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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附编(4)

当冰心出现在我眼前,我突然负疚起来一:可能和澳的老人正在埋头写鴣,说不定影响了她;当然,邪一刻也頋不上了,扫视旁内,为卧室、书房兼写作间,家具全是味旧的老式样,很简朴。两张单人木板宋、两仑写字桌;这有着冰心老人心中的怀念,那其中一床一桌,是她老伴吴文藻教授生前用的,冰心不能站立,她靠助步器才能行动,

冰心端坐在写字桌前,我迎上去,她伸出右手与我握手。我轻轻用双手去牲握这只写尽母爱、童心和大海的文学祖母的手,软软的;握手的当儿,近睹冰心老人,她白晰的脸上散市着一些可敬的老人斑,愈让我感受到慈祥。

寒暄几句之后,冰心问我需要我做点什么?”我略叙几月前在上海所见巴金情况后,淡到巴金与她讨论中国知识分子命运的那封信,她静靜地听完,问是不是巴金说使他想起小包弟的信,”我惊异这位九十一岁高龄老人的记忆,回答说“就是”,并说巴金同意公开发表。冰心写上表态广就照巴金说的办。”

冰心又问:“还有什么?”

她是在和时间赛跑。我只好把请她題写《读书人报》报头的事说了;很爽快,冰心洪亮的嗓音朝客厅方向叫:“大姐!大姐!”陈屿过来了,一一取来宣纸和软笔。冰心左手按纸,右手握好软笔悬着,她细看了刚交给她的那叠《读书人报》的报名,一挥而就写完“读书人报转下一行写小一点的“冰心題”三个字。

冰心看着自己刚写的字,觉得有的笔画没写到位,她便先用软笔去补添“人”的那一捺。不料陈均细声而又严肃地说跟你说过了,写好的字不要添。”冰心老人用无助的眼神看着刚写的字,伸出去的手腕淨在空中动也不敢动,像做错了事的孩童。我站在冰心的身旁目睹此景,突然记起什么国家的一位政要或是文化名人在年老高龄时差不多每天都苦苦哀求身边的服务人员多发一块软褚给他吃。我所见晚年冰心的这一童稚般行为,只觉得她更慈祥可近,她溫顺地接受陈窍的“看管”。

本来,我想帮着盖章。但是,冰心老人可能为陈屿刚才的“批评”所激励,她要马上独立干成功一件事,以便“将功补过”她果断有力地推开我的手,把印章印上泥,端端正正地在“冰心”和“題”的中间空处盖了一个章。随即双手拿起題写、盖章的报头交给我,说:“写得不好,只能这样了。”

我刚收拾好报头,冰心又第三次问我:“还有什么?”我把想与她合影的念头讲了,她点头同意,并迅即用手拉扯已经很平整的上衣使之更平整,又往后拢了拢银丝般梳理得很整齐的头发。我将带来的相机交给陈珣,同冰心老人留下两张合影。照完相,冰心自己把桌面收拾好,露出刚写了半页文字的稿纸。听陈珣讲,冰心正在给《文汇报》赶写搞件。冰心在《文汇报》上开了一个《想到就写》的专栏,这是必须按时交搞的。还真如我刚见到冰心老人时所负疚的那样扰乱了她的写作计划:午时,我表示了我的歉意,冰心却自自然然地边写边说广没什么,你走吧!”

我又回到客厅。陈珣向我谈了一些我从不知道的冰心老人的生活细节:冰心老人早黎吃一点点稀饭;午黎吃一小琬米饭,她爱吃又软又热的红烧肉,但只吃那么一小块;水果爱吃香蕉拎广柑;茶是喜欢茉莉花茶,往往是福建老家送来。由于住得离域太远,朋友很少来,像严文井这类很熟的朋友,从曰本回国后,仅仅来过一次。至于冰心老人的鍵康状况,去年八月十六曰在北京医院作了全面检查,没发现有汁么问题。

