宰的正社长商量处理方案,但一落实到具体付鬭,便卡壳了。我无话可说……

不仅《余光中文录》遭此命运,我请友人组编并弄到版权委托的《藎指山文录》也因我社当家人之疏忽而流到别处去了。

这次拜晤余先生,在我,除了朝圣的恚义,也有把夹生饭煮熟的望,到了余先生下搨的房间时,由于经过几层楼梯和弯来拐去的长长的通庳这步行路程中的交谈,余先生对我这个实体似乎巳不太陌生了,双方都显出礼仪过后的自然,

余先生住的房间有暖气,我一入室首先就除去大衣,突然感到手脚思活多了。沙河老师夫妇让余先生夫伯不用陪了,快去收拾行李。我见余先生正在往一个皮箝里放书,便马上取出准备好的今年十月再皈的《董桥文录》,即被称之为“龚明掸情校本”的第二次印本《董桥文录。我用一个多月的时间,细心核校,改正了第一次印本的大量校对失误。在扉页空白面上,我给余先生写了一封短信,请他能将他的著作也纳入这套“文录书系”。我走逬里间,对正装书入护的余先生说余先生,我要给你增添一点负担。”余先生高兴地从纸袋里抽出《董桥文录》很满意的样子:他又打开扉页,发现我写的信,便坐在床边,看了几分钟,才又放进纸袋,并装入皮箱。

又记起我带了一本余先生的著作,便再入里室,请余先生签名,他很庄重地说这是正版书,不是盗版。”他在扉页上写“明德先生惠存”,我待余先生写完“存”字,讲了我的心愿:“余先生,我想得到您的一句话。”余先生不以我的奢求为忤,顿了一下,在“存”后打了一个冒号,另行写:“回蜀七日,临别纪念。”接下去签名并写上年月曰。这次余先生给我签赠的題辞和他写给我的信一样,工工整整,一笔一划,与沙河老师的字之一笔不苟完全相同我问余先生他写文章打萆稿时是不是也这样一笔一划地写,余先生说也是这样的。想好了才写,我的镝子一般很少改动。”

给余先生送行的人不多,他的一位亲戚开车来帮着运行李,川大中文系主任来了,有几个学生从楼上提了行李上车后便离去。真正以私人朋友身分来送行的,只有沙河夫妇。我是沙河老师夫妇带来的,只能算是假私济公。

然而,奇迹终于出现。在作别的刹那,我与余先生握手时,余先生低声而又清晰地对我说我的书鹡,回去就编,明年署假交给你。”

沙河老师夫妇也很愉快,他们知道我的认真,他们深信余先生的书镝到了我手里不会明珠暗投的,但似乎是在进一步促使我修炼,在返程的出租车内,沙河老师以兴奋的语调说出了让我有所惊悟的话广龚明德,《余光中文录》算是成功了一部分;书稿到了你手上,才算成功一半;书印出来,读者满意、余先生满意,你才有资格庆贺成功。”

是的,董挢之后,我又去爬余光中这座文学峰麵了……

(1996年10月28日写于成郜玉林北街)

丁玲斥为“瞎说”的一个辞条

丁玲1979年2月23曰的日记写道伯夏来,带来文学家辞典。”此时丁玲在北京友谊医院住院疗病,“伯夏”即丁玲的丈夫陈明,隔了一天,25日的日记载入一大段对这本“文学家辞典”的议论下午有编文学家辞典的两个大学里教文学深的老师来访,一为李润新,一为孙瑞珍,他们再三解铎辞典中贬低我之原因,并希望我协助纠正,我亦再三说我决不写我自己,拽癸由他人,说好孓骄揪,不自得,说坏,即汝是涔也不在乎,历史自有公论:说说的人,说俅了的人都将被历史,被时间,被后来人所证明他们好橡以为我会为几个人对我的眨毀而着急,深怕这就是盖抡论定,必项赶忙自我表现一番其实多少年过去了,有什么要紧呢,他们解怿是恨据去年五月间夂良在《人民文学》上的文章写的,可是我想,你们既然没有自己的见解,却丈要跟着官们瞎说:既然自己没有定论,那就取消这个人好了,何苦要那烊的把一个从事五十多年写作的人来練意眨低呢?既然你们这蛘写,那就由你们写去,我是决不为自己去说半句话的!

