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紫竹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她立即前往衙门,会同秦禄、吴其、柳居直,公开审理史泽谋逆一案。唐牧、马迁、陈武、鲁圣、王庆等人按剑侍立在左右,衙门中的文武官员都在旁边观察。史泽被带上堂来,眼见今天这个阵势,料定自己必然不能活命。他想到自己不该心胸狭窄,更不该听信丁明的挑唆,造成今日的局面。自己罪有应得,死而无憾,可怜女儿花季年华,也要无辜受到牵连。此刻,不知道女儿是被他们捉了,或者竟是害了,或者尚在逃亡之中,因此心中十分伤楚。秦禄问道:“史泽,蜀王待你不薄,你如何竟要谋反?”史泽苦笑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秦禄又问道:“你受了丁明的教唆,玩弄阴谋诡计,挑动马迁、陈武造反,害死刘语锡,又诬陷柳范,这些罪恶,你可是承认?”史泽说道:“我自己既然做了,有什么不肯承认的。”秦禄说道:“既然以上罪恶属实,依律应当处死!”史泽忽然流下泪来,说道:“我死不足惜,但求你们法外施恩,放过我女儿春兰一马!”紫竹说道:“这件事情,你就放心好了。我们绝对不会为难她的!”史泽听了,不由得一楞,问道:“紫竹姑娘,此话当真?”紫竹诚恳地说道:“你毕竟是我舅舅的同僚,怎么说也是我的长辈,我怎么可能诓骗你呢?”史泽听了,最大的一块心病放了下来,不由又是豪气顿生,立即哈哈大笑地说道:“好,好,我自己酿此罪孽,也该有这么一天。你们要杀要剐,现在就请动手吧!”
紫竹却说道:“史泽,我佩服你是一个英雄好汉。只要你肯幡然悔悟,我们也可以饶你不死!”史泽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地说道:“紫竹,你这个小妮子,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是?我背叛了蜀王,已经是一个死囚犯人了。我害死了你的舅舅,已经与你们结下了生死仇怨,你们怎么可能还会饶过我?”不料一个大家都十分熟悉的男子声音说道:“史泽,害你一生的,不过是胸襟狭窄而已!要是大家都像你一般,必然恩怨分明,眦仇必报。那可是冤冤相报,无休无止,我们几家的恩怨何时得了?”史泽大吃了一惊,不由抬头望去,只见柳范出现在门外。史泽不由得惶惑地问道:“柳范,你究竟是人还是鬼?”柳范说道:“耿忠将我推下了大江,可是海通法师却救了我,杨风又收留了我,如今我已经做了海通法师的弟子!”说罢,他将头颅摇了几下。果然,柳范的头颅光光的,显然并没有说假话。史泽还是不相信地说道:“海通法师已经圆寂了一百多年,怎么还会出现在人世之上。”紫竹说道:“我舅舅说得不错,海通法师还在人世之上,因为他是成佛之人。”史泽到了此时,不由得他不相信了。可是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纵然你们放过了我,蜀王也绝对不会饶过我的!”柳范说道:“史泽,这就是你不能知人了!蜀王虽然不是尧舜之君,毕竟也是称霸一方的英雄豪杰。如果他没有这么一点容人之量,能够做到蜀王么?”史泽想了一想,也是道理,于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怪我一脚踏错,全盘皆输。纵然蜀王大度,宽宏原谅了我,我还有什么脸面立于朝堂之上?”柳范说道:“人生之路,千条万条,为什么非得立于朝堂之上?”史泽听了,顿觉醒悟,于是说道:“对,我也出家去!”