是的,我见到的冰心老人,耳聪目明,脸色白晰中透着红润,谈吐自如,抻态和穣,总令我想到巴金老人的安详和坦适,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第一个年头,我终于见到与巴公同样德高望重的“谢婆”。

写在丁玲谢世的第二个夜晚

近来,我一直躲在家里曰夜兼程地赶着读校样。今天上午全京兄来电话,告诉我丁玲逝世了!”我噔眼大声问广什么?”得到的回答是最高的嗓音丁玲逝世了!”我頋不得说别的,丢下话筒,顺手从收发室的粲上抓来一张刚刚送到的四川日报,一眼就盯住了在头版显著位置加了黑宽边的丁玲头像,地满头银发,粲然微笑着……当着几个人的面,我落下了无法兗制住的泪珠。我几乎是哽咽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则电讯吞了逬去斬华社北玄3月4日电在国内卟享有在癸的当代箐名作家丁玲走宅了她八十二年的生;古道路,今天上午十时四十五分,在北京协和院告則人生丁玲“告别”了人生!我的眼前清晰地浮现了三年前和两年前与丁玲相见的难忘情景,

1982年年底,接湖南人民出版社通知,拙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修改笺评》已定公开出版。按出版社的要求,我应于次年三月将修定稿寄还》但不久犮现有几个史料疑问必需当面请教丁玲、陈明。于是,利用这年的署假(那时我任教子湖北襄阳师专)我专程到北京去,在一位柰不相只的丁玲研究家的帮助下,很藜利地实现了我的懕望,

1983年8月4日上午,我乘地铁到木镡地,找到复外大街二十二号楼五门,又随电梯登上九楼,我按响了十八号房的门钤。门开了,丁玲阵明双老同时出现在门口。“哦,厍来是个咢公子啊?欢迎欢迎?”丁玲用纯正的普通话(在我听来)和蔼地笑着说。在通往客厅的过道上,两位老人又以我的籍贯为打趣内容,丁玲晃起右手说‘,湖北人不得了”,陈明也诙谐地说广‘天有九头鸟,地有湖北佬’嘛!”待到客厅落座时,我的本来有些紧张的神经便松弛多了,

我在口袋里预先装了二十多张编了序号的卡片,上面记着我要请敎的问題。但,丁玲、陈明把一切都准奋得很周全:在让秘书端来一琬冰冻绿豆汤供我解热之后,陈明就从书屋搬来一大標各种版本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两位老人便逐一介绍每个版本的渊源。之后,丁玲很有兴致地回忆这部名著的材料积累、人物原型以及其他有关的情况,虽然这些内容我大多已读到过,而现在亲耳聆听,更有一种亲切的感受。

我记起有一篇文章提及王霎读过《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事,想从丁玲这儿知道个中详情。丁玲略撖停了一下,就沉浸在回忆中了广那是1954年,第一次‘人大’会议散会时,我挤在人群中,刚要走到门口,王霣同志喊住了我,说他读过我写的《桑干河上》,费扬写得很好,还说比《暴风骤雨》好得多。”说到这里,丁玲露出了孩子似的椎气,她黴笑着摇了摇头,又补充说广当然,这后一句我是不能写在文章中的。”

丁玲知道我在教中国现代文学课,便问我:大学生軎不喜欢她的作品?我如实地反映:大学生中有一部分读者认为《暴风嫌雨》故事性强,具有可读性;而《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不注重故事,追求一种与现实生活完全相似的平淡的文风,不仔细阅读,不具备一定的鉴赏素养,难得品出“味道”来:而多数学生是不会有这个耐心的。可能我的口音使丁玲听不明白,直到陈明把我说话的大意重述一遍,丁玲才点了点头,但随即陷入了沉思。我想,她一定是在为大学生的文学鉴赏力而思虑。