据这段日记,可以判定“文学家辞典”就是有李润新、孙瑞珍参与编写的《中国文学家辞典》现代第一分册。查四川人民出版社公开印行的这一册辞典的出书时间为1979年12月,显然丁玲日记提及者不是这种公开的印本,而是北京语言学院《中国文学家辞典》编委会1978年9月内部发行的“征求意见镝”《中国文学家辞典》编委会接到四川人民出版社的正式用搞通知后,为了修订才派人携去内部印本“怔求”丁玲的“意见”。

丁玲怒斥为“瞎说”的“丁玲”条目“把一个从事五十多年写作的人来肆貶低具体主要指说《莎菲女士的曰记》实际上只是一个没落阶级的颓废倾向的化幹”,说《韦护》流露出莎菲式的个人主义情绪”,说《水》没有写出农村破产和农民贫困的深刻根源,以及农民反抗斗争的領导力量”;至于《我在《村的时候》、《在医院中》、《三八节有感》等,被定为由于“她的资产阶级人主义没有得到改造”才写出来的“毒草把解放区描写得一团漆黑,谩骂劳动人民,矛头指向觉”,并沿用“再批准”那个年代用愤了的话语说丁玲“和王实味等勾结起来,进行反党活动”辞目结尾以肯定的语气叙道广1957年文艺界曾展开对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的斗争,对他们在延安发表的毒萆怍品进行了再批判,《文艺报》于1958年发表了关于再批判的按语广。

仅仅千把字的梓条充满上述这类“反右”、“文革”时期的大字报语言,连交代《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创作动因也要来一句‘,党为了挽救她,齩励她到群众中去改造自己”才去参加了土改运动而写出这部长篇的。这个辞条是当时大气候下的产物,有关权威部门对丁玲的政审没有新的改正文件颂布,手无縳鸡之力的文人也只有沿袭旧说的份儿。在日1己中丁玲批评研究者“没有自己的见解”、“跟着官们瞎说”是那个特定历史时段中无法避免的现象;即便有“自己”的“定论倘若不与上面保持一致,写出来也不可能公开,说不定仅仅写出甚或口头表述也会惹出祸端。

到了正式出版的川版(中国文学家辞典》现代第一分册,“丁玲”条目有了根本改观,字教扩充至两千多字,辞头改“现代女作家”为“现代著名女作家”。对作品的厍评几乎推翻重写,说《莎菲女士的日记》等“其中虽然有一些虚无主义色彩的感伤情绪,但厌恶黑暗的现实,追求光明的力量仍在暗中潜伏着”、说《韦护》表现出对革命斗争和群众运动的热烈向往之情”,说《水》表现了“旧中国农民无穷尽的灾难和他们最初的觉醒、团结和反抗,是她创作上的飞跃”》对《我在霞村的时候》等作品避而不谈,可能是遵丁玲之意让“历史”、“时间”和“后来人”去“自有公论”吧?辞条将重笔落在1946年以后,说丁玲“1946年至1948年在农村深入生活,参加几次土改,在群众斗争中受到教育和锻炼,写了以华北地区土改斗争为題材的优秀长鶬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这是一部土改运动的“史诗”。对五十年代以后二十多年的挨整、流放、坐牢等一字不提。这个辞条最后的定搞者是否就是丁玲,只有辞典条目具体撰稿人清楚。

然而,作为供人翻检的作家辞典,其实是作家的生平档案,上述两种表述都欠妥。应该即不为陈论旧说所囿,也不受被收录者本人牵制,本原地述说史实;如延安时期丁玲受过指责,只栽录因何事在何环境下被哪些人作出何样指责以及后果如何。

丁玲日记所叙辞典两位编者“解释”那个“瞎说”的辞条“是根据去年五月间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文章写的”,去查找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3月版《丁玲研究资枓》,不仅没收入这篇专论丁玲的文章,连“报刊上的丁玲研究资料目录索弓”中也找不到篇名登录这就怪了!一部作家研究资料专书不该如此……编者在《编后记》中说明“研究资料目录索引”对“反动报刊的攻击性言论一慨不收”但1978年5月号《人民文学》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反动报刊”未必这部《丁玲研究资料》也得由丁玲“审定连她反感的文章篇目郝不能入索?在编者,倘不刼道有此文,是不可萆谉的琉忽;知遣此文而连索引也不列入,有失学者的严谨风范曰记中一再表白“我决不写我自己”的丁玲不足一年后的1980年1月终于毀誓,她亲笔写下了《自传》,编入1981年5月四川人民出皈社版《中国现代作家传略》上巷。这篇不足两千字的《自传,丁玲显得平靜溥多了,没有曰记中那股不平气了,她冷靜地菏要钗说自己的历程,这可以视作丁玲后来的两部自传之提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