正在这个时候,惠果禅师一脚踏了进来,嘴里念叨道:“阿弥陀佛,施主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史泽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禅师,不由得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谁?”惠果禅师淡淡地说道:“贫僧惠果。”史泽突然大叫道:“你就是唐太宗时期,那个佛教密宗第六代宗师?”惠果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候,春兰也进来了,她走上前来,欢喜地大叫道:“爹爹!”史泽骤然看见了女儿,而且看来她非常地安全,不由得悲喜交集地流下了泪来。惠果禅师说道:“施主不必悲伤,你的女儿入了佛门,早晚修成正果!”春兰说道:“全靠师父栽培了!”史泽听了,急忙问道:“兰儿,你叫他做什么?”春兰急忙说道:“女儿已经拜在惠果禅师的门下,做了他的徒弟,如今我的名字,已经叫做妙常了!”史泽听到这里,心中七上八下,只是做声不得。又看春兰果然光着脑袋,还穿着一身的缁衣,看来的确已是惠果禅师的弟子了。半晌,史泽才叹了一口气,问道:“女儿,你可是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方才进入佛门的?”春兰说道:“爹爹,他们并没有难为过我,是我看见爹爹出了事,想起当初爹爹与刘伯伯、柳伯伯他们皆是同僚好友,现在却因为名利,反目成仇。因此女儿万念俱灰,才想到投入空门的。”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还有意无意地扫了柳居直一眼。史泽看得清清楚楚,一切都已经明白不过了。
史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罢,罢。你们都跟了世上的活佛与得道高仙,我还赖在名利场中做什么?”这时候,只见大门外面,人影一闪,又进来了一位老者。史泽抬头一看,那不是乌尤山上的郭舍人是谁?郭舍人进得屋来,嘻嘻哈哈地笑道:“紫竹,你这个小菩萨,要做好事,也不带上我一路,真是不够朋友了!”紫竹笑道:“我不正等着您老人家么?”史泽忽然说道:“郭舍人,我就作你的徒弟罢了!”郭舍人尚未答言,一人哈哈大笑地说道:“史泽,你虽然肯做郭舍人的徒弟,我还是要揭穿你心中的秘密!”史泽不由得一楞,却见海通法师从门外进来。海通法师的塑像,史泽自是熟悉不过,此时自然相信他还活在世上,可是却不由得问道:“我还有什么秘密?”海通法师说道:“柳居直和你的女儿做了惠果禅师的弟子,你当然不能再做惠果禅师的弟子了。可是柳范做了我的弟子,你也不能再做我的的弟子了。你选择了要做郭舍人的弟子,意思是论师父的得道先后,还是要胜过柳范一筹。这就是你还没有彻底跳出名利场中的表现!”史泽被他猜中了心事,不由得脸色一红,顿时无言以对。郭舍人却说道:“可是你史泽就没有想到,刘荀现在也是我的弟子,并且按照入门的先后,他还是你的三师兄呢。这也恐怕是你万万没有想到的吧?”史泽在那里“这个,这个”了半天,终于没有说出个什么。
惠果禅师于是说道:“郭舍人今天又收得好徒弟,真正可喜可贺!”郭舍人哈哈大笑地说道:“我现在有了四个徒弟,大徒弟就是玄机子;二徒弟叫做黎明,在我这儿叫做玄武;三徒弟刘荀,叫做玄应;你史泽就叫做玄虚吧。”史泽听了,急急忙忙跪拜于地,行了拜师的大礼。他拜过郭舍人,又转身过来,要向紫竹跪拜。紫竹慌忙将他扶了起来,说道:“史伯伯,你拜我做什么呀?”玄虚说道:“紫竹姑娘,你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你的出现,也许我从此就与刘家、柳家结成了世世代代的仇人了呢!”紫竹说道:“史伯伯,你这话也对,也不对!”史泽问道:“什么是也对,也不对?”紫竹说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种化解怨隙的事情,是我们华夏国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也是儒释道三教的共识。我这么做是完全应该的!”史泽又问道:“那么不对呢?”紫竹说道:“我说你不对,就是你还是没有彻底跳出个人的是非恩怨圈子,没有真正的做到大彻大悟。”史泽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呢?”紫竹说道:“以前的史泽,是没有觉悟过来的史泽,所以他有种种罪孽;但是他的罪孽与今天的玄虚毫无关系。今天的玄虚,已经是觉悟过来的史泽,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怎么还为过去史泽的罪孽向我道歉呢?”