会见从下午三点钟持续到五点钟,陈明起身送另一位客人。丁玲几乎不淬地讲了两小时的话,已经坐得双脚肿胀,便站起来在客厅来回走动,用右手捶打着背部。我真想让她休息,但有一个重要问題我还须请教,便直栽了当地发问了。丁玲走了一个来回,就回忆起了三十四年前的一件往事:《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出版前夕,胡乔木曾打电报提出了具体修改意见,这是在研究界觯为人知的史实。我莫高兴,终于把最后一个疑堆解决了,并补写进了我那本习作中。

陈明送走客人后,从书房拿出十年动乱过后丁玲新出的著作三种,由丁玲亲笔签名后赠送给我,加上后来在厦门面送以及从北京寄送的由作者签名的丁玲著作,成为我藏书中的琀品。两位老人还送我一张这年二月他们在云南个旧的一幅照片,丁玲正认真地逗玩着一只哿穿花衣的小猴,陈明开心地大笑着:反缺了这对患难夫婁的另一方面的生活情趣隔了将近一年,1984年6月15日下午,利用“丁玲创作讨论会”的休会期间,我们约了几个人去鼓浪屿看望正在那里疗养的丁玲。天气闷热得难受,丁玲、陈明住在干休所二楼,见面后大家一起吃西瓜降温。当时正值以舒婷为主要代表之一的獴陇诗派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舒婷巳伴止了歌唱。丁玲就此发表了’意见,她认为:悚舒婷这样的青年女作者,不能光听贤扬的话,要经得起浇冷水,事实总可以澄清,灰心丧气是不行的。丁玲的态度很鲜明,据说舒婷后来知道丁玲如此关心她,很感动,果然,在歌声休歇了三年以后,丁玲等主编的《中国》创刊号使舒婷“复活”了发表了她的诗作《白柯》。

这天晚上,丁玲、陈明要过海去厪门大学。鼓浪屿不准开小汽车,也没有公共汽车或电车。丁玲年事已高,年轻的女服务员送来一个推车:由于同行的都是老者或女同胞,手推车的“驾驶”任务自然归我。我推着小车,到海边时已近黄昏》丁玲坐在手推车上,现赏海上黄昏景色。这时我并没有提起《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修改问题,但丁玲一边看海上风光,一边对我说起了《桑干河上》的版本变迁情况。她几乎是艰难地回忆着哪一年印了什么本子,一共有多少版本,哪一年的修改是什么样子,还有什本子不为人所共知等等。她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对我研究有用的东西,直到后面的人赶上来她被陈明搀扶着去乘轮渡为止。

拙作出版后,我首先给丁玲、陈明寄送了一本,这是1984年10月份的事。过了不到两个月,丁玲在去桑干河的路途中,就与陪同他的人谈起了我的这本习作,丁玲说以前,龚明德考证《桑干河上》的修改,我心里不大以为然。这次书寄来我一看,这项工作,对于初学写作者,对于中学老师、学生,很有用处啊!他做了那么细致的工作,真不容易,我真想写封信给他。”我没有收到她的信,但我知道她记着我。

不!我不希望我这1、相隔两代的晚辈占据丁玲那博大胸怀的那怕仅仅是一丁点儿位置,丁玲属于最广大的人民,丁玲覉于她所生活的沸腾的时代。每当读到丁玲的新作,我都很兴旮。她不该这么早就辞别我们而去。她那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红润的脸庞,她那并不稀薄的满头银发,她那敏提的记忆力和表达力,她那完全有可能实现的写作计划,部明着她不该这么早就辞别我们而去!几百个以丁玲为主要研究课題的中、青年学者还吩望蓍能在今年五六月间于长沙召开的“丁玲与中国新文学”学术讨论会上与丁玲再一次欢聚,懷在遵门一样,丁玲会在陈明的搀扶下首先来看望与会代表的,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望……

可是,此刻呢,丁玲已安息了。她的未竟的事业靠她多次寄予翠望的“五氏同堂”的广大文学艺术工作者来接力,她留下的《中国》”文学中国,靠我们沽着的人们去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