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〇 水添香 (1)
“这个。你瞧瞧。”东阳公主府上,婉仪将一支光泽莹耀的钗钿递向白弈,“魏王妃说,是还给阿叔的。”
白弈眉梢微动,接下钗来,只见那钿中晶石十分的奇美,正暗自惊诧,又听婉仪道:“阿叔好本事呀,什么新奇物什都能寻得来,还能送进魏王府去。”
“我找他去。”白弈拿了钗,起身就向外去。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婉仪见他要走,忙撑起身唤住他,“近来流言不宁的,你总有个打算罢?”
她自然是在说墨鸾的事。
白弈足下一顿,静在门前。
窗上一道白光,正落在他二人之间,空气中漂浮的细尘有如氤氲,一时隐,一时现,四下弥漫。
婉仪盯着地面那一抹白晕,道:“魏王妃可是向我打听来了,问咱们阿妹在家时是否另有意中人。”
“你怎么说?”白弈一惊,回身看着婉仪。
“我还能怎么说呀?”婉仪负气别过脸去,哂笑:“亏得天朝上下从礼官到谏臣都体贴太子,父皇懒得管,母后也舍不得管,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说了。自己造的孽,自己担着去罢。”
“婉仪。”白弈回到妻子坐塌前,正坐了,拉过她的手。
“这会儿就知道讨好我了?”婉仪将他打开。
白弈浅笑:“魏王妃为何突然打听这个?”
“你觉得呢?”婉仪挑眉,“我与魏王妃交道不少不多,但总也知道一点,她平日里,可从不喜欢打听这些。”她不再多说别的,只捏了香粉,细撒在香炉上。薄烟微转,沉水与茉莉相互浸润的芬芳便袅绕起来。
“魏王妃还与你说了些什么?”白弈又问。
婉仪正调香,闻言罢了手。她望着炉上翠烟静了一会儿,轻声道:“她还问咱们为何一直没有——”
她话正到这将明未明之时,不妨却听屋外侍婢道:“将军,傅将军与小将军一齐过府来了,正在揽山堂上等候。”
白弈眸光一动,当即起身。“我先去一下。”他笑着安抚婉仪一句便走了。
婉仪半句话被生生堵了回去,恼恨也无法,只得悻悻地盯着门外的婢女,本想斥责两句,转眼细看下,却见守在门外的一双侍婢俱是生面孔,由不得怔了。她呆了好一会儿,缓缓倚回榻上,命人抬来屏风,却下层帘,一眼也不愿再向外多看。
远远得,已听见欢声笑语。白弈到的揽山堂,一眼便瞧见白崇俭正与两个小婢嬉闹,一旁傅朝云单坐着,满脸无奈苦笑。
见主公过来,两个小婢慌忙退到一边去,低了头。
白弈看看两个婢女,再看看白崇俭,缓声道:“一会儿你领回去罢?”
“吓!”白崇俭似乎吓了一跳,挠了挠头,笑道:“堂兄说笑的罢。”
“怎么是说笑呢。”白弈道,“阿弟若是不方便,不如为兄替你置一处宅子帮你安顿了。”
白崇俭望了白弈一会儿,眼底流光百转,十分乖顺地低了头,道:“那……我要先问过爷娘。”
“你还知道要问爷娘。”白弈睨他一眼,忽然抬腿踹他一脚,“今日就修书与叔父,聘个弟妹回来管着你!”
“堂兄别唬我了!”白崇俭一把抱住白弈的腿,十分讨乖地嘻嘻笑着。
“去!”白弈将他踹开,斥退了两名婢女,坐定了,才将那钿钗扔在白崇俭面前,道:“这又是做的什么好事了?”
但见这支钗,白崇俭脸色顿时僵了,抓过来捏在掌心就不吭声了。
白弈拧眉低声叱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去招惹魏王妃。”
白崇俭耷拉着脑袋,一双眸子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什么。“兄长教训的是,小弟知错了。”他看似乖巧地坐正了身子,伏身向白弈一拜。
那幅老实又听话的模样,白弈看在眼里,心下暗叹,也不好再多加责备,与他询问了些右禁卫事宜便打发他离去了。待到他走得远了,才由不得与朝云摇头而笑:“这坏小子,要么能成大事,要么,怕是要坏大事的。”
“你可不能动别的心思罢。”朝云神色一紧,“他父亲可是正留守凤阳。”
“你想到哪儿去了。”白弈诧异看向朝云,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是说,齐王似乎有相中吴王之意,齐王的独女是太子的舅母,如果连他也舍东宫而就吴王,对东宫可是大大不利。”
朝云知自己想错了,尴尬一笑,问:“你想让崇俭与王氏联姻,娶那湖阳郡主?”
白弈笑道:“那小贵主我见过,脾性刁蛮点,模样倒是十分俊俏。若是说这门亲事,叔父不会嫌我亏待了他的宝贝儿子罢。”
“可你总要问问崇俭自己罢。”朝云轻叹。
“问他?”白弈冷嗤,“他说他要魏王妃,谁给得?”
朝云一默,不再说了。
白弈静看着朝云,忽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方才,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朝云竟就疑心他要对崇俭不利。什么时候,在朝云眼里,他已是这么个连自家弟兄也能说杀就杀的人了……“我……听说你将阿姨接出府去了?”他有些不自在地问朝云。
朝云默默点头。
“也好。”白弈苦笑,强打起精神又问:“十六卫各部都安排的如何了?”
“放心吧,都安插齐了。”朝云低声应道:“禁卫交给崇俭了;骁卫、威卫、领军、金吾、监门每队都插了人;千牛卫不要想了,离陛下太近,生人靠不上去;左武卫宋二最近看得很紧,也困难些,让老四和老十去了;余下弟兄几个全在右武卫,保管把魏王盯死就是。”
“辛苦了。”白弈笑叹,挪上跟前去,把臂拍了拍朝云肩头,“我把你弄去监门卫上宿,你不会怪我罢?”
朝云扳住他手笑道:“我担心你都周全了没才是。你也知道,虽说左监判入,但监门卫一月异籍,门户重地,不会长期把握在某几个人手里。咱们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说短很短,说长也足够长了。
白弈轻笑:“明日觅个清静去处设宴罢,我要请宋国老。”
“阿赫,”朝云静了一会儿,踟蹰着道:“我可能不该多嘴这事儿的。但是……你要小心节外生枝。”
白弈眸光一震。他知道朝云是在说阿鸾的事。魏王妃忽然向婉仪打听些七七八八的,多半是魏王在打什么小算盘了。这魏王殿下,还有闲功夫琢磨别人的私事,也不看看自家后院都快起火了。白弈由不得冷笑。“放心罢。”他颇意味深长地对朝云一笑。不是还有崇俭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