郭舍人听了,不由得击掌大叫道:“快哉,小菩萨一番言论,实实在在是我们道家的要义!”海通法师则说道:“紫竹这一番言论,也不愧为我们佛家的精典!”史泽诧异地问道:“紫竹姑娘才多大的年纪,怎么懂得了这么深奥的道理?”郭舍人笑道:“你还不知道,她是观世音菩萨的弟子呢!”玄虚这才明白过来,从此对紫竹不敢小看。过了一阵,史泽忽然说道:“紫竹,玄虚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紫竹说道:“史伯伯,你但说无妨!”史泽说道:“茫茫苦海之中,还有一个人深陷苦海之中,紫竹姑娘也应该加以解救!”紫竹说道:“不错,让我替你说下去!”玄虚点了点头。于是紫竹说道:“史伯伯,你是想说,丁明前来嘉州制造****,对于刘家、柳家而言,这是仇隙,对于蜀王而言,这是罪过。但是按照儒家的注释,也可以说是‘各为其主’。你的意思,是要我将他也释放出来?”史泽听了,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紫竹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正是这么想的。石林,你去狱中将丁明带过来。”不一会儿,丁明来到,看见紫竹、秦禄、柳范、史泽、柳居直和许多不认识的人们坐在那里,一个个喜笑颜开,丝毫没有紧张的气氛,不由觉得十分的奇怪。紫竹走了过来,温馨地对他说道:“丁将军,你可以走了!”丁明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一时没有开口。史泽上前说道:“丁师兄,紫竹姑娘真是千百年来难遇的第一好人,她已经决定释放你了!”丁明怀疑自己听错了,喃喃地问道:“什么,她释放我了?”春兰也上前说道:“丁伯伯,祝贺你获得自由了!”紫竹满面春风地说道:“丁将军,当日之事,你是唐国的将军,策反史伯伯,谋害刘伯伯,杀害我的舅舅,也是 ‘各为其主’嘛。”
丁明听了,不觉一楞。紫竹继续说道:“世俗之人,总在名利场中争斗。所以说,你的行为也在世俗人们的情理之中。”丁明没想到紫竹如此的宽宏大度,又想到唐庄宗竟然派出鲁圣、王庆,准备谋害自己,不由得悔恨交加,一时无言以对。紫竹又叫石林拿出一百两银子,说道:“丁将军,这是你离开嘉州的旅费。”丁明心中好不感动,可是还是迟疑不决地问道:“纵然你打算释放我,蜀王怎么能够同意呢?”紫竹说道:“蜀王已经将处理嘉州变乱的全部权力交给了我,而且我们事先也作过了研究。”丁明说道:“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紫竹进一步说道:“如果大家都冤冤相报,这天下太平,何时才能实现呢?天下一日不太平,受苦受难的还是黎民百姓。所以,观世音菩萨已经托梦与他,要保蜀国的江山,必须宽恕你们几人!”这时候,史泽又上前说道:“丁师兄,你可能还不知道,紫竹姑娘是观世音菩萨的俗家弟子!”丁明听了,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流下了眼泪,哽咽着说道:“紫竹姑娘,您以德报怨,恩同再生,叫丁某如何报答?”史泽说道:“丁明,讲什么恩怨情仇,在座诸人,只有你还在这名利场中!”丁明更加惶惑,左看看,右看看,却是一点儿也不明白。
史泽继续说道:“你看这满屋之人,柳范已经做了海通法师的徒弟,柳居直和兰儿做了惠果禅师的徒弟,刘荀成了郭舍人的弟子,也是我的师兄。”丁明大吃一惊,问道:“真的?”史泽说道:“我骗你做什么?我如今也不叫史泽了,已经投在郭舍人的手下,做了他的徒弟,法名叫做玄虚。”丁明不由得茅塞顿开,说道:“你们都跳出了红尘,只留我在这尘世的污泥浊水中挣扎什么?不行,郭舍人做做好事,让我也做你的弟子,横竖都是玄虚的弟兄!”郭舍人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丁明毕竟也跳不出名利场,做徒弟也要选个熟悉的师兄弟!罢了,一不做,二不休,我就将你一起收下了,你的法名就叫做玄真!可是,如今你可不是玄虚的师兄,而是他的师弟了!”众人一起大笑了起来,纷纷祝贺郭舍人又得新徒。惠果禅师却对郭舍人、海通法师说道:“老神仙既然得了好处,我们还不快快离开,难道还要让紫竹姑娘请客吃饭么?她如今要忙着前去利州,我们也不能耽误她的时间了!”郭舍人也哈哈大笑地说道:“走,走,若是嘉州有事了,我们再来相助!”海通法师于是笑道:“紫竹,你们就放心前去利州吧。嘉州这里,有老神仙、惠果禅师和我们替你照应着呢!”紫竹急忙感谢。郭舍人、惠果禅师、海通法师带了他们徒弟,已经去得远了。
这时候,紫竹又叫石林传令,通知廖明过来。一会儿,廖明到来。今天他亲自听见紫竹和吴其处理嘉州的政事井井有条,不由得心中十分悔恨。这时候被传唤上来,正不知紫竹会怎么处理他,心中不由忐忑不安。紫竹说道:“廖将军,昨天我因为国家的法度,不得不得罪了将军。紫竹是个小女子,还望廖将军不要放在心上!”廖明听了,立即双膝下跪,说道:“末将自有过失,哪里还敢责怪公主殿下!”紫竹说道:“你知道过错就对了。目前北方战事紧张,我想带领唐牧将军,前往利州助战。这嘉州一带的防务,就全权委托你了,你必须用心协助吴刺史和柳都吏,不得有所贻误!”廖明哪里想到,紫竹不但不处罚他,还要如此地委以重任,当时激动地说道:“请公主殿下放心,末将就是粉骨碎身,也要保证嘉州的平安!”秦禄见了,知道嘉州已经可以放心下来,于是对紫竹说道:“恭喜公主殿下,嘉州大局已定!”紫竹于是对嘉州的文武百官说道:“当前正是国家有事之秋,你等必须精诚团结,共赴国是。倘有三心二意者,吴刺史、柳都吏、廖将军,你们尽管放心处置!”嘉州文武百官听了,慌忙说道:“请公主殿下放心,我们一定竭忠尽智,辅助他们,保境安民!”紫竹于是传令:由唐牧带领她带来的三千军马,再从嘉州抽调两千,共是五千人马;由唐牧率领,马迁、陈武、王庆、鲁圣参加,陪同她与秦禄,星夜增援利州前线。这正是:恃宽宏化敌为友,凭真挚同舟共济。不知道紫竹如何援助蜀王,且听下回分